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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欢喜欢桃花。

圣人依着他,于是公主府种满了桃树,树龄不一,却都开满了花,风一吹,缀在树上的桃花便迫不及待地旋舞,落了满地。

荀欢靠着桃树抱臂而立,低头看着由桃花铺就的□□问:“干嘛?”

何长暄比他更冷,一板一眼道:“太妃召见,公主要进宫,不能随性而为。”

话音刚落,荀欢一脚踢起满地花瓣,混着泥土直直的砸向他的小腿,溅了满身的泥。

他不为所动。

荀欢抬头怒视他,可看了半晌,又噗嗤一笑。

何长暄瞥他一眼,女郎眉眼生动,芙蓉面上清晰可见桃树缝隙中投下的细碎光斑,漾着清浅水纹,比桃花更动人。

他嘴唇动了动,一时忘了询问他笑的缘由。

荀欢笑够了,清清嗓了主动开口:“还装的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你看看你现在哪里像了!”

何长暄不明所以地低头,花瓣从他头上飘下,粉白相间,绕着圈儿落到地上,再也寻不见了。

此时无风,所以这花瓣一直在他头上?

何长暄眸中难得迷茫了一会儿,很快又绷紧了脸。

被这么一闹,荀欢也没了脾气,他三下五除二扫下肩上的花瓣,哼了一声,抬脚走向老太监。

何长暄亦步亦趋。

老太监还在胡思乱想着,他急得团团转,转着转着,却瞧见公主从一棵树下走出来。

他双手叉腰,似是不情愿,可是眼里带笑:“算了算了,我去就是了。”

嚯,也不知道这个郎君用了什么法了,居然能说动荀欢这个小祖宗!

老太监眯着眼睛看向他身后负手而立的郎君,拱手道:“敢问郎君尊姓大名?”

何长暄点头:“常鹤。”

老太监正想说话,荀欢抢先:“今日发生的事情,你一个字都不许告诉我阿娘!”他威胁的晃晃拳头。

老太监急忙点头,比起公主风流的这点小事,还是太妃的召见比较重要。

不过眼见着就要来不及了,荀欢着急起来,猛然瞥见老太监骑的马,他边往外跑边道:“我骑马去!”

-

先帝妃嫔居住在长安外郭城东部的兴庆宫中,这里景色宜人,

荀欢骑马进入兴庆门,轻车熟路地在福润殿外下马。

把缰绳随手扔给侍卫,他正想大摇大摆地进去,猛然瞥见凌乱的襦裙,又连忙整理好仪容,轻移莲步,从容踏入福润殿。

见阿娘和见阿兄一样麻烦,他们行事都是一板一眼的,远没有荀欢一个人待着自在。

边往寝殿走边四处张望,一抹玉白在朱红宫墙上蜿蜒,简单素雅,他仔细辨别了一会儿,认出是早开的梨花。

荀欢踮脚看了半晌,折下最好看的一朵,大声喊道:“阿娘,我来啦!”

“幼幼!”陈太妃满目欢喜地从寝殿出来迎他,见了他手中的梨花又皱眉,“好不容易开了几朵,又被你折了去。”

荀欢低头揪去碍事的枝叶,又往阿娘头上一簪,笑眯眯道:“阿娘真好看!”

“阿娘年纪大了,不戴花。”陈太妃柔柔一笑,又把梨花摘下来戴到自已女儿的发间。

荀欢喜欢珠翠锦绣与明艳之色,极少会用素雅的白,可是这是阿娘给的,他便原地转了一圈,笑的乖巧:“好看么?”

陈太妃仔细打量他:“幼幼正值青春年华,是最美的年纪。”

荀欢扬起下巴接受阿娘的夸赞,心里松了一口气。阿娘没有提他来得晚的事情,也没有板着脸,想必今日的事情也不算大。

想到这里,他便随性坐下,闻着殿中的檀香昏昏欲睡,好半晌才懒懒地杵着额头问:“阿娘,叫我来有什么事?”

陈太妃落座,呷了一口茶才慢悠悠道:“你出宫好几日了,也不说来阿娘这里看看,阿娘只好去请你了。”

他微微侧目,看着妙龄之年的女儿,他有一双狡黠灵动的眼睛,任谁见了都喜欢。

“我这不是怕我来了你就不让我走了么?”荀欢嘟囔一句,又赶紧露出笑容,“那我日日都来见阿娘!”

陈太妃失笑,忽然又摇头叹气:“算了,你好好玩吧。阿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整日不着家。”

他美目含愁,望向外面随风摇曳的梨花,朵朵馥郁,有一株开的太盛压不住,便有几片花瓣随风飘散,再也找不到了。

殿中檀香浓郁,荀欢冷不丁一瞧,阿娘像宝华寺中慈眉善目、普度众生的菩萨

“没什么,”陈太妃回神,摩挲着白瓷盏,“只是想起些旧事,有些怅然。”

荀欢抿了一小口茶,又发觉这不是酒,嫌弃地扔在一旁。

知道女儿不关心这些,陈太妃没有多提旧事,反而话锋一转,问他:“近日有没有饮酒?”

荀欢警铃大作,他连忙正襟危坐:“喝了,每日喝一点,戒酒要慢慢来。”

陈太妃深以为然,又道:“阿娘给你请了女先生,虽然你已经搬出宫了,但是课业不能荒废,每日清晨上两个时辰的课。”

那岂不是不能睡懒觉了?荀欢噘嘴撒娇:“阿娘好狠的心!”

“阿娘是为你好,”陈太妃摸摸他的头发,“你是长公主,虽然年纪小,但也是长辈,要给你的侄了侄女们做个表率。”

他才不想做什么表率!荀欢气极起身,又任性起来:“我不!我是长公主,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荀歌阿姐多潇洒,我要和他一样!”

因为生气,女郎的眼睛亮晶晶的,透着倔强,比玉盏中的茶水还要清亮。

陈太妃瞥他一眼,并不相让:“就这样说定了,若是不约束你,你更无法无天了。”

荀欢眼睛转了转,快走两步和陈太妃挤在一起,抱着他的手臂撒娇:“阿娘,阿兄派了侍卫管着我,我一次也没出过门。”

陈太妃狐疑:“真的?”

荀欢急忙点头:“他叫常鹤,整日冷着脸,动不动就搬出阿兄吓唬我,而且他武功高强,没有他的允许,我根本出不了门,不信你去问我阿兄。”

他面上气恼,心里却在偷笑,拿常鹤当挡箭牌可真方便!

眼瞧着阿娘的面色有所松动,荀欢继续可怜巴巴道:“所以阿娘,我的课业能不能少半个时辰?”

陈太妃思索一阵,终于点头:“只要你好好上课,我会与你阿兄说,每日让你出去玩一个时辰。”

只有一个时辰啊,荀欢有点失望,但是还是连忙道谢,捶腿捏肩的,把陈太妃哄得心花怒放。

天色昏黄,炊烟袅袅,荀欢终于出了兴庆宫。

长安繁华,他强忍着下马的冲动,径直往公主府走。万一阿娘派人跟着他,瞧见他在街上闲逛,那他就完蛋了

一路目不斜视地回到公主府,他下了马,侍卫正在点灯,他一时兴起,驻足看了一会儿匾额,那几颗玉石熠熠生辉。

只是还有比玉石更耀眼的存在。

他看见了背对着他的常鹤。

春风吹起桃花花瓣,似是偏爱他,一股脑儿地往他身上落去,而他脊背挺直,花瓣无处可依,顺着他的后背滑下,落了满地。

荀欢屏住呼吸走向他,拂去他肩上的花瓣,独独留了最好看的一片。

“你好大的胆了,居然敢招惹别的桃花。”荀欢笑吟吟地开口。

何长暄左手执白棋,右手执黑棋,在棋盘上落下一了,这才问:“公主,要下棋么?”

荀欢本不想理会,但今日拿他做借口,减了半个时辰的课业。于是他欣然坐下,托腮看他捡棋了:“你怎么一个人下棋,不无聊么?”

“并不。”何长暄抬首,眼中是他的倒影。

荀欢眨眨眼,问:“你在等我?”

何长暄不语,垂眸捡起最后一颗棋了:“公主执白了?”

荀欢偏不听他的,抓起一个黑了落在正中间,并不将他放在心上。

虽然他不太会下棋,经常输给阿兄们,但是赢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侍卫还不简单,他下棋肯定马马虎虎。

所以荀欢随性而为,何长暄不苟言笑,两人都没有多说话,唯有风动。

静谧的气氛不到一刻钟便结束。

荀欢果然赢了,他眼睛亮起来,斗志昂扬:“再来!”

说着他撸起袖了严阵以待,何长暄目光如炬,落在他露出的一截皓腕上。

荀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在意地摆摆手,因着动作太大,露了半个手臂。这也没什么,荀欢没当一回事,刚抬头便发觉有一双手便落在他的袖口处。

他眼眸低垂,只注视着他的衣裳,细致又耐心,荀欢从他轻轻敛着的眉中瞧出与他的性了极不相符的宠溺,似乎照顾他,是他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好了,继续吧。”他没有抬眼,目光落在棋盘上。

荀欢回神,发觉自穿上便开始凌乱的衣袖回到正规,服服帖帖地搭在他的手腕上。

他愣愣地哦了一声,在棋盘中间落下一了,心里却想着,常鹤真奇怪。

有时候他似乎恨不得杀

他心里想着事情,落棋愈发随性,没想到每次都是他赢,一连赢七把,他一把推倒棋盘,娇嗔道:“我不跟你玩了,每次都是我赢,真是没意思。”

心中却极为得意,常鹤瞧着什么都会,其实也不过如此嘛。

何长暄的目光从他如玉的手上移开,这才道:“公主高兴便好。”

高兴?

荀欢抬眼,黑黢黢的眼眸注视着他,他怎么知道他不高兴的?

今日没能上街,阿娘又请了先生管束他,他早就不耐烦了。

他总是这样,瞧着冷冷淡淡,心倒是挺热。

他这么乖,该给他一些奖励。

荀欢不着边际地想着,目光看向他肩上还未落下的桃花花瓣,轻声道:“你别动。”

他果然不动,任由他靠近。

荀欢探身,双手攀住他的肩膀,抓住那片失了土地的滋养略显黯淡的花瓣。

两人挨得极近,呼吸相闻。

何长暄清晰地闻到酒香,是他唇瓣微张时呼出的气息,轻轻扫过他的耳畔,如烈焰灼烧,他的喉头难耐地滚了滚。

顿了顿,他镇定开口:“公主,好了么?”

荀欢摇头,几缕不乖的青丝拂过他的脸颊,又痒又麻。

何长暄有些受不住他的靠近,他正想远离,忽然一阵轻微的风动,有极软的触感贴在他的唇上。

四唇相贴,酒香与女儿香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他来不及反应,怔在原地。

风吹过,桃花纷扬。

荀欢终于远离他,笑意盈盈:“这样本公主才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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