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二十八章 亘古不变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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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失了忆的阿一突然跑出来闹了一场，案上的折子便被搁置了，莫习又想起初见时的山洞里阿一那一睁眼便满心慌张的模样，怕她夜里若是早早地醒了，自己没在身边，阿一又会因为独自一人而担惊受怕，最后索性熬了个通宵。

莫习是想要在上朝前再去看看阿一，他私心里想让阿一清醒的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他，但当他微屏住气后掀开帘子看进去时，阿一的睡相很老实，大半夜不曾翻动过一下，先前他给她掖过的被子还严严实实地端正盖着，不知为何，莫习突然觉得有些可惜，连他自己都并未察觉那可惜中带着的些微紧张，最后也只轻吐出一口气，放下帘子，转身回了外间，心想，或许早朝罢了回来，阿一便该醒了。

可莫习刚下过早朝，火急火燎地赶回长乐殿见到的却是剑拔弩张的两路人。一个老嬷嬷站在殿内大堂里高声呵斥，身后站了一排的御林军，正拿剑整齐划一地指着殿内的一个方向。

管卿察莫习的脸色，正要上前，却被莫习一抬手阻了。只见皇上沉着脸走到殿内嬷嬷的身后，慢着声开了口道：“容嬷嬷。”

便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唤，先还耀武扬威着的嬷嬷双肩一颤，旋即头也不回地跪到了地上，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得，竟还梗着脖子没有告饶的意思。

若是容嬷嬷骂人的时候顾着点身后，早便能发现殿外悄无声息地跪了一地的宫女侍卫，但她来时心里便已经将昨夜突然出现在长乐殿里的女子当成了后宫中人，方才甫一见到雪童子同蜂怜两个男子待在那女子床前，满心满眼的只剩下“□□宫闱”几个大字，正骂得起劲，听到皇上的声音响在背后时，当真是瞬间就被吓破了胆，只知道跪下，却是什么都忘了说了。

莫习这时却好像忘了她一般，一回头早已经见到了自己龙榻前站着的雪童子和蜂怜，并不觉讶异，只是直直走到帘子前，本还待抬手掀了帘子进去，却听帘内雪童子急急地道了句“皇上手下留情”，莫习这才想起这妖族少年昨夜说过受不住他身上的龙气，只得停在帘子外，低了声问：“阿一她怎么样？”

蜂怜心里急，听到这话就打算开口，却被雪童子抬手阻了一把。只见雪童子瞥了眼外面跪着的一众人，开口道：“被这么多人吵着，却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不过气息很稳。”

莫习头也不回，看向那放下的帐子后头若隐若现的身影，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顺着雪童子的话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那边容嬷嬷这时候终于清醒过来，忙开口道：“皇上，是这两……”

“我们不放心阿一，一大早来看时便见这位婆婆正指使人要把她带走，我们自然不愿意，骂我们便算了，这婆婆还对着阿一骂‘没教养的贱蹄子’，两边吵起来很正常。”雪童子根本没给容嬷嬷开口的机会，却也并未添油加醋。

容嬷嬷下意识地反驳道：“不是的，皇上，老奴……”

“嬷嬷是想将朕的人带到哪里去？谁给你的胆子！”莫习没给容嬷嬷任何申辩的机会，直接打断她开了口，他这话问得极冷，正对着他的雪童子更是看得清楚，莫习在听到那句“贱蹄子”时脸色便是一沉，之后回头看着容嬷嬷的眼里已然没了温度。

容嬷嬷本便是凤仪殿的人，除了太后还能有谁使唤得了这位宫里的老人，这问话简单到不需要回答，但莫习偏偏问了，而容嬷嬷？她被莫习冰冷的语气吓得抖得不停，哆哆嗦嗦的最后也还是没敢将太后供出来。

莫习却也不再追问，只是慢慢回过身来道：“既然你不想说，那便不必再说了，来人，贬到浣衣局去，没朕的命令不得回凤仪殿。”

哪怕如今已然入春，但井水冰冷，浣衣局那地方终日潮寒，哪是她一个老婆子能待的地方？容嬷嬷觉得自己有些想不明白，刚进宫还未得册封的秀女地位都没一个公公高，她不过是气急了多骂了几句，这在后宫里常见得很，怎么就让皇上气成这样，可她到底也是在这宫里待了大半辈子，被人拉起来拖下去时她急得不行，正要开口告饶时一抬头看到皇上望向那帘内的眼神……

只那一个眼神，她便懂了。

悦了君心，必得三千宠爱于一身。

这，才是后宫里亘古不变的道理。

雪童子站在帘内，冷眼看着那老嬷嬷被拖了出去，没忍住还是道了句：“这皇宫里还当真是凶险得很，以前住客栈时店小二可从不敢擅自跑进屋里扰人清梦。”

管卿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上前一步喝道：“大胆，你竟敢将皇宫比做乡间客栈！”

雪童子迎上他的视线，笑道：“怎么不敢，我们这些人，在山野住惯了，住在这些金子银子里反倒硌得慌，若非……”若非阿一一直想着来皇宫看看她心心念念的“姐姐”，若非她如今又是这样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他以为谁想呆在这种满是龙气的地方？雪童子越想越气，冷了声道，“等人醒了，也不用那些个老嬷嬷老公公叉着腰来‘请’，我们自己连夜便会离开！”

他把这皇宫当什么了？来去自如可还有王法？管卿被雪童子这话气得不轻，正要骂回去，察觉到皇上投过来的眼神，一愣过后，虽依旧心有不甘，也只得压下性子闭了嘴。

莫习倒是没将雪童子的那些气话放在心上，只在帘外温文笑道：“此番是我的不是，阿一醒了之后我亲自同她赔罪，两位小公子也莫要将方才容嬷嬷的话放在心上，我保证之后不会再有此等闹剧发生。”

雪童子没想到他都摆出这样一副嘴脸了，这位莫习还依旧同他笑得出来，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时间到了嘴边的刻薄话也再说不出口，噎了片刻最后只道了句：“那便多谢了。”

“既然如今阿一无事，两位不如到偏殿坐下喝几杯茶，若是阿一醒了，我会立刻派人通知二位。”莫习说着，让小管子下去准备，管卿心里还对这无礼的少年有怨气，却也不敢抗命，躬身退了下去。

经过这么一出，雪童子是不再放心把阿一独自留在这殿里了，但他们若一直待在她床边守着也的确不妥，莫习这样的安排倒是恰到好处，雪童子低头思量片刻，终是首肯了。

……

长乐殿的偏殿离主殿很近，平常时候若是有臣子拜见便是候在偏殿，雪童子同蜂怜过去时案上已经摆好了茶水，方才皇上身边的那个小太监正站在一旁同宫女们吩咐着，雪童子坐下时却见那还在说着话的小太监有意无意地往他这处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随手去端桌上的茶水，碰到那杯子时他的手不由一顿。

管卿在一旁瞥见了，心里乐开了花。他在皇上身边跟了这么些年，脾气还是有的，前几个月连龙袍都穿过了，都说置之死地而后生，知死而后勇，如今他也着实不怎么怕皇上罚他了。什么时候有人在皇上面前那般猖狂过？这就是下场！如今这二月天里，他特意吩咐宫女给那竖子端了杯冰水，不信冰不死他哈哈！

管卿自己在一旁得逞得痛快，却没见雪童子脸上的满意——他就喜欢这么样的冰水，在深井里泡过的，寒气越重越好。雪童子端着杯子品茶，下意识看向蜂怜面前那热气腾腾的茶，只一眼便立刻收回了视线，觉得自己眼睛都要化了……

这一点服务倒是比外头的客栈要好上不少，雪童子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转头同管卿道：“麻烦这位公公再多备些这茶水，在下很喜欢。”

管卿听了这话，心里的笑一梗，再看向雪童子的眼里染上了几多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