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二十七章 有意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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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尚未成仙，那便还是人，生了病找太医并无不妥，但哪怕太医见惯了这人世病症繁多，却到底是没有医治修士的经验，以至于最后一排太医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偏生没有一个会治的。

莫习病急乱投医，虽不知这两个少年的身份，但至少该比他要懂得多些，正要让他们来看看，一回头只见一个少年站在他身后一直盯着他看，而另一个，却是依旧候在帘子外不曾进来。

莫习刚要开口让那帘子外的少年不必拘束，进来商量阿一这病情要紧，便见站在他身后的那标致少年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讶异道：“我想起来了，你是男子！”

莫习：“……”

下首一众太医：“……”

蜂怜却没点眼力劲，还待再说什么，莫习抬手阻了他一下，冲屋里的其他人道：“都退下吧。”

尤其是地上跪着的一排太医，此时如蒙大赦，纷纷谢恩退了出去，小管子看了帘子里的皇上一眼，也没留下，领着殿中的内侍们退了下去。

莫习这才盯着蜂怜看了半晌，猜测道：“你是当日被阿一收下的那名蜂族。”他回想自己这一路走来，阿一身边多不过那么几个人，会知道他是男子的除去水沉洛，便只剩下当日险些劫了他的色后转头便被阿一收下的采花贼了。

其实真要追究起来，莫习是男是女，蜂怜才是第一个知道的，只是那日他逃跑时被那窗台上的朱砂所伤，再加上他本便魂魄不全，记性不好，又是在附身于人时见到的那些，记忆本也不全，转日他便将此事忘了，直到方才他觉得莫习眼熟，仔细地看过后才重新回忆起他是个男子。

蜂怜点过头，刚要对莫习开口，便听雪童子在帘子外骂道：“是男是女这种事情你都能记错，阿一真是，真是……”白疼你了！

这后半句话雪童子到底是没说出口，他觉得这话里有争宠的嫌疑……

至于蜂怜，他脾气太好，被雪童子这么数落了一记也没反驳，只微微低了头。

莫习这时才转向雪童子道：“这位小公子不如进帘子里来说话，这般隔着帘子看人倒是多有不便。”

但雪童子刚听了前半句便开始摇头，等莫习说罢，苦笑着道：“还是不了，皇上身上龙气太强，在下实在不宜近身。”

龙气是什么，莫习自然是知道的，这玩意儿在一开始的说法有些玄乎，几代里传下来的意思一直都是皇帝足够勤政爱民了，百姓爱戴之情便会凝成龙气加注在天子身上，而皇宫这个近乎日日夜夜禁锢着历代天子的地方，自然是龙气最足的所在，龙气最大的用处便是辟邪防妖，这在如今这妖物遍行的世道里倒的确是个好东西。

但莫习自问自己承下这皇位以来并无多少作为，真要说如何勤政爱民了，数月前他还刚撇下肩上这载了天下百姓的担子毅然决然地逃出宫过，包括如今他回了宫后这日日夜夜没个停歇，一直在做的也不过是为了……为了能早日放下这担子……

总之，他实在说不上是一个好皇帝，可如今这少年却说他身上的龙气太强？这实在是……

莫不是父皇的余荫照到了他身上？

莫习并没有在这问题上停留太久，反倒是意识到如今这少年的话其实便是在告诉自己，他也是个妖族。

方才想起这蜂族的身份时，莫习看着帘外的陌生少年就有过这样的猜想，如今听他这样委婉地承认了，莫习心道果然，随即又疑惑为何这蜂族站在他身后却安然无恙，只是他到底是未就此事多言，而是捡着更要紧的问道：“两位可否告知阿一这是怎么了？”

蜂怜当先摇了摇头，他到如今还没闹明白，他只知道阿一还是原来的阿一——他在那客栈里时住在阿一的隔壁，是一直能感觉到她的，这才能睡得那么香，若是阿一期间离开过，他必定早早便醒了，是以雪童子去拉他时他还依旧不情愿，直到阿一看着他说出让他离开的话，他才觉出些不对来。

至于帘外的雪童子也是细思片刻才开口道：“皇上莫急，既然太医都查不出什么来，阿一大抵是无事的，前几日沉洛便替她诊过，说是并无大碍，只不知为何她今夜醒过来之后忘了前事，谁也不记得了，如今还是要看她明日醒来之后是如何的情况。”

莫习却是心中一紧——谁也不记得了……是什么意思？

“那水兄如今又身在何处可方便透露？若是让水兄再给阿一看看……”

雪童子也无奈：“具体在何处在下也并不知，许是已经回了灵沂宗。”

莫习略一沉吟，方开口道：“我知道了，多谢这位小兄弟，如今更深夜重，两位不如先在宫中住下，明日再……”

“我，我留下。”

横地里突然冒出一声，莫习一回头，便见蜂怜一脸的坚持，有些莫名，那头的雪童子却已经开了口：“留什么留，走了，在客栈睡了这么久还嫌不够啊？一个大男人留在这里像什么样子！仔细阿一醒了之后我告诉她，看她还……”宠不宠着你……

雪童子说话闪了舌头，险些又把自己心里话说了出来，此时透过帘子见莫习带着些笑意向他看过来，脸上便有些不自在。

他这么说是有意指的，他们不留下，莫习也不便留下。

雪童子就是下意识觉得这个皇帝不应该一直留在阿一身边——虽然这个皇帝好像有些不一样，方才他仔细观察过，这个莫习并没有在知道他和蜂怜的妖族身份后表现出任何的介意情绪这一点让雪童子挺有好感，但是雪童子还是下意识想要防着这个莫习，尤其是先前他一直瞒着阿一自己的男子身份也不知到底是何用意……

可蜂怜那二愣子却丝毫没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兀自在那边支支吾吾：“可是，先前在山洞里也没什么……”

“那怎么一样，快点过来走了！否则我真要告诉阿一了，你看她到时候生不生你气！”

蜂怜：“……”

阿一凶他蜂怜其实是不怕的，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再迟钝也能看出阿一刀子嘴豆腐心的本质，但阿一若是生了气，反倒不会凶他了，蜂怜不由想起前两日阿一自己生了闷气一句话都不说的模样……

蜂怜哆嗦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屈于雪童子的淫威，出了帘子。

莫习起身将他们送出长乐殿，吩咐了一直候在殿外的小管子领他们去休息，这才对雪童子笑道：“小公子放心，夜里我只睡在这大殿的外间，不相干的。”

雪童子脸上微红，却也不扭捏，点头应下，拉着一步三回头的蜂怜离开了。

而莫习回了殿内，进帘子替阿一掖了掖被角，却并未在外间睡下，而是坐回到龙案前埋头批起奏折来。管卿从外面回来时便见到他那案上又堆了一幢批好的折子。

管卿这夜里来回跑了几趟也终于是清醒了，这时见了这境况，不由微皱了眉头，但想起这段日子他们这些奴才每次开口劝都不顶用，皇上依旧是每夜见天亮了才会去歇一个时辰，只得闭了嘴候在下首，只盼着天快些亮。

可这一回管卿到底没能如愿，天色出了鱼肚白时莫习依旧埋首在案上，丝毫没有要歇下的意思，又过了半个时辰才见他搁下朱笔，起身往殿内去。

管卿连忙打起精神要跟上去伺候莫习歇下，却听莫习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不必跟来，下去准备准备，可以上朝了。”

管卿这才意识到，又可以早朝了，而昨夜，又是一个不眠夜——自两个月前皇上归来时起，他就觉得皇上有些不一样了，自己比从前还要看不懂皇上的心思，更不知道皇上这突然的变化又是因为什么，他只隐约间觉得皇上看他们的眼神都远了不少，像隔了数重青山，好像下一瞬就真要当着他们的面飘然而去一样……

管卿想到这里，陡然一惊——他一介宦官，能做到的最好便是好生服侍皇上，圣意却绝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揣测的，哪怕他自小便跟在皇上身边，年纪轻轻已经算得上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但奴才便是奴才，从不能随意置喙，更别提抗命而行。管卿深吸一口气，应了声是，再一次转身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