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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虽然阴着,但端午将至,闷热得很。

我来到广寿寺的时候,里面的僧人迎出来,向我行礼。

“玄真娘子,小僧有礼。”

住持向我行礼道。

这位住持,我认得。父亲还在的时候,我到这里来,他是庙里的大和尚,时常跟着住持来迎接。几年不见,他成了住持,而我成了个道姑。

“方丈有礼。”我说,“几年不见,方丈可好?”

他念了个佛号,道:“托娘子的福,小僧一切安好。”

一边寒暄着,我和他一边往庙里走去。这广寿寺,听说前两年曾被兵乱毁掉几间殿宇和僧舍。不过现在看来,里里外外修缮一新,想来捐钱的信众不少,倒是比从前还更漂亮了些。

当我看到我供奉我母亲牌位那处观音堂时,我还是着实愣了一下。

这处殿宇,据说被毁于一旦。这两年,我也每年捐些香油,不过是远远不够将大殿重建的,只能是让僧人们另寻个好地方,把我母亲的牌位重新供奉起来。

而现在看来,这大殿完好如初,不像是毁坏过的样子。走近去些,我才发现,它确实是重建了,与原来一模一样。

“贫道见别处新建屋舍,不是换了样式,就是扩了地方,与原本大不一样。”我说,“此间何故修旧如旧?”

住持微笑道:“娘子可是问着了。这处供奉卫夫人的大殿,原本被贼兵所占,而后被大火毁了个干净。重建之时,本寺破败,又被贼兵抢了个精光,本实在无钱修补。不过那时候,却有一位大善人来到,说愿意出资将这寺庙里外翻新一遍,却有个条件。这处大殿,须得是原样重修,不可改了模样。”

我看着他,愈加觉得诧异。

这处大殿,说来与我和我的母亲关系不浅。

据我的乳母说,当年,这里原本是一处空地。我母亲怀我的时候,十分盼着生个女儿。于是她到菩萨面前许愿,说如果能得女儿,必定要为菩萨塑金身。

等到我出世,果然是个女儿。

母亲是个虔诚之人,于是为了还愿,选中了广寿寺里的这片空地,建起了观音堂。母亲对此很是上心,从最初的图纸到后来的建造,一应之事,她都亲自过问。

也是因得这般缘分,母亲离世之后,她的牌位也供奉在了此处。

“那位善人,可说了是什么缘由?”我问。

“这不曾说。”

“可知他名姓?何方人氏,年纪如何?”

“名姓不知道,是位男子,看着很是年轻。听口音,是京城人氏”住持道,“他来时,只说自己也是受人之托。那出资之人,身在外乡不便过来。本寺素日里也很有些不愿留名的施主,小僧见他守口如瓶,便也不敢再问。”

我微微颔首,心中的狐疑却不曾减轻半分。

这般举动,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专程为我母亲做的,或者说,是为我们家做的。而能有这般心意的人,只能是至亲至近。

我首先想到的是兄长。

可才有了念头,又觉得不可能。兄长还在辽东,他若是回来,没有理由瞒着我。并且,从住持所述来看,那人是花了巨资的。兄长一介罪人,哪里来的钱财呢?

秦叔也不可能。除了钱财,他做这样的事也着实没必要瞒着我。

那会是谁?

我琢磨着,继续前行。

这观音堂,许多年来只供奉着我母亲一人。现在也不例外。

我进门之后,只见案上只寄了我母亲一人的牌位,端正摆在正中。

“那位施主,也不曾要求寄上别人牌位?”我问住持。

“不曾。”住持望向殿上,忽而笑了笑,道,“小僧险些忘了,今日是卫夫人忌辰。每年逢得这一日,那位善人也会到这里来。”

说罢,他指了指案上:“娘子请看,这殿上的牌位,只有卫夫人一人。娘子才刚来,这些供奉之物,只会是那位善人留下的。”

我一惊,随即转头四处张望。殿外,空空如也。

“那位善人,平时来了这里之后,还会去何处?”我忙问道。

“哪里也不去,来拜了之后,他总是留下供品就走了。”住持道,“不过小僧记得,他每次出入,都是走西边的侧门。”

我不多言,随即快步走出殿外。

广寿寺于我而言并不陌生,我知道它的西边,确实有一道侧门。

出了观音堂之后,我一路往西去。没多久,就看到了那道门的影子。

树木掩映之间,一辆马车隐约可见。还有一个人影,正在上去。

我一片跑着,一边大喊道:“施主留步!”

可那人并不停顿,在我堪堪赶到门前的时候,那马车已经走起来,往大路上而去。

心跳如擂。

方才,我叫喊的时候,那人曾有一瞬侧过脸来。

我认人的本事一向不差,即便隔了好些年不见。

那是……吕均?

我定定地站着,喘着气,眼睁睁地看着那马车消失在视野之中。

——

从广寿寺回来的时候,我有些魂不守舍。

在广寿寺里,我向主持盘问了许久,还找来了所有见过那人的僧人来询问。

从他们的描述之中,无论怎么看,都与我所知道的吕均毫无相差。

这说不定是你先入为主。

心里一个清醒的声音道,你觉得那人像吕均,于是别人怎么说,你都会往吕均身上靠。但凡年轻男子,身形相貌皆大差不差,你也不过匆匆一瞥,何以笃定那就是吕均。

再者,就算是吕均,又如何?

我烦躁地望向马车外。

路边的景色,与几年前并无太大变化。

思绪不由又回到了那时的广寿寺。

——这书中,有栀子养护之法,你空闲之时可好好看一看。

那个少年蓦地出现在我面前,看着一脸吃惊的我,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只有我在大惊小怪。

如果那背后之人真是他,又如何?

问他为何这么做?然后因此感动,放弃自己一直以来做的事,放弃为上官家翻案么?

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深吸口气,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镇定。

过去种种,如浮光掠影。无论是不是他,无论他为何要这么做,发生的就是发生的,一切再无回头。

再睁开眼时,方才的心潮已经如燃尽的灯芯,沉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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