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一章 矛盾一＆矛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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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不宽不窄的小河流穿了这一整个村子，一条村的村名便是由此而来。

从一条村出来，绕过大半座城墙，才是遍布密林的宜州城西，再往前便是无垠山脉。

若是不御剑，日夜不休地徒步到达灵沂宗的山门，最快也需四日。

阿一亦步亦趋地跟在水希身后，离家时尚还是晌午，如今却已经日暮。

水希的脚步其实不快，但阿一年纪小，八岁的身子在跋涉了一整个下午之后终于有些吃不消了。

回头想看看方才经过的南城门，却发现早便已经再望不到，阿一不知道水希到底要去哪里，但她既然决定了要跟着他，那便不会轻易回去。

一咬牙，阿一提气小跑了几步，将方才四顾时同水希拉开的距离补了回来。

水希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小姑娘跟着他徒步走了数个时辰的路，体力可能不行了，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可是累了？”

阿一立刻跟着停下，站得笔直摇头道：“不累。”

“那可是饿了？”

阿一想也不想：“不……有些饿了。”

水希轻声一笑，带着阿一到路边寻了处树荫坐下，从万象袋中取了干粮递给她。

阿一对着水希突然变出的干粮，一面觉得自己见识到了，一面想着原来神仙也要吃东西，却只敢在心里惊叹地“哦～”一句，面上则死活不愿意露出动静——她怕神仙觉得她没见识，太土气。

神仙的干粮也还是那个味道，同他们凡人没什么两样，阿一咬了两口却觉得一阵疲累，也许是因着奔波了数个时辰都不曾休息过，阿一嘴里的干粮还没咬完，便趴着水希的膝盖睡了过去。

而再醒来时，她便在师兄的怀里了，她像是个物品被交接了一趟，听头顶的男子道：“希师叔放心，弟子会照看好这孩子的。”

阿一眯缝着眼，只来得及透过师兄的肩头看到山门上的“灵沂宗”三字，念不全，也看不明白那些字的意思，她的神仙便在她的视线里留下了最后一抹衣角，飘然离去。

然后一晃便是十五年……

如今阿一坐在云锋上，想着方才从脚下经过的山门，“灵沂宗”三个字她早便不再视而不识，外门这一片的山脉她也已经混得稀烂，一切都恍如隔世。

若不是这一趟云锋带她回了家，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的名字，也记不起当年跟着水希经过的是哪座城池的南城门。

小小年纪的她在时光面前，记忆里的细枝末节终被抹去，这段路途只剩下那间作为起点的木屋和标志着终点的山门，以及连续数个时辰的步行带给她的疲惫感，最后她将那疲惫放大，夹着路途的两端，填到记忆的空虚里，批下“长途跋涉”的备注，便成了她的来历。

阿一要坐下，水希也不好站着，同阿一相比坐着，两人这悠然的模样倒不像是赶路。

看着沉洛盘在她膝边的膝盖，阿一收回了心思，冷静下来，才后知后觉自己这两日对云兮峰上的希师叔都摆了些什么谱，先前还莫名壮实的胆气漏得比云锋的速度还要快。

阿一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冷风一吹，却发现自己后背已经在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汗。

瞥了沉洛一眼，阿一斟酌着开口道：“师、师叔？”

“嗯？”水希回头不解地看了阿一一眼。

如今阿一尚未拜师，没有唤他一声“师父”水希是理解的，但为何突然将对他的称呼改成了师叔？

“呃，我，我这两日情绪有些不稳定，冒犯了师叔，还望师叔不要，呃，怪罪。”阿一却没看沉洛，低着头在一旁搜肠刮肚，想着该怎么把话说得更礼貌婉转些，却听沉洛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水希难得玩笑道：“若是要怪罪，那这数月来，你头上的罪名岂非已经成山了？”

阿一闻言倒抽了一口冷气，是啊，若是当真要算，她这数月来缠在沉洛的身边，对他呼来喝去，一下赌气一下冷战的……

见阿一将他的话当了真，水希哭笑不得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不知为何，没忍住又补了一句道：“日后你到了云兮峰上，可知道要守些什么规矩了？”

阿一的腰板直得不能再直了：“知道。”

这话换得水希一愣：“哦？知道什么？”

“呃，”阿一被问得一噎，却也只噎了一瞬，便立刻回道，“我一定听管教，修身养性，不哗众取宠，努力修炼，不贪玩不偷懒，不吵闹，不乱耍脾气，不争强好胜不……”

水希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这回答让他听来竟很是满意，却又让他有些不自在——阿一是在迎着他的脾性……

轻叹了声，水希打断阿一道：“阿一，云兮峰上没有规矩。”

阿一暗自里掰着数的手指一顿：“嗯？”

“不论你是不是我的亲传弟子，修身养性、努力修炼这些都是必要的，即便我不要求，你也该懂得自律，但我不限制你的性子。阿一，云兮峰很大，容得下你的性子……”

“……”阿一同水希对视了片刻，觉得自己脖子上的经脉不小心抽了一下，有些僵硬地将视线收了回来，左手却悄悄地握住了自己的右手腕，发现她的心脉也有些不对劲了……

然后阿一才又后知后觉地将两件极其重要又矛盾的事联系在了一起：

一、她如今很确定自己看上沉洛了，不是当初对着希师叔时那种比孺慕之思多些比爱慕少些的懵懂情绪，而是切切实实地想要同他一直在一起；

二、她答应沉洛拜他为师了，等行了拜师礼，以后她就是他的亲传弟子。

那么问题来了：宗门里或是修仙界会允许师徒成就一对仙侣吗？或者换一种说法，她作为亲传弟子却一直暗地里觊觎师父，若是被人发觉了，会不会被逐出师门？

再或者将问题更简单化：抛开外人的想法，沉洛能接受她吗，如果能接受她，她又要等多久呢——但这个问题又好像太着急了些，如今还不是问的时候……

阿一纠结不及，无意间抬头却见云锋已经带着他们到了千灯峰外。

说是千灯峰，峰上却没见着一盏灯，当初她跟着师兄来见掌门时便好奇过，记得那时师兄告诉她，千灯峰上的“灯”不是什么时候都看得到的，可具体什么时候能看到，师兄也没说——估计他自己也没见过。

除此之外，千灯峰其实便同一般的山峰无二，照样是山上布满了苍翠树木，绿油油的一座山头。

阿一之所以能认出那峰来，主要还是那殿前长长的一道天梯，也不知是谁修葺的，足足有……呃，她没数过多少格，但必定不少便是了——上一回同师兄一道上千灯峰，他们便是生生爬上去的，得亏了阿一体力好，不然半路便该累垮了。

阿一想着，指着那道天梯对沉洛道：“师叔，我们不用从那里走上去么？上次师兄同我说，去千灯峰的弟子都只能徒步上去的。”

水希有些不习惯阿一唤他“师叔”，总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可他又寻不出理由让阿一换个称呼，只得生生应下，微皱了眉道：“弟子们的确应该徒步上去，不过若是由我带你上去，你也可省了这规矩。还是阿一你想要自己……”

阿一瞬间往水希身边挪了几寸，摇头道：“还是你带着我吧。”

她可不想同上回一样爬上去——她法力还没恢复呢，这么爬上去即便她能站到殿前，也得先被累得脱一层皮。

便是这么一下，阿一又忘了自己作为弟子的行为规范，对着水希“你”了起来，水希却几不可察地轻轻笑了一声，松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