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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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几点，睡梦中沈穆隐约听到嘈杂声，从房间外头源源不断地钻进他耳里。他皱起眉，意识模糊地去摸床头的手表，荧光盘显示现在是凌晨两点半。

他从床头爬起来，清醒了一会，听见外面有人在砸门。

不是夸张说法，是真的砸门，砸门声中还伴随着其余的嘈杂，因为酒店隔音效果很好，分辨不出来是什么。

沈穆恍惚地走到客厅，正好看见陈长青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拧开了客厅的灯。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是一脸睡意朦胧。

“你先别出来，”陈长青说，“我看看怎么回事。”

沈穆“哦”了一声，转身回房间。走到一半他回过神来了，听着外面那声音，心里咯噔一声，像是被人迎头浇了冰水，瞬间寒意遍布全身，睡意全无。

他开了机，五十五个未接来电。

大约是深夜没睡醒的原因，向来听话的情绪在这一刻失去控制。沈穆只觉得自己被一只巨手紧紧地捏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客厅那一头的陈长青拉开了门，嘈杂声非常清楚地传进他的耳朵里：“徐总，您喝醉了，沈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他今天住剧组的呀，哎！徐总……陈先生……”

“沈穆呢？……陈长青，你怎么住这里？”

“徐总，这话该我问吧，现在是……两点三十三分，你有什么急事吗？”

“沈穆呢？我问你沈穆呢？！”

“不好意思啊陈先生，徐总他今晚喝高了，多担待，多担待。那个，您知不知道沈……”

沈穆道：“我在这。”

他走到乱哄哄的房间门口，陈长青拦着门不让人进，徐白禾还穿着西装，一身酒气地跟陈长青对峙，旁边跟着他的倒霉秘书，秘书后面又跟了两个酒店的工作人员，三方人马各占一方，此时全部把目光集中在沈穆身上。

看到沈穆的瞬间，徐白禾像是被打了镇定剂，一下子安分下来。

他用发红的眼睛把沈穆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像是要确认他每一根头发都完好无损，然后一把抓过他的手腕，道：“走，跟我回家。”

沈穆没挣扎，他知道越挣扎就

越会让徐白禾来劲，他只是站在门口不动，仍由大哥把他的手腕抓得发白也不动：“哥，我跟你说过今晚住外面。”

“我同意了么？”徐白禾已经处于爆炸的边缘，岌岌可危地看向陈长青，又看向沈穆，“这就是你说的跟剧组同事住一晚，住到一个床上去了是吧？！”

沈穆脸色苍白，气得嘴唇都在发抖。秘书见兄弟两这样，心知不妙，忙道：“要不沈少先跟徐总回去，今晚……”

“你准备关我到什么时候？”沈穆开口，“要关我一辈子？”

这句话像一根针，把名为徐白禾的气球给刺破了。

徐白禾的脸颊紧紧地绷起来，似乎气到了极致，攥着他手腕的手忽然下了死力，竟直接把人拽了个踉跄，撞进了他的怀里。

徐白禾接近一米九，沈穆的头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肩头，撞得耳朵里嗡地一声，大脑刹那一片空白。身后有人扶住了他的后脑勺，徐白禾把那人的手甩开，似乎在说什么，身后的人也在说什么，接着场面忽然变得极度混乱，秘书和工作人员开始大喊和拉架，沈穆夹在中间被来回拉扯，一股大力又将他拉了回去，塞回酒店房间里，有人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沈少，别出来！”秘书在喊，“你先别出来啊，别火上浇油！”

“徐总，大晚上砸我的门不太好吧？”陈长青的声音也夹在里面，“是想闹到警局去么？”

“陈先生别生气，不好意思，你也先进去吧，我想办法把徐总弄回去。诶，你们愣着干什么，拉人啊……”

“陈长青，你什么意思？那里面是我弟弟，轮得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

……

沈穆就这么站在门后，听得血液逆流，手脚冰凉，直到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有人重新将门拉开。

陈长青正对上沈穆，愣了一下：“还站在这儿呢？”

沈穆才发现自己手脚都麻了，竟一时间难以动弹。他笑了一下，道：“不好意思啊青哥。”

陈长青带上门，摸了摸沈穆额头：“没嗑着吧？坐会儿。”

沈穆僵硬地坐进沙发里，陈长青去烧水热茶，端着杯子回来

的时候，看见他正望着手机屏幕发呆。

“他秘书应该跟了他挺久了，我看办事还算稳妥，”他在沈穆对面坐下，“再过个十几分钟给他打电话试试，现在应该在忙。”

沈穆点点头，人却没动，依然捏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陈长青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又喊了他两声，他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他一眼。

闹了这么一出，沈穆额角磕红了，除此外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只有一双眼睛被客厅的灯光照得透亮，瞳孔里面像烧着火。陈长青的呼吸一顿，望着这张脸，心中燃起一股渴意。

“不要这样看人，”陈长青说，“我有点理解徐总了。”

沈穆挪开视线：“说笑了。”

陈长青问：“他是你亲哥？”

“不是。”他顿了一下，“我是他带大的，跟亲哥差不多。”

“那你们兄弟两挺有意思的，”陈长青道，“亲爸也不至于凌晨两点来砸门。”

沈穆勾勾嘴角：“对。所以青哥，我就是个定时炸.弹，答应跟你住一间就是为了气他，只是没想他反应这么大。”

陈长青点点头，表示理解。

“明天我去重新开一间房吧。”

陈长青问：“你怕了？”

沈穆道：“不想给你惹麻烦。”

陈长青在他的茶杯里加了一片柠檬，没有对他的话做出评价，而是问：“你以前跟人谈过恋爱吗？”

沈穆不知道他问这话什么意思，微微皱眉。他现在实在没心思聊这些，用手撑住额头，只道：“我明天搬出去。”

陈长青却自顾自地将要说的话讲了下去：“看徐白禾这个样子，别说谈恋爱了，你跟别的男女有亲密接触都能把他点炸吧？沈穆，我不在乎，徐白禾奈何不了我，你考虑一下，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帮你。”

沈穆花了一点时间消化这句话里的意思，他无法理解地抿起唇，重新看向对面的陈长青，皱眉道：“前辈现在这个条件，要什么样的对象没有？我们刚认识两天，不必主动惹麻烦上身吧？”

陈长青靠进沙发里，就着客厅里柔和的灯光，注视着沈穆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

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却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在看沈穆，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东西。

“你像我的一个故人，”陈长青的声音放轻了，“……不，也不像，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总让我想起他。”

房间里陷入沉默，沈穆愣了半响。

良久，沈穆转动手里滚热的茶杯，半垂下眼睛，神色晦暗不明地笑道：“青哥，你倒是个难得坦诚的好人。不过也是，不谈感情总比谈感情容易。”

陈长青看着沈穆，这会反而不知怎么接话，握紧手里的杯柄，复杂的思绪涌上心头。

他的确只是想找个替身，用资本买一场虚情假意的慰藉——到了他这个年纪，许多情绪压抑得太久，已经在内里发酵、变质，产生的气体不断在膨胀，不如连出口都不找一个，也许哪天便爆炸出来，把自己炸得骨头都不剩。

可是看到沈穆的神色，他忽然又有点后悔，想退缩了。

感情不是什么好玩的游戏，他想。眼前的年轻男生也不是好拿捏的人物。

多年的本能已经察觉到危险，可是他实在太渴了，沈穆对于他来说，是那捧难得一遇的毒.药。

哪怕心中警铃在大作，陈长青依然听见自己镇定地说：“你考虑一下。”

沈穆喝了一口茶，从沙发里站起来，道：“好，我考虑一下。”

说完这句，他转身重新回了房间里。陈长青紧紧绷着肩膀，目光追随着他，一直到他消失在侧卧的门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