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三十章 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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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劝劝？”长乐殿外，雪童子推了身边的蜂怜一把。

蜂怜这时候难得清醒着没有跑去呼呼大睡，正仰头看着殿顶上阿一坐着的背影，被雪童子推得一个踉跄，也好脾气地自己站稳了，只是回头道：“是你添油加醋了。”

雪童子一惊，抬手便捂住蜂怜的嘴小声道：“胡说什么！再让她听到，我还活不活了！”

蜂怜抗拒地将他的手推开，慢声道：“你为何告诉她那夜她想杀了我们？”

“她那时都不认识我们了，妖与修士势不两立，我这么说很正常。”雪童子说着，想起那夜阿一看向自己时的眼神，心里便又有些不是滋味，争道，“况且，她那时话里的意思不就是不会放过我吗？”

蜂怜想了想，又道：“可你还说她同另一名修士大打出手……”

“怎么没有？剑都拿出来了，还弄坏了人家的墙……”

“阿一那时是为了救你才……”

“是呀，这我也告诉她了呀！”雪童子有些心虚，突然想到什么，转而又忙着补了一句，“依我看，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现在这么难过，多半是因为我告诉她当时她要把沉洛的衣服给烧了，单纯心疼的。”

蜂怜总觉得这话里有些不对的地方，可他说不过雪童子，只得再转而道：“你还……”

雪童子一巴掌拍在蜂怜后脑上，把他剩下的话拍散了，指着阿一的背影道：“行了，别斤斤计较了，怎么想办法先把她哄下来才是正事，坐那上面一夜了都……”

蜂怜受了他这么一下，回头看了雪童子一眼，自己转身进殿补觉去了。

雪童子：“……”

横竖是他闯出来的祸，也的确没有让蜂怜那二愣子去背的道理，雪童子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无人看他，胖胖的身子一跃后伸手在殿檐上一勾便上了殿顶，灵活得很。

阿一察觉到动静，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评价道：“身手不错。”

雪童子走到阿一身边坐下，斟酌片刻开口道：“其实……也没有我说的那么严重，你不必想不开，如今不是又恢复了吗？”

“嗯……”阿一低低应了一声，顿了顿后抬手指了下远处的地平线道，“很快便是日出了。”

雪童子一愣，待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嘴角不由扬了起来，挥手道：“这还不是最热的时候，日出我还是能熬住的。”

“嗯？”阿一回过头来，问道，“为什么？”先前他被她关在壶子里时，还是雪都还舍不得化开的天气，即便是那样他也整日里嚷嚷着自己要热化了，为何如今却突然变了？

雪童子看出阿一的不解，笑着同她解释道：“先前沉洛用法力帮我加固了形体，如今我也不至于那么怕热了。”

“……是吗？”当初阿一醒后知道是沉洛救的她，雪童子本以为她会追着他们问清楚，但也不知是当时他们之间赌气还是别的什么缘由，阿一对当初的事破天荒的只字未提，如今也只是喃喃了一句，微低了头，转而又装着不在意地问道，“那入了夏你也能熬下去吗？”

雪童子观察了片刻，没发现阿一的异样，仔细想过之后摇头道：“沉洛只是帮我加固形体，若是没有持续不断的冷气，等到了春末，正午的日头我应该便受不住了。”

“嗯……放心吧，我的赌约只有半年，那时候应该已经回灵沂宗了。”

雪童子不置可否，这时候才想起问阿一：“你那赌约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一默了默，最后还是将事情简单地说过。雪童子听罢，虽依旧觉得他们这些修士没事拿妖命作赌太过狠辣，但心里又下意识不愿意阿一输，问道：“既如此，你那日收下的竹妖的修为一定远远够了，你为何不直接……呃，直接带她回灵沂宗？”

阿一闻言想起当日山洞中雪童子的阴阳怪气，却难得的没有发脾气，解释道：“她那日为了救我，如今只剩下七十几年的修为，我这么带了她回去，不能让人信服。”

“哦……”雪童子发现自己在这一方面的话当真是少得可怜，若是可以，他并不想谈论任何与妖猎有关的事。

“不过如今我渡了天劫，前几日修炼时明显察觉到修为有所提升，这赌约的条件于我而言其实已经不难了，只是差了些机遇，主要还是因为你们妖族太能躲了……”而她学过的能找到妖族的法子却只有探视这么一条……

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学，阿一想。

雪童子勉强笑道：“若是都同我一样不精于此道，这世上早便没有妖族了……”

阿一却没在意这话，喃喃着问出了声：“你先前说的……我那夜真的要把沉洛的衣衫烧了？”

可惜雪童子没听到，他心里还在笑话自己呢……

两个人各自怀着心思，在殿顶上坐了半刻钟，雪童子才突然开口问：“皇宫里有没有？”

阿一听过之后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如今探视不了。”昨夜醒来之后，她脑袋又开始痛了……

雪童子却是一阵恍然，想说：不用探视了，多半是没有的——先前是他忘了，他是知道皇宫里有龙气的，一般的妖族连靠近都做不到，哪能跟老头说的那样到处都是妖族？阿一这傻修士，明显是又被骗了……

雪童子这正想着是告诉阿一一声，还是等她顺其自然自己发现这事，阿一却是顿了顿后，回头不着调地问道：“你有名字吗？”

“啊？”雪童子微张了嘴，旋即笑道，“我要名字做什么？”

他从雪里来，迟早也要回到雪里去，来路与归途并没有两样，遇到阿一之前，他是天生的无父无母，无朋无友，又哪里会有名字？

雪童子自嘲地想着，一回头便见阿一看他的眼里全是怜悯，不由道：“看什么看！你有名字，那名字很好听了？”

阿一没觉得自己的名字哪里不好了，简单干脆还好记，她偏头想了想，提建议道：“不如你以后就叫小雪？”

“……”雪童子抗拒地看着阿一，“你怎么想的？那是女孩子的名字吧？”

“那叫小童？小子？阿童？小胖？雪胖？唔，你自己选一个吧……”

雪童子要崩溃了，无奈道：“都长这么大了，还取什么名字？没准哪一日便死在哪个修士手上了呢……”

阿一闻言，抿着嘴低了头，低声道了句：“我是怕连名字都没有，我会记不住你……”

雪童子一愣：“什么？”

阿一却不再开口了——是了，她一直把沉洛记在心上，不也还是说忘便忘了吗？她有些迷茫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但若是这一次她再没醒来，或是醒了之后的她再不是原来的她，那到时候……

到时候……

“阿一。”

阿一猛地惊醒过来，扭头循着声看下去，便见莫习站在大殿下方抬头看她，身后还跟着一名穿着一身墨绿长袍的男子。

莫习昨夜忐忑着阿一的态度，却又一直没机会插上话，后来阿一顶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独自上了殿顶，莫习反而又不愿意去打扰她了，像是铁了心的要陪着她一样，又不眠不休地批了一夜的折子，要早朝了他才有些不舍地出了长乐殿，临走前还不忘细心吩咐过殿外的守卫，他不在时阿一想去哪都可以，但不能让任何人冲撞了她……太后的人也不行。

方才莫习好不容易下了早朝回来，一眼便见阿一依旧坐在殿顶上，怕她休息不好，还是斟酌着开了口，想先将人劝下来，如今见阿一回过头来，看他的眼神中并无排斥，莫习心上一喜，柔声笑道：“宫里御膳房做的东西尚算可口，我一会儿让小管子去传早膳，你要不要尝尝？”

阿一张了张嘴，一声“莫哥哥”就在嘴边，却又怎么都喊不出来——不知为什么，“莫姐姐”这三个字她喊出来毫不扭捏，但若是换成喊“哥哥”，她就……

阿一想了想，最后直接略过了称呼，回道：“有客人在吧，我还是不……”

“季辰是自己人，无事。”莫习没等阿一说罢便抢着道。身后的季辰微微诧异，抬头看了皇上一眼却未加反驳。

阿一默了默，点头道：“这便下来。”

莫习笑得更柔了：“好。”

见莫习先一步进了殿，阿一起身同身边的雪童子道：“走了。”结果走了两步却没见他动静，不由问道，“怎么了？”

雪童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看到方才那名男子，觉得有些眼熟。”

“……跟在莫习身后的那个？”

雪童子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多半是我以前的哪个客人，走吧。”

能是雪童子的客人，可见当初也是个受害者，而雪童子说着这种话却依旧毫无负疚感，阿一意识到这一点，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看着雪童子开了口：“方才你是想安慰我吧？”

雪童子的脚步一顿，看向阿一，却见她转身轻飘飘下了殿顶，留下一句：“也不怎么样。”

雪童子：“……”

什么也不怎么样？！雪童子气。

雪童子是个戏子，他觉得只要他想演，什么戏都能手到擒来，但他是他，职业是职业，他分得很清楚，阿一得了他的认可，他便将她当成了自己人，对着她时自然不是演出来的，这之前他都没有这样的经验，生疏些自然情有可原，但这时候，雪童子觉得自己的演技遭到了污蔑，照着阿一的背影就追了过去：“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