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七章 不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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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温进来时，水希正坐在案前翻着册子，这屋子还是阿一前几日里住的那间——阿一一直不知道自己睡在这的那几日其实是占了水希的床。

待莫温走近，水希似乎才有所察觉，从那些册子上移开视线，要起身同莫温行礼：“师兄。”

莫温一手轻放在水希肩上：“不必行礼了，坐着吧。”而后实在没忍住地又补了一句，“你这礼数何时才能省了？”

水希微点了头，却没回话。

“怎的？生气了？”莫温随意在案前坐了下来。

水希下意识地摇头，旋即又一愣，低头盯着手上的册子看了半晌，方开口道：“师兄，我竟不知道，这十数年里管事处每月送来的名单里都有阿一，你说……”

莫温看着水希，单手杵在几案上，不动声色地等着他的下文。

水希似乎有些犹豫，却还是接着道：“你说，比起我的亲传弟子，阿一会不会更想当云兮峰上的洒扫弟子？”

“……”莫温那手肘差点从几案上摔下来，无奈地看着水希的一本正经，斟酌道，“那许是她从未想过你会收她为亲传弟子吧。”

“是吗？”水希的声音淡下去。

莫温是真想不出，这灵沂宗里不会有哪个弟子不想做水希的亲传弟子，自己这师弟为何总这般不自信，先前定要询问阿一的意见便算了，如今竟因为那孩子应了一个赌注便成了这副样子……

“小希，篱落那孩子天赋的确是不错的，加上她平日修炼也很刻苦，几位先生们预估着这一两年里她便该引下她的天劫了，昨日上千灯峰，本是为了那三个孩子的最后一门考核。便是阿一应下了赌注之后，篱落那孩子还是选择先入轮回峰试炼，这两日便能出结果……”

“那三个弟子的实力不相上下，像昨日你见过的封怜那孩子，话不多却一直都很刻苦，天赋也不错，今日一早便成功通过考核出了轮回峰，算下来这一趟考核他只用了一日不到的时间，成绩很优秀，都比得上阿陆当年了，篱落和箫起那两个孩子如今虽尚未出来，但以他们的本事，必定都能通过此次试炼，攸绫成红。师弟，当初若是没有阿一，此番你回来我其实是想带他们三个给你看看的。”

“师兄……”

“好了好了。”莫温一看水希的神情便知道他不愿意，轻叹一声——他还想着若是可以，自己这师弟一口气收下三四个亲传弟子……那岂不是美事一桩？！

只可惜师弟不愿意……

莫温心上不无可惜，却也绝不勉强，开口便转了话题道：“篱落那孩子不是使坏的性子，你也能看出来三百年修为的妖族对她而言，同成熟期妖族对阿一的意义是一样的，都是极难，可她便是敢比，阿一也是，如今的年轻人大多都这样愿意冒险。既然你过不了多久也要当师父了，师兄便提点你一句，对阿一不该管得太紧，你若是硬要替她做主，日后阿一因着这一回退缩失了仙心，你要如何补回来？你看阿陆那孩子，我何时管过他？如今他那行事我便放心得很。”

水希当真将莫温的话认真思量过，问道：“……师兄也觉得，阿一不会输？”

这话倒是将莫温问得笑了：“你自己看中的徒弟，你却来问我？”

水希没笑：“我不是怕她输了，我是怕她外出半年会遇到危险，这人世间的妖族太多，她若是当真遇险，我赶过去也需时间，我怕来不及……”

莫温觉得水希这话里满是不对劲，却又不知不对在何处，只得变着法挖苦着劝道：“当初你带她回了宗门便将她扔下不管了，十五年里也没见你怎么管过她，她要进蚩梦谷的时候你也不在，这时候反倒来担心她了？”

水希被问得噎住，顿时有些羞愧：“是师弟的不是。”

莫温轻声笑了一下：“放心吧，阿一那孩子也是个古灵精怪的，心思巧着呢，一般人倒伤不了她。”

水希沉吟着应了，方将手上的册子放下，问道：“师兄此番来，是为了蚩梦谷的事？”

莫温正色，却是摇了头：“上回我们入谷，可看出蚩梦谷中禁制的确是破了，既然你说那痴果树也已然被毁，我虽对其好奇颇多，但只要那谷里的妖兽们还算安分，不出来闹事，此事便可慢慢来。”

水希点头：“师弟明白，既如此，日后蚩梦谷之事还是交由师弟处理吧。”

莫温其实不愿让水希再掺和进去的。

这些年水希虽总在外游历，可每隔五年入谷一趟却是风雨不动，也不知这样频繁入谷会否对他的身体产生什么影响，但水希却一直坚持，门中也的确只他一人能平安出入，那时莫温无法，只得应下。如今那谷中禁制既然已经破了，总不至于比当初危险，莫温便不想水希再这般在那蚩梦谷里耗费精力了。

可他也明白自己这师弟的心思——水希当年从蚩梦谷里出来，便忘了自己是如何入的谷，后来又发现那谷中的不对劲来，他虽总还一直是那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但莫温知道那其实都是表象，有一段日子水希甚至是明显地有些失魂落魄。

他这师弟的性子其实很好，却也因为太好，凡事都总想由他自己背着，莫温总怕他身边没个人照顾，如今想着日后有了阿一那孩子，他这些年一直操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一些。

暗叹一声，莫温才应允道：“你有你的想法，我不会限制你，但若是发觉身上有何异样，你须得告诉我。”

“师弟记下了，多谢师兄。”

这有什么好谢的。莫温心想。

“今日我来，其实是另有一事……你可还记得连香派？当年他们连香派遭遇妖袭，你为此还专门跑了一趟。”

连香派？是从跹容派迁去中原的那一支？

水希细细想了半晌，问道：“师兄可还记得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相比水希，莫温倒记得清清楚楚，不曾细想便回道：“有两百多年了吧。”

又是两百多年前的事……

水希默了默，方重新开了口：“我后来听说，连香派掌门与跹容派断绝了关系？”

莫温似乎也想起什么，目光有些悠远起来：“消息传出来，是跹容派青掌门甫一继任，便亲自去了一趟连香派，收回了跹容派遗失在连香派的内门术法，并当众宣布将连香派掌门繁尘逐出跹容派，听闻繁尘因着法术被收回受到影响在青掌门离开之后便大病了一场。算起来，你到达连香派刚好也是哪几日。”

“嗯。”

水希突然应了一声，莫温眼前一亮：“小希，你有印象了？当时可曾与青掌门见过面？”

水希闻言从恍惚中抬起头来，摇头道：“抱歉师兄，师弟只记起那连香派的掌门的确是叫繁尘，你说的那些却是毫无印象……此番，可是连香派出了何事？”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莫温也不便苛求水希，只是在心中遗憾了那么一下。

“非，是昨日有连香派的弟子送了繁掌门的信来，信中提到想请你过连香派一叙，你自己看看吧。”莫温说着，从袖中取出封信放在水希的案上。

水希竟莫名的有些局促起来，暗暗地提了口气才将那封信拿在手上，匆匆看过，却发现信上所述很是平淡。

繁掌门这封信除了问候莫温同灵沂宗一切安好之外，便只剩下邀水希去中原一叙。

信末又附了一句：

“前次劳希师叔连日奔波，此番正值冬，寒风凛冽，师叔若愿受邀访我连香派，等至春日，彼时凡尘正好，可缓缓行。

连香派繁尘静候希师叔惠临。”

“……繁掌门这话说得有意思，到底是想你快些赶去呢，还是让你慢慢过去呢？”虽然先前已将这信看过一遍，这时再看，莫温在一旁还是没忍住，笑了这么一句。

水希将信放到一旁：“既然繁掌门这么说了，便待我将蚩梦谷仔细勘查一番，再动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