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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乐殿里逃出宫,又接连躲过暗卫与城中士兵的追查搜捕,不惜扮作女相,成日里在山间与野鸡野鸟为伍数月,遇到阿一他们之后又是奔波月余,才站在了灵沂宗的山脚下。
可如今回程却只用了一月时日。
莫习着一身龙袍站在殿门前,看着那高高在上的“长乐殿”牌匾,殿中跪了一地的宫人与内侍,这里分明人气旺得很,却偏生静得针落可闻,顿时让莫习觉得很是滑稽。
——父皇,你当年到底是抱着如何的心情在这匾上写下的“长乐”二字?
莫习冷笑一声,抬步上了台阶,旁边地上一直跪着的一个太监连忙爬起来要跟上他。
只回头看了一眼,莫习便收回视线道:“你退下,去把管卿带过来。”
管公公被太后禁在小殿下的清灵殿里,不得懿旨不能出来。
那太监很想这么对皇上禀报,但一抬头时,眼神只触到皇上冰冷分明的下巴,他便不敢了,垂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后忙转身往清灵殿的方向跑去了。
长乐殿里还是同数月前一般富丽堂皇、一尘不染,莫习刚一进去时却被这没有温度的宫殿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住惯了小山洞,小客栈也被他将就着住了,眼前这个住了二十余年的地方便这么被蒙上了一层雾气,带着股尖锐的陌生。
随手挥退了殿内的宫人,刚往殿里走了几步,听到一声轻响,莫习的脚步猛地顿住,回头便见一侧的龙案上叠了成堆成堆的折子,方才便是一件折子被窗外的风吹得摇摇欲坠,终于不堪重负地落了地……
管卿躬着身迈进长乐殿时没见着皇上,以为皇上这会儿又去了别处,转过身便打算往殿外去寻,还没踢出步子,便听一旁的奏折堆里冒出一句:“这么急着又去哪里?”
管卿被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只见那龙案上的折子叠得比人还高,唯有那案下露出的一双靴子和明黄衣角能让他确定躲在那些折子背后的是个皇上。
“皇上恕罪,奴才一时看走眼,以为皇上不在长乐殿。”
“呦!”莫习从那折子堆后探出来,奇道,“方才还吓得直打哆嗦,这会儿说话倒利落不少,小管子你可长进不少啊!”
……脑袋都已经在清灵殿存了这么些日子,太后娘娘每回来看小殿下,见了自己便来气,一来气他便得在鬼门关前溜一圈,管卿要还是同以前那样遇事一惊一乍哆哆嗦嗦的,这会儿皇上也见不到他了。
管卿心里一酸,脱口便是:“托皇上洪福,奴才这长进方能一日千里绝尘而……”
“行了行了!”莫习抬手打断管卿,“从哪儿学来的马屁,改了。”
管卿不敢多说,忙着应道:“是,皇上。”
“嗯……”莫习笔下批得飞快,心不在焉道,“放你过来时,太后可有什么懿旨?”
“……是有句口谕要奴才转给皇上。”
“说。”
“是。太后娘娘道,‘哀家重新安排了日子,半个月之后宫里开始选秀女,皇上别累坏了身子’。”
“……”
莫习气得笑了,瞥了眼案上这些折子——他离开这数月,朝中大事小事便这么被母后做主给搁下了,她是在变着法地告诉他,国不可一日无主。
手上朱笔如飞,莫习心里却渐渐平静下来。
“去拟个旨,将日子推迟到两个月后,让底下的人再选些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来,到时候一并看看。”
饶是管卿如今已经大致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了,可听到这样的话,脚下还是一软,却也能听出皇上不是在说笑,只得应是。
凤仪殿里的太后听到这道圣旨时已经来不及了,盯着跪在面前的小太监看了半晌,好像下一瞬便要开口来一句“胡说八道,拖出去斩了”。
那小太监就是来做个通传,这时候却受到了意料之外的惊吓,觉得哪怕是殿外的冷风都比太后娘娘这眼神要暖和上不少——他现在脖颈子好像不能动了,肩膀骨子也都在抖……
崔秀站在一旁,轻轻地唤了句:“娘娘。”
女子蓦地收拢视线,看了地上那抖成筛糠的小太监一眼,挥手道:“下去吧。”
小太监如蒙大赦,忙着磕了好几个头,临走前还对崔秀投了个感激的眼色,这才下去了。
崔秀在一旁看着又有些出神的太后,斟酌了道:“娘娘莫要太忧心了,皇上许是在闹脾气,做不得真的。”
女子摇头道:“那孩子都下圣旨了……算了,若他当真喜欢,只要他愿意好好地待在宫里,也便随他去吧。”
商夏同无数的前朝不同,之所以能做到一统天下,除了兵力强盛之外,也是历代上位者体察民情,注重民生的结果,传到莫习这一代,商夏的各项制度已经很是完善,百姓也愈来愈注重民权,相应的风俗观念与时俱进,已经较千百年前有了极大的跨越。
便说这婚嫁求娶一目,其中的条例步骤虽依旧有些繁琐冗长,但也已有了自由婚嫁的雏形,以及未至成年者不嫁娶的约定俗成。先皇在世时更有人大着胆子提倡“一夫一妻”,并强调夫妇平等,受到无数妇女明里暗地的赞成,但这思想有些冒进,若是普及开来,这满天下的男子或多或少都会带着些不满,官僚贵族不必说,受到最大冲击的便是皇上的后宫,是以这思想被有心人压了下去,先皇是没听说过,民间却是“春风吹又生”,这数十年来一直断断续续地出现又消失,其实也已经影响了不少百姓。
而继仁二年,一道圣旨让多年来按部就班的选秀变了样,对于“嫁娶”习俗与规矩的讨论重新回到了民间的茶肆餐桌上。
先是百姓一度惶恐当今皇上的□□——无怪这许多年皇上都一直拖着大婚,未曾有要立后纳妃的动静,也有书生寒门明着暗着指责上位者迷恋幼童,至民俗于不顾。
再便是“一夫一妻”的观念被不知哪些人有意无意地提起,竟愈发地得了人心,到底是传到了当今皇上的耳朵里,更有甚者,直接写了文章指责皇帝便是这天底下最大的一颗铜豌豆,点明了后宫便不该存在,选秀早便该被废除。一时间倒让民间的青楼都开始门可罗雀起来。
但民间的满腔愤懑到底比不过一道圣旨,任凭百姓讨论得如何双目赤红热火朝天,两个月后,继仁三年春,又一批秀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从各地送入宫中。
只是这一次,这些秀女中的一部分格外的年轻,年轻到一个个身量都尚未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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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从山洞里出来时天色已经暮了,冬风正紧,入眼处皆是雪白,那些树梢上积下的雪块已经有些兜不住要往下掉了,一脚踩下去,半尺深的雪没了阿一半条小腿,却是稀松得很。
阿一回头又打量了身后的山洞一眼,记下了这个她待了一个月的地方,先从万象袋里取了件厚衣服套在身上,这才召出了自己的佩剑往身前一横坐了上去。
她只有半年的时间,如今去了一个月,剩下的时间便更是紧迫,也不知道妖族化形后有没有冬眠的习俗,若是有,离冬去春来还有月余,那她岂不是该更加着急了。
与那些致力于敛财的门派不同,对于灵沂宗这样的大门派,积淀得深了,财富什么的多了反倒会被他们视作麻烦,但一向都是不缺的。
任陆送阿一出来时便给她准备了不少用品——前一次阿一入蚩梦谷,是在宗门的地界之内,任陆也便不曾给阿一准备,这也是后来阿一总是要傍着莫习那个大款的原因。
任陆准备得很细心,不仅是银两,还有不少便服——一直以来阿一的便服好像都是任陆替她准备的,干粮也带了,甚至还放了一张地图。
这地图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摸上去有些滑,扯着还带了韧性。说是地图,上面的标识却很笼统,只划分了地界,又在正中央标了一个天城,其余的位置就显得空荡荡的,这上面甚至连她家附近那座宜州城都没标上去。
阿一在灵沂宗时十数年如一日,只知道修炼修炼和修炼,偶尔虽然也看些书,却到底是涉猎不多。这便导致了大多数的情况下,对于别人知道的事物她听都没听过,而有些别人不知道的事物她很偶尔地知道也是有的,却绝不可能知道太多。便如眼前这张地图,若换了门中其他内门弟子来看,都会觉得是最稀松平常的物件,阿一却不会用。
山川不会一成不变,新城旧市也是司空见惯之事,门派让弟子外出游历,可不单单是为了让弟子收妖,也是让弟子们去到各处,再将各处的信息带回宗门,这样才不至于让门派的消息闭塞了去,而地图便是这些消息里最直观的体现——这本是内门弟子最基本的任务,但阿一毕竟初来乍到,一出山走得急不说,还是以妖猎赌约的形式,连任陆都忘了该把这些常识同阿一好生说说。
阿一随便选了路走,自己坐在佩剑上面研究这张地图,看着看着便又出了神,想着沉洛这时候会在做些什么,云兮峰上是不是也积了很多的雪,先前有机会住在云兮峰上,她却只顾着同沉洛闹别扭,连云兮峰到底长什么样都还没弄清楚……
突然一块小冰渣擦着她的鼻尖落在手里的地图上,阿一微怔过后,抬手将地图上开始融化的冰渣擦了,却立刻又落下一块……小冰渣子不等人,一块接着一块地砸下来,还有越砸越大的架势。
阿一下意识便想用法力护身,诀还没捏起来,又想起如今这身法力修满不易,不由带着些颓然地放下手,眯起眼透过一片凄白的冰渣雨往附近看,直到隐约见了下方一处小村,才御剑往那处落去。
阿一没想麻烦这村里的人,无声无息地落在村中一处看似被弃置的草屋前,走过去在那门上敲了敲,半晌不见人答应,这才推开了屋门。
草屋子里很暗,但的确没人,破落得很,里面也没比外面好到哪里去,不时有水从屋顶的草隙间连成线渗下来,地上已经积了好几滩水,阿一站在屋门口往里看了一圈,才抬步进去。
身上因为一路淋过来,早就湿透了,阿一将裹着的厚衣服脱了下来,屋外的冷风灌进来让她立刻打了个哆嗦,犹豫了一下,阿一将腰间的小笼子放到桌上,转进了后面。
蜂怜一离开阿一身边就醒了,先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却只看到周围一片黑色,耳边唯剩下雨水的滴哒声,这回蜂怜便不淡定了,一展翅飞了起来,又开始“嗡嗡嗡”。
“别吵了,我在这里。”阿一从后面转出来,除了头发还是湿的,一身行头却都已经换过了。
她走到桌边,将小笼子系回腰间,正色道:“这都过了多久了,你也该有点长进了,我先前真是太惯着你了,你迟早得离了我,总不能让你一自由又跑去抱着人家姑娘睡你的大觉。”
蜂怜不知道阿一为何突然跟她说这些,但他从阿一语气里听出她不是在开玩笑,想要抗议,又莫名地有些不敢,趴在笼底拿它的那些小眼睛们觑着阿一。
阿一没理它,方才的话说完,回头看了眼外面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雨还一直在下,只是冰渣子变成了雪片,落在草屋顶上依旧传来“簌簌”的声响。
这天气太影响心情了,阿一想。
她有些莫名的烦躁,可能是因为她到现在还没想出什么寻妖的法子,也可能是别的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
眼前又晃过那日篱落看着她的眼神,那眼神里满是坚定,告诉阿一她是认真的,她很想要成为沉洛的亲传弟子,同时也很不愿意让阿一成为沉洛的亲传弟子。
而阿一呢?
阿一觉得自己比不上篱落,她没办法跟篱落那样将自己心里想的光明正大地对着沉洛说出来,难道这才是她烦躁的原因?
她想起先前赶路的时候,有一瞬她竟想着如果沉洛在她身边该多好,他肯定不会让她这么淋雨。
方才进屋的时候,她又想着如果沉洛在她身边,这屋子里肯定不会这么黑,会被他摆满夜明珠,哪怕天再怎么暗,屋里也是一片亮堂。
蜂怜它又闹起来的时候,她还是想着如果沉洛在她身边,她可以让沉洛帮她想个好法子,到底怎么才能把蜂怜教好。
可惜这些都只是她想的,一回过神来,她身边就只有蜂怜这一个活物……
阿一没拿出沉洛给她的夜明珠,也没在屋里躺着,反而坐到了屋门口,看着外面的雪一片一片地落。
她好像太依赖沉洛了,不过是跟了他几个月,便一点也不想离开他,哪怕这次应下篱落的赌约,她其实答应之后便立刻后悔了。
但沉洛呢?沉洛是为什么想要收她为徒呢?
篱落那副坚定让阿一觉得若是作为徒弟这个角色,自己可能并没有水希想象中那么好,然后她突然清醒过来,跟着沉洛的这几个月里,阿一没有一点是做得像样的,整天嬉皮笑脸,把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发挥到了极致,沉洛为什么还愿意接下她这个刺头?
可她原来也不是那样的人,好像在受了蚩梦谷的打击之后便变了样,她把自己压抑了十数年的不羁全都对着沉洛表现了出来,而他,性子温和地全盘接收了,也不曾斥责过她……
沉洛其实是想要她变成怎样的一个人呢?
阿一想不通,她反复地盯着天上的雪落到地上,然后靠在门框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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