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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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到底去了哪里，这一点篱落没想通，她也不能总待在云兮峰上，毕竟……希师叔还没有要收她为亲传弟子的意思，她名不正言不顺，擅自闯上峰来本便不妥，这要还在那上面久待，她也该挨罚了。

下得峰来，篱落竟莫名觉出些无所适从，在云兮峰的石碑旁站了许久，才终于抬了步子，可直到走出数里她方察觉不对，自己这去向是……外门？

没等篱落犹豫好是回去还是接着走下去久违地到外门逛逛，她眼前已经出现了数名弟子，皆着白衣，同阿一如今依旧没来得及换的那一身装束一模一样。

那几名弟子在灵沂宗待得比阿一久，懂得比阿一多，也比阿一有眼力劲，见了篱落衣上全红如血的攸绫，虽不清楚这是内门哪位师姐，却都纷纷在第一时间上前来规矩行礼。

篱落默了默，开口问道：“你们可有人知道阿一她……”话出口又愣住，阿一什么？她是想打听什么？

那几名弟子却是微怔：“阿一？”

旋即便有一人大悟，讨好似的笑问：“师姐是说去年入了内门的那个三寸丁吧？”

三寸丁……

篱落的思绪一顿，回想阿一的模样……三寸丁这形容倒是不差，只是……

篱落尚未理出这其中有何不妥，先前那满脸堆笑的弟子便接着道：“那三寸丁去了内门之后除了原先的住处之外没留下什么，师姐是要去那儿看看吗？我可以替师姐引路。”

篱落听了这话，还在犹豫，那弟子却着实热情，与几个同伴道了一声，便自告奋勇地带起路来，这下篱落倒不好推拒了，左右一想，不过是阿一的住处，去看看也是无妨，遂抬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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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当初虽在外门修炼，但同一众外门弟子相处不好，住处自然也就格外偏僻一些。

那弟子一路上都很殷勤，见方才自己几句话说下来，这位师姐虽不曾表态，但也一直未反驳过自己对阿一的称呼，下意识便认定了篱落是内门哪个也看阿一不顺眼的师姐。

不约而同地讨厌着同一个人，还有什么比这更聊的来的了？是以在他眼里大家就已经是同一阵营的好伙伴了，再看这位衣领上那攸绫的程度，指不定过不了多久这位师姐便要成为哪个长老的亲传弟子了，这一来，自己不过是带个路，便结交了这么一位朋友，实在是值当的很。

如此一想，那弟子嘴上便愈发起劲，专挑着阿一的臭脾气同篱落说个不停。以阿一那性子，描述她在外门那些孤身一人打架斗殴的事迹只要稍微添油加醋一点点便够了，没同她相处过足够时间的人都会下意识觉得这不过是个蛮不讲理、孤傲自大、既不懂得认错收敛又上不了台面的三寸丁，平白惹人生厌罢了。

那弟子从阿一初初入山便对她不喜，觉得那小个子修士太傲慢，又总被内门的大师兄护着，嫉妒与不屑之下也时不时的对阿一使些绊子，这时再编排起她来，简直是口若悬河，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更讨厌阿一了，以至于他回身见到篱落微皱了眉头，隐隐有些不耐的模样时，更是被自己给狠狠厉害了一把。

但篱落的性子同她面上偶尔流露出的温婉不一样，在她而言，喜与不喜是完全对立的，她是否接纳一个人，不会去看他在别人眼中到底是如何模样。只要是她认可的人，哪怕性子是两个极端，一如箫师兄和封师兄，她都愿意相处，但要是真遇到哪个她不喜之人，不喜就是不喜，也用不着别人再说多少好话坏话，除了她自己看到听到感受到的，再没什么能影响她的态度。这么看来，那弟子的滔滔不绝其实是多余了，有没有起到反作用还要另说，横竖篱落是越听越不耐烦。

这么行了一路，就在篱落终于要忍不住的时候，那弟子倏的回身指着一个方向同她道：“师姐，那边便是阿一原本的住处了。”

篱落不经意地看过去，脚步便不动了，半晌方问道：“为何，是草房子？”

那弟子没听出话里的情绪，只道：“是吧，这么矮也就她能住了，她名义上的住处在我们方才过来的那座山上，以前只有在内门大师兄过来时她才装模作样地到那山上跑一趟，平日里却是都住在这里的，她那种人实在是太不合群了，除了平时先生们有课她不敢缺席之外，其余时间她都自己一个人待着，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不出那草屋子，有时候又钻到那边的几座山上去，也不知道偷偷摸摸的一个人都在干些什么勾当，依我看啊……”

那弟子又要说得起劲，篱落却突然失了再去看看的念头，转身便往山下去，那弟子见了，忙不迭跟上，篱落却没给他机会，直接召了佩剑出来，诀一捏便御剑飞进了方才那弟子摇摇指过的一串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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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落也不知自己离开时为何会选了这个方向，就像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跑到外门这地方来了一样，但在这片山脉上逡巡了半个时辰，她终于不得不承认，不论阿一为何愿意来，在她眼里，这些山头同灵沂宗的任何一座山头相比都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知不觉间已是日暮，篱落御剑踩在了外门的边缘才堪堪回神停下，暗笑自己今日竟然屡次险些违反门规，刚想转回内门，回身的一瞬却突的察觉背后的视线，篱落的步子猛地一顿，下意识地探视过后，再睁眼时便未曾停留，一脚踏出了外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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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雪童子指明方向，阿一在那日箫起和篱落离开后又硬生生熬到夜里才认清北方潜出了云兮峰——自从入了内门，这里不再是外门阿一混得烂熟的那几片山脉，她这一趟出逃也不单纯为了四处游历，而在这些地方多绕几圈，万一雪童子一个熬不住，那就真是一条妖命了，是以那之后两日，阿一御剑时连转个头都不敢，全神贯注到雪童子偶尔醒了同她说话她都没听到。直到她看到路过的山上除了满山的墨绿之外开始有白色出现，渐渐从山顶迁延到山脚，再到远远看到一片白色覆盖的岛屿，阿一方重重地长出口气。

雪童子在阿一甫一上到这岛上时便醒了过来，而相应的，这一路上蜂怜的精神愈发萎靡，渐渐的终日里连冷不丁的“嗡”一声都做不到了。

妖族的修为越高，对原本习性的依赖便越发微弱。蜂怜在学会修炼之后，虽然每日里清醒的时候比当初多了数倍，但他到底是尚处于化形期，逃不开刻在骨子里数千数万年传承下来的种族习性，是以天气足够冷的时候该冬眠那就还是得冬眠。阿一没办法，将蜂怜的小笼子改回了原来的妖包模样，蜂怜待在里面，黑是黑了点，但总不至于被冻伤了去。

至于那至今为止让阿一觉得比她还高冷，自始至终连名姓都不曾透露过的鹰妖么……从一开始就是在妖包的暗无天日里待着，阿一也没打算放他出来透透气。而且哪怕他已有两百多年的修为，到了这岛上也必定会有些不适。

便是阿一自己，在踏上这岛之前，也早已经把自己裹得只剩了一对眼睛面对岛上的寒风凛冽。

“这还是在灵沂宗吗？”雪童子这时候倒是精神矍铄起来了，脑子一清醒就开始喋喋不休，“这地方我从前没来过……你之前说灵沂宗有结界，我们现在有没有穿过去？这儿的空气挺不错的，不过其实还是比我从前的落脚处差了些，你若是有机会去那儿看看，一定也会觉得如今这俗世着实算是乌烟瘴气，人族一多，那些产出的垃圾一堆一堆的烧的烧埋的埋，不论哪种方式都让如今的土地和空气不那么纯粹了，别看我只数十年修为，这些年游历下来，我也明显察觉到其中的变化，如今也只北面的极寒之地少有人烟，尚未遭及荼毒……”

阿一的眼睫上已经蒙了一层冰霜，听着雪童子这些话，没说什么，法力微动，将腰间的冰坠解了开来，前几日还要死不活的雪童子一落地就跳了起来，一转身化作雪色融进这冰天雪地里便失了踪影。

阿一左右看了看，入目处皆是平原，她要是此时退出去倒还是记得来时路的，但她最终也只是在原地站了片刻，依旧抬步深入了这无垠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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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岛仍在灵沂宗内，有结界护着，雪童子自然是没来过的，阿一当初终日在外门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内门本就不熟，更别提认出这是什么地方，她只知道再往前，便算是擅自出山了。现在她怎么也算是个内门弟子了，更勉强能算得上半个亲传弟子，违背掌门的命令私自出逃这事本便做得不太本分，如今能挽回一点是一点。抱着这样的想法，阿一才最终把雪童子放养在了这雪岛上。

而阿一上岛时并未被任何禁制所阻，这让她下意识以为这地方只是宗门内的一处普通地界，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在雪地里足足转悠了两个时辰，阿一才找到一个冰洞，像口大锅似的倒扣在冰面上，勉强能看出是个屋顶，在这白茫茫的一片平原里显得格外突兀。

这冰洞从外面看着有些矮小，当然，对阿一这个头而言，却是刚刚不会碰到头。阿一站在洞口往里看了几眼，发现洞里头更是逼仄，空间实在有限得很，两三个人进去就只能用挤的。

好在雪童子那胖子没在这里……

阿一这么一想，大氅笼罩下的嘴微微一勾，算是笑了一下，这才钻了进去，一进去便觉得身上一暖——这冰洞虽然看着寒碜，但该严实的地方还是严实得紧，此处虽是雪岛，但现今正值初夏，雪花飘归飘，然而真正冻人的还只是那阵阵寒风，如今有大半被阻在冰洞之外，阿一身上蓦地没了一直裹着她不离不弃的冷风，可不就热起来了？

不出片刻，阿一眼睫上的冰霜先自己化了不少，阿一眨眨眼，觉得眼前清楚了不少，这才从万象袋里取了件褥子出来往那冰地上一铺，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