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十八章 雷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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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方僵持了很久，雪童子才见阿一周身围着的地刺渐渐收了，她一直盯着的方向慢慢走出一个人……呸，妖来。

那妖一步一步走近，四处搭着的竹条则逐渐恢复了原位，上方的大雨再次无所阻挡地泄了进来。

阿一跌坐在地上，模样瞧着有些狼狈，神色却很淡然，抬头同那走近了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女子对视——是个高挑的女子，阿一下意识地想。

透过雨幕，阿一能隐约看到女子眼角的两颗泪痣，一颗颜色暗些，一颗颜色却红艳到极致，而她的脸色却是极白。

阿一在看女子，女子也在看着地上的阿一，仔细得像是要从她的眼神里挖出些什么来。

“你想谈什么？”那声音带着空响，像极了……是了，便是雨落空竹的回响。

阿一微微回神，知道自己站起来也要仰着头看人家，干脆在地上坐好了，顺道整了整早被那些尖竹割得残破的衣袖，开口便是让雪童子为之绝倒的一句：“跟我走吧。”

雪童子不知道阿一这疯子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在对方能轻易捏死她的时候，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显然那女子也好奇阿一这不着调的自信是何出处，却是听得笑了，反而顺着坡问道：“跟你去哪里？”

阿一说得煞有介事，信誓旦旦道：“我带你去把你的罪偿了。”

“……”女子脸上的笑倏地一僵。

阿一却像是没看到一样，接着道：“今日的一条人命，我不要你以命抵命，只要你日后跟着我，多救一条性命便抵一分的罪孽，如何？”

“……我为何要抵罪？”女子突然低低地问了一句。

“嗯？”阿一没听清。

女子看了她一眼，突然俯下身来，伸手将她绿衫的衣襟一扯，盯着阿一问道：“我问你我为何要抵罪？！”

阿一的瞳孔却是猛地一缩，这时候才看到女子的手背处是整片整片的褐色斑块，而她的脖子往下，原本被她的衣襟遮住的地方，是同样成片的带着些狰狞的褐色斑块……

似乎是阿一神色间那一瞬的凝滞刺激到了女子，女子猛地将阿一推倒，用双手将她的肩膀压在地面上，一旁的地刺突地又从地里冒了出来，尖端直直地对着阿一的脖子。

像是在对着阿一大笑，又像是单纯的发泄，女子在这瓢泼大雨里用力吼道：“我为何要抵罪！我做错了什么，所有人都要笑话我，我都从他们中间逃到这里住下了，还是有人要笑话我？！那个人他死有余辜，他挖着我的根，一刀又一刀地割在我身上，竟还要笑话我身上的斑，索取我的价值又对我弃如敝履，他凭什么！我受够了！我受够了！”

随着女子那一声声的嘶吼，天幕便像是在进行极快的昼夜转换，光与暗相互交替，而方才还在远处的闷响终于姗姗来迟一般停在了这山头的正上方，阿一眼角瞥到那上面慢慢凝成了一股紫色的云团，心上又觉得莫名压抑起来。

女子却毫无所觉，看着阿一笑道：“你又算什么？你连看我都不敢，你凭什么带我走，你凭什么！”

“……谁说我不敢看你？”阿一突然低低道了一句。

女子一愣，喃喃道：“你说什么？”

阿一看进她的眼睛里：“方才从你没出现开始，我便一直看着你，直到现在，我从来没避开过你的视线。谁说所有人都会笑话你，我不会笑话你，沉洛肯定也不会笑话你，莫姐姐也不会……”

“被人嘲笑的日子不好过，我带你走，去找那些看得到你的心的人好不好？”阿一说着，慢慢抬起手来想要碰一碰女子脸上的泪痣，却在看到自己满手的土和血之后只是虚虚地描摹了一下，柔了声道，“你的斑和你的痣一样，都很美的。”

女子的手一抖，围在阿一周身的地刺不由跟着一抖，这才慢慢没回到地里去了。

便是这一刻！

阿一攒了气力猛地将女子一翻，自己压在了她身上，女子反应不及，以为受了欺骗，一旁刚没下去的一根地刺猛地蹿回上来朝着阿一的面门刺去，这一回阿一却是躲不开了……

与此同时，天上那紫色的云团里猛地抽出一条鞭子向着她们打了过来。

雪童子已经来不及尖叫了，却突然见阿一周身爆出了一股白光将她裹在里面。

白光先一步挡住了女子那根地刺，待那紫鞭子抽了下来，白光再次膨胀迎了上去，却到底是只能挡住部分的攻势，那鞭子的尾部穿进来，正正打在阿一的背上，女子尚未回神，便被阿一满满一口血吐了一脸，迷茫的眼神怔忪地看着上面的小姑娘。

只这么一下，远在灵沂宗云兮峰上的水希蓦地睁开眼来，脸上的惊愕之色一闪而过，下一瞬那屋里的榻上便没了他的身影。

而阿一这时却已经松开了女子，连嘴角的血迹都顾不上去擦，抻着地面慢慢爬起来往天上看去——那上面的紫色云团没散，似乎是对方才那一下的手感不满意，还要酝酿一会再抽几下试试。

阿一简单地想了一下，方才那一鞭子要么是对着这女子的，要么是对着她的，她更偏向于是冲着她来的——因着这漫山上的竹子其实都是这女子的本体，但方才那鞭子却是丝毫不曾理会那些竹子，而是从一开始便准确无误地冲着她们二人过来的。

方才那白光是什么？阿一这时才想起水希送她的东西，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

雪童子看不下去，出声道：“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快跑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雷劫。”

阿一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脱口而出，她只知道，在看到那紫色云团的一瞬，她心里便起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她一定要挺过去！

抬手将腰间挂着的雪童子和小笼子取了下来，从万象袋里又取出了一把匕首来，这举动吓得雪童子直嚷嚷：“你别乱来啊，可能不是雷劫呢？你不要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便先结果了我们，黄泉路上好作伴啊，这种心思是最要不得的啊！你……”

雪童子都快魂飞魄散了，蜂怜这时候却还毫无所觉，依旧兀自睡得香甜，看得雪童子想过去给他来一脚。

阿一却没出声，而是在雪童子突然变得不置信的眼里飞快地将两条捆妖索绑在那匕首的手柄上，在上面施了法便往山下掷去。

做完这些，阿一脚步一阵虚晃，抬手召回那先前还一直悬在天上的佩剑提在手里，向那半躺在地上尚在懵懂的女子走去。

这一次，女子看着阿一提剑向她过来，却是无动于衷，只直直地看着，直到阿一一把将她从地上半提了起来，她的神志才恢复些许。

“立刻将你设在山上的屏障撤了，离得越远越好。”阿一说着，自己跳上了她的佩剑，再未理她，直直地向那紫色云团飞去。

女子看着她飞得愈来愈高，迎着那再次落下的紫鞭，像极了飞蛾扑火……

她不要，她刚遇到这样一个人，她不可以死！

女子突然大叫一声，听得半空中的阿一一愣，分神往那下方看去，却不由心上一跳——那满山的斑竹迎着大雨疯狂地蹿长，只那么一瞬便将她盖了过去，先在她头顶形成一个屏障，那屏障层层叠叠长得飞快，竟比她还先一步迎向那抽下来的紫鞭子。

这世上生长之物，再快不过雨后春笋……

可斑竹竹质再坚硬，却也比不过她那一把聚满法力的匕首，更何况这由天而降的雷劫？

雷劫渡人，妖挡上去，却多不过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那些挡在阿一头顶的竹子几乎不堪一击，却是那下面的女子烧着一身的修为在护她……

阿一不知道女子为何突然这么做了，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拖累别人，正想冲出去，便见一旁一个身影擦着她身边被那依旧在疯长着的竹子送了上去，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不过心思几转，已至如此地步。

阿一拼着最后的一点法力御剑上去，终于是赶在最后一刻将女子护在了身下，那鞭子好像从一开始便看准了一样，不差毫厘地抽在她身上。

即便同第一鞭一样已经被白光削弱了不少，但这第二鞭显然比那第一鞭还要毒辣，打进骨里抽进魂里，阿一当场又是一口心血，眼前便是一黑。

那佩剑失了法力，再难以为继，破铜烂铁一般随着阿一跌下山去。

而那被阿一掷出去的匕首最后斜斜插在了山下的一处岩缝里。

蜂怜这时候已经醒了，又开始不安地四处撞着笼子，把一旁的雪童子嗡得头都大了。

可他这四处乱撞也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那笼子突然化了……

那笼子像是被熔了一般，由上而下化开。

与此同时，雪童子身上绑着的蝴蝶结也散了开来，他再没有丝毫的束缚，却只剩下目瞪口呆。

……捆妖索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