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二十九章 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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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莫习送走了雪童子和蜂怜，回头便传令任何人不得擅入长乐殿。但这命令不过是道口谕，拦得住一众宫人内侍，遇到比皇上还不能招惹的对象，便形同虚设——

因儿喊着“墨哥哥”从殿外跑进来时，莫习从龙案上抬起头来，先瞪了追在小殿下身后跌跌撞撞跑进来的小管子一眼，后者心里虽不怎么怕，但还是被瞪得一个哆嗦，立刻站住了不动，由着小殿下绕过龙案一把扑进了莫习怀里。

被这么用力扑了一下，莫习的手却依旧稳稳当当，不偏不倚地在折子上划下最后一笔，才伸手将因儿从自己怀里扯了下去。

小男孩将嘴一撇，虽不至于嚎啕大哭，却还是委屈地抱怨道：“墨哥哥偏心，将小管子哥哥从清灵殿里提了出去，却不在母后面前替因儿说些好话，当初因儿是为了帮墨哥哥出去才被母后罚的，如今却被忘了个干净……”

莫习嘴角一抽，抬手便捂住了因儿的嘴，不可思议道：“谁教你说的这些话？”非但喋喋不休个不停，这深闺怨妇般埋怨的语气……

因儿自己将脑袋往后一躲：“没人教我，这些都是因儿自己想说的。”

莫习这边却已经脸色一沉：“听说你被禁足在清灵殿的这数月里，一直是小管子在陪着你？”莫习说着，凌厉的视线便射到了管卿身上——原来是这厮教坏了他的因儿，当初他还当天白那句“其乐融融”不过是戏语，如今么……

管卿被看得一僵，这回连背脊都凉了起来——这才知道，在他心里皇上这多年的积威也不是说散就散的……可这当真不能怪他，被禁在清灵殿里，小殿下闹得很，总得有人陪他说话，成日里只他一个陪在殿下身边，殿下说话有些像他……也，无可……厚非……

这数个月同小管子处下来，因儿早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如今见小管子被发难，忙转了话题道：“母后同因儿说了，哥哥寝宫里藏着因儿的嫂嫂，在哪里？”

莫习：“……”他就知道是母后指使的这一出，否则也不会这么快解了因儿的禁。

“因儿，那是姐姐，”莫习拉住要往殿后去的因儿，“姐姐如今正睡着，莫要去惊醒了她。”

因儿吃了一惊：“什么！嫂嫂昨夜刚来，今日便一直睡到现在还不起？墨哥哥是不是你……”

莫习被问得一愣，待反应过来，心上一跳，旋即一掌拍在龙案上，指着下首已经开始发抖的小管子咬牙道：“管、卿！”

把他单纯的因儿还回来！

小管子腿一软，终于熬不住“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嚎道：“奴才该死！”

莫习气得脸都快青了，却又不忍心去呵斥因儿——自他回宫这两个月里，一直日夜不休地忙于朝政，知道因儿被禁在清灵殿里，但想着或许这样对他更好也便不曾去清灵殿看过他，如今他巴巴地跑来，虽知道是母后想要借他探探阿一的底，莫习也实在不想自己这幼弟再有任何的委屈，这时候他反倒盼着阿一暂时不要醒来了。

莫习也不过是这么一想，相比之下，他自然是更希望阿一能早早恢复过来的，是以当因儿在他殿里留至夜半只为了一睹嫂嫂芳容而阿一却还一直未醒时，莫习便有些慌了。将身边睡过去的因儿抱起交给小管子后，莫习顿了顿，还是道：“将因儿送回清灵殿之后，你便去偏殿将两位公子请来，便说，阿一她尚未醒来，我请他二人来……”

莫习话尚未说罢，便听殿内传出一声“诶呀！”，他蓦地一惊，转身便往殿内大步走去……

阿一昏昏沉沉间觉得自己又被雷劈了一下，悚然一惊后便猛地睁开了眼，一瞥见窗外暗着的天色，连身处何地都没仔细看，便是“诶呀”一声，忙下榻穿鞋。

说好了夜半去皇宫走一趟见莫姐姐，她却不知道何时睡了过去，现在才醒。雪童子也真的是，说好了的事也不知道帮她记着一些，她睡过头了没去喊他们，他们应该主动来找她才对啊……

阿一埋头埋怨，套好鞋便往外走，掀开帘子走出几步了才发觉这地方不对劲，未待细看，突然听到前面几道脚步声，下一瞬一个明黄身影便站在了她面前……

甫一见面，莫习心上的欣喜大过紧张，甚至忘了一直秉承的男女有别，上前几步便抱住了阿一，边关切问道：“阿一你觉得怎么样，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阿一被莫习抱了个正着，尚有些懵懂，但阿一并不笨，她盯着眼前的黄袍子——是一身男装没错，那张脸也确实一模一样，细想起来方才这说话的声音她也不是没听过，先前山洞里她清醒之前，还有那夜在客栈她曾听到的蜂怜同莫习的对话——如今想来，皆用的男声……

“……莫、习？”

莫习心里的紧张被阿一这低低的一句问突的放大，抱着阿一的手便是一颤。

是了，他还一直瞒着她自己的身份呢，先前是为了躲人也为了同阿一更亲近些，更是因为一开始没坦白以至于之后也一直未寻到坦白的机会，还因为他对她算是不告而别……

莫习不知道阿一在突然知道这一切之后会如何看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对他笑吗？

他有些慌了，踌躇起来：“阿一，我……”

“我其实应该喊你‘哥哥’，对不对？”

莫习觉得阿一的声音有些平静过了头，松开她想看看阿一的神情，却见她像是避着自己一样突然把头低了下去……

“哥哥嫂嫂！”随着这一声喊，一个身影猛地窜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阿一。

小管子的脚步声也在身后一路响过来，到得近前，连人都顾不上看清就紧赶着跪下道：“皇上恕罪，小殿下方才醒了，奴才一时没拦住……”

阿一脸上的落寞被因儿这一下撞得破碎，微带着讶异低头看去，却只看到一个小脑袋。

“因儿！”莫习伸手将因儿拉了过来，叮嘱道，“这样乱跑像什么样子！”

因儿有些不服气：“方才墨哥哥不也一样是跑过来的吗？”说着，微抬了头看着面前的阿一，却是怔了怔，半晌，这孩子鬼使神差地牵起阿一的手放在心口，慢悠悠来了一句，“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这登徒子的派头把阿一问得愣住，莫习更是恨不得立刻下旨将小管子关入大牢，管卿吓破了胆，这时候豁出去了，从地上爬起来便拉着小殿下往外走。因儿毕竟还小，拗不过他的力气，只在拉扯中尤自回头冲阿一喊道：“姑娘，才子佳人，一见倾心啊……”

莫习莫名地觉出不少丢人来，脸上难得挂上些不自在，半晌才醒起解释道：“因儿他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原本……”

“噗嗤！”阿一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打断了莫习难得的支支吾吾，最后斟酌过后才放下笑，看着莫习认真道，“那孩子口中的莫哥哥，是我想的那个莫哥哥吗？”

莫习自然听出了阿一的言外之意，心中一急，立刻道：“羽墨是名，表字莫习，这是真的。”

阿一盯着莫习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重新笑开了，转身走到一旁的桌边坐下：“我听说人世间的皇帝最是尊贵，皇上却在我和沉洛身边穿了月余的女装，不知是如何的心思？”

莫习跟到那桌边，却没坐下，而是站在阿一面前道：“那时我自宫中逃出去，为了躲开追踪，着女装是迫不得已，后来……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同你说明。阿一，除了这些，我并不曾骗过你，你别……”

“你终于醒了！”

一道声音突然从莫习身后传了过来，莫习的话再一次被打断，偏生这时又不能当着阿一的面发火，只眼睁睁看着雪童子和蜂怜走到阿一面前。

雪童子将阿一从桌边拉起来，仔细看过，带着些小心问道：“还记得我是谁么？还有他，他是谁？”雪童子说着，一手拉过边上站着的蜂怜。

阿一将自己的袖子从雪童子的肥手里抽出来，看白痴一样看着他道：“你是先前吹风吹得久了，发热烧坏脑子了？”

雪童子这时候却顾不得计较阿一对他的嘲讽，听出她话中熟稔的语气，心上悬着的大石放了下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还好。”

阿一莫名：“你在说什么？”

“你先前不记得我们了。”蜂怜突然在一旁道。

阿一听得一头雾水，可蜂怜又不是个能说会道的，莫习见缝插针地解释道：“你昨夜里到的皇宫，据这两位小公子的意思，在那之前，你失了记忆，我昨夜初见到你时你直接从殿顶上跌下来，模样的确有些不对劲。”

“……是吗？”阿一心上一跳，微低了头沉思。她方才醒过来时只当还是刚入天城那夜，可莫习他们却说如今已过了整整一日，这之中的事她却并未有任何印象……

“会不会是你梦游？”雪童子回过神来，将他心中的猜想提了出来。

阿一抬头瞥了他一眼，本想回一句“你才梦游”，话道嘴边又猛地停下了。

要当真是梦游呢……

阿一不确定，最后只闭了闭眼，不置可否地道：“我从前没有梦游的习惯……”说着，拉过雪童子道，“先前我到底是如何模样，你同我再说得详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