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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锋带着他们路过半山腰时,阿一便见到有三名弟子正缓步行在那天梯上,几人衣领上的布条清一色的是红加一白,其中红色则占了绝大部分。

阿一在外门这么多年,见过的门派里的服饰也有不少了。

像她自己一直穿的便是只有白布条的白衣,如今她跟着沉洛去见掌门,来之前也是换上这套衣服的。

阿一同其他转入内门修习的弟子有些不同,据说一般的弟子刚转入内门时衣衫上的布条会多添一道红色丝线表示其内门弟子的身份,但阿一当初是得了宗门大选的头魁入的内门,还颇费心思地破了宗门大选中六百多年来的记录,自然便被当成了天赋之子,本来是要直接拜入掌门门下的——若非掌门刚巧闭关,阿一又先入了蚩梦谷,她如今也便不可能再有机会换个师父拜了——总之,她若是从外门弟子直接升级成了亲传弟子,布条上的颜色的变动便会与一般的弟子不同些,这也是到如今她的衣上依旧只有一道白条的原因。

除此之外,她还见过师兄那红加一黑的布条,还见过沉洛那全黑的布条,还有前几日那几个内门杂碎衣饰上的布条,其中有一人便是白加二红,其中白色则占了绝大部分……

啊,白白红红黑黑的绕得阿一有些晕了,早知道她该连着女修礼仪一道多补补宗门基础的……

阿一甩了甩头,刚想回头问问沉洛,却突地察觉一道凌厉的视线扎扎实实地落到了她身上。

这时候云锋已经带着他们越过那三名弟子,马上便能到殿前了,四周无人,阿一找着那视线的来源,最后竟还是落回到了那三名弟子身上——虽说如今距离得太远,他们的模样阿一已经有些看不清了,但她确定,那视线的确来自那三人中的一人……

“怎么了?”水希见阿一的面色有些不对,开口问道。

那视线是直直盯着阿一的,许是从他们经过时便开始盯上她了,但却并未对着水希,水希自然很难察觉。

阿一听到一旁沉洛的声音,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这时云锋堪堪停在了殿前。

阿一攀着云锋跳了下去,回身对水希笑道:“没什么,就是马上要见到掌门了,我紧张。”

水希笑着摇了摇头,抬手轻拍了拍阿一的脑袋:“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水希的手真的很暖,阿一抬头看着他,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正想开口说几句好听的,便听身后一声“希师叔”,转身看过去时,她那笑还在脸上留着。

任陆同水希行过礼,刚抬起头便对上了阿一脸上满满的笑意,不知为何,眼前又晃过前两日她那嚎啕大哭的模样,心上蓦地又有些不是滋味。

“师兄?”

任陆醒过神来,见到阿一已经凑到了他面前,不由微惊,往后退了半步。

阿一却无所觉,又踏前半步看着任陆道:“你怎么了?脸色不好,这两日修炼入魔了?”

“阿一。”入魔可不是什么好话,水希听过便提醒了阿一一句。

外门弟子不知道“入魔”代表着什么,只当是玩笑话,私下里总放在嘴边相互说,好像这样便能显得自己见识多些。阿一旁听得多了,以前偶尔也对着任陆耍两句解解闷,如今被水希这么唤了一声,阿一立马站端正,应了一声“是”,但还是背着水希朝任陆做了个鬼脸。

任陆被阿一逗得险些当着水希的面笑了出来,两日里心里的闷意竟便这么散了,同水希道:“师父昨夜收到师叔的风信,一直在等师叔,今日一早便命弟子在殿外候着。”

水希闻言,眉间再次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点头道:“那便走吧。”

任陆应一声“是”,转身在前面带路,阿一跟在水希后面,终于踏进了这千灯峰的主殿。

这主殿比云兮峰上水希的那间屋子像样太多,虽同样没有什么奢华的装饰,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不落,主殿的中央立了一个大香炉,里面不知放的是什么香,闻着让人觉得精神轻松不少。

阿一刚踏入主殿,便听到殿后传来脚步声——这时候出来的人,除了掌门也不做他想了。

阿一眼角瞥到前面的师兄对着来人行了个礼,警醒地也要行礼,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一直忘了找师兄问问女修到底是怎么行礼的,一时间再一次半弯着腰愣在了原地,可也只是一瞬她便被人扶了起来……

水希见莫温大踏步从殿后出来,以为掌门师兄同他一般觉得昨日那字迹不一般,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同莫温擦肩而过。

莫温直接忽视了任陆,又绕过水希,带着满脸的慈祥伸手俯身便将阿一扶了起来。

当初他听说这孩子在宗门大选上的成绩直逼水希当年,便对这孩子很是看好,这也是为何当日阿一在这殿前行礼只行了一半,莫温即便在闭关,也施法将她扶起。

如今这孩子入了水希的眼,那便愈发地入了莫温的眼。

昨日收到水希的风信,莫温虽同样觉出些异样,这才派了任陆早早地候在殿外,但如今从殿后出来,他一眼见到水希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影,一瞬间便什么都忘了,像个老父亲一般将阿一那小个子看在眼里,越看越欢喜。

只是他刚将阿一扶起的那一瞬,脱口便“咦”了一声。

被掌门亲自扶起来,阿一受宠若惊,一抬头却见掌门脸上连点笑意都没有,顿时以为掌门生气了,顾不得其他,阿一向水希的方向看过去。

水希这时方回过身,便看到莫温微俯着身似乎僵在那里的背影,正奇怪师兄这是怎么了,又见阿一微侧了身出来朝他打着眼色求助,下意识便开口问道:“师兄?”

莫温这时回过神来,松开阿一直起了身,却是没理会水希,反而对着阿一突然开了口:“阿一,你可曾同他人学过术法?”

他人?

阿一觉得掌门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却还是恭谨回道:“回掌门,不曾。”

——这可是沉洛的师兄,绝对不能给他留下坏印象!

莫温盯着阿一看了半晌,若有所思:“是么?”

阿一离得近,刚好听到了这声自语,低着头脱口便又肯定了一遍:“是的。”

莫温最后看了阿一一眼,转身往殿旁的过道走去:“师弟,你跟我来。”在弟子面前,莫温还是顾及水希面子的,并未唤他“小希”。

水希没看到莫温那带了些沉凝的脸色,回头同阿一示意了一下,便抬步跟上了莫温。

可阿一看到了!

她方才抬头时刚好瞥到莫温转身,掌门脸上大写的不满让她瞬间觉得沮丧又委屈,难道……是她刚才那句“是的”答得多余了?

见水希的背影消失在出口,阿一挪到任陆身边——师兄方才便对着掌门离开的方向,他肯定也看到掌门的神情了,遂带着些忐忑问道:“师兄,掌门平时是不是,不喜欢弟子话太多?还是说我连基本的礼仪都忘记学了,掌门生气了?”

任陆也有些讶异师父的态度,但阿一这么局促也实属难得,他只得先压下自己心上的讶异安慰道:“不要多想,师父平日里对弟子管束不多,你单看这殿前连个守卫的弟子都没有便知道了。”

阿一还有些不放心:“真的?”

任陆点头:“真的。”

得了任陆的保证,阿一才勉强松了一口气,可大殿里一时空落落的,静得人愈发心慌,阿一为了转移注意力,只得一个劲的挑着话问:“师兄,经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一直觉得奇怪,今日殿前怎么会只有你一个守着?上次来千灯峰更萧条,门口没一个人守着,那若是有人来访,掌门怎么知道?谁做通传?而且我才发现这大殿上怎的一个弟子也不见?洒扫弟子都去哪里了?掌门也同沉……希师叔一样不要洒扫弟子吗?可师叔多半是总也不回云兮峰才不要洒扫弟子,掌门这千灯峰怎么说也……”

阿一真的是……

前一刻尚还畏畏缩缩的,下一瞬便能这般喋喋不休。

任陆听着她这么多问题,无奈摇了摇头。

阿一在外门弟子中的人缘并不是很好——接触过的那几个内门弟子同她的关系也不怎么样,这便使得平日里总也没人陪她谈天说地。阿一的话其实也算不上太多,但以前他事务繁忙,有时候数月才能去外门一趟看看她,那便是真的把她憋坏了,每到那时阿一便会抓着任陆滔滔不绝,直到她觉得自己说够了数月里落下没说的话。

这些年一直不觉得,但如今不过是数月未见,前两日任陆竟便觉得阿一突然变得离他好远,直到这时他才找回一些真实感。

轻拉住四顾的阿一,任陆摇头笑道:“师父这峰上是有洒扫弟子的,但毕竟是掌门的地界,总不能让他们整日殿里殿外的来回走动,让人见了倒显得不齐整,是以师父让弟子们只在每日寅时早起洒扫,其余时候都在殿后的住所各自修炼。至于通传么……”

阿一认真听着,却突然察觉身后的法力波动,回过头看去,不由让她看得呆了。

只见殿前到殿外的那处院子里,有数不尽的光点渐渐地从地里升起,仔细看去,能发现那些光点里隐隐有些土色,但那土被光包住,粗看去便只能看到光的亮白。

阿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原来,这才是“千灯”……

那些亮白光点逐渐汇成了一片光河,光河越来越高,高过大殿的屋檐时,突然便如一条白蛇扭动着腰身蜿蜒而去,阿一下意识跑到屋檐下,却早已不见了那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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