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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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有意识的那一瞬背上冷汗都起来了。

——她竟然睡着了！

这太危险了！先前她还嘲讽别人不提防，结果转头便成了她自己没点防备……

阿一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膝上放着的那本《通俗礼仪》“啪嗒”一声落了地，而和它一同掉下去的，还有一件大氅……

这件大氅……

阿一面色古怪地看着地上那件她原本裹在身上的大氅，再抬头时，封怜也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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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怜第一眼也看到了这满地凌乱，面上却毫无尴尬，只是淡淡提了一句：“我虽在洞口用了暖符，但师妹休息时还是应该多注意一些，怎可贪图一时凉快？”

阿一：“……”什么意思？

阿一心里不平稳，几次张口想问，最后却都还是咽了回去。

怎么？难道一定要听到这人亲口告诉她，啊，事情是这样的，她睡着了觉得热，自己解了衣服随便乱甩，最后还是人家看不过眼，怕她冻着了，帮她重新盖上等等等等，这样她才罢休？

阿一面露菜色，半晌俯身将地上的大氅和册子都收了起来，再起身时看了眼洞外，眉头便皱在了一起，脱口道：“这雪怎么没罢休的？”

这话出口，阿一又不好了——她什么时候跟这人这么熟了？还开口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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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怜却像是丝毫未察觉到阿一的微妙情绪，往洞外看了一眼，亦察觉了不对，似是自言自语道：“莫非岛上还有其他同门？”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的，阿一也没心思再在小事上纠结了，现在她怀疑自己闯入了什么不该闯的地方，遂回头问道：“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封怜思索的势头一顿，同样有些讶异，回问道：“师妹不知这是何处么？”

阿一心里真的“咯噔”一声了，顺着话问：“是何处？”

“冰岛。”

阿一：“……”冰岛是哪里？

封怜看出阿一的不解，想了想后解释道：“冰岛是宗门内的一处历练之地，平日里来此的多是专修水系或火系术法的弟子，因着冰岛上常年冰封，但下过禁制之后，一旦有弟子进入，便会开始飘雪，若是不修习水术或火术，多数弟子在这岛上便是连视物都不能，寸步难行之下，历练也自然做不得准。”

“禁制？”阿一瞬间听出了封怜话中的不对劲——她上到这岛上时可是什么都没察觉，若这里当真被下了禁制，断然不会让她这么轻而易举的上岛才是啊。

封怜回头看了阿一一眼，意有所指：“那禁制拦的是一阶之下的修士。”

“呃……”阿一回望过去，眉头却皱了片刻，似是想起什么让她不喜之事，支吾了几下才问回去，“那师兄也是……”

“我还不是。”封怜没等阿一说罢便开了口，“我带着掌门给的手印。”

哦。这就像是当初她入蚩梦谷历练一样，掌门手印在灵沂宗是无往不利的。

阿一点头应下，心思一转，接着问道：“方才师兄说这岛上还有其他人？”

封怜有些不习惯一次性说太多话，但若是不回答，又显得很失礼数，最后无法，还是同阿一仔细解释道：“听说这岛上的禁制会根据上岛的人数进行调整，人数越多，岛上的气候越差，但只要控制好人数，便是历练的好去处，如今这岛上应是只有你我二人，但这雪下得如此之大，经久不息，出去之后已经不能视物，这有些不符合禁制下的规则了，许是禁制出了问题，又或者……”封怜说着，话音微顿，似乎有些犹豫，却到底还是将另一种可能说了出来，“又或者，这岛上有别的什么在施法……”

封怜这话音还没落下，便听洞门口再次传来了脚步声，下意识便噤了声，暗自戒备。

阿一嘴角微抿，已经清楚知道封怜话里暗指了什么，此时这脚步声在她听来多少有些唐突——这要真是雪童子那家伙突然回来，那……

阿一还没想出什么对策，那脚步声已经在洞口停了下来，一抹蓝色衣袖探进洞里，接着就是一张胖脸矮了下来，往洞里一瞅，看着阿一笑道：“原来你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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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阿一想一巴掌拍死雪童子的心都有了。

他也不看看如今这什么场合，他一介小小雪妖，哪里来的胆子随便出现在修士的面前？这种找死的举动……是自己平日里对他太好，才让他忘乎所以了吗？

阿一稍稍反省了一下，还拎不清雪童子这话她要怎么接，却正好瞥见一边封怜的袖口微动，立刻便想也不想往前踏一步挡在了洞口。

“阿一回来！”

“你挡在这做什么，先让我进去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在这洞里，阿一微怔过后，身子没动，看向封怜的眼神却有些变了：“你知道我是谁？”

阿一这话脱口而出，转而便回忆起半年前她在千灯峰上的确当着这位师兄的面介绍过自己……那么问题来了，他既然早已认出了她，为何一开始绝口不提，还一口一个“师妹”，这抱的是什么心思？

但这心思在如今这时候就显得有些无关紧要了，阿一也没想着自己一开始也同样认出了这师兄的身份却依然选择装不认识，此时她见封怜真被问住了，索性继续挡在洞口，慢着声转了话题：“师兄方才没说，若这岛上有禁制，那么必然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出去的条件又是什么呢？”

阿一顿了顿，旋即自顾自地半猜起来：“是在此处待到足够的时间自然就出去了，还是要自己闯过这里的雪幕找到哪个隐在暗处的出口，亦或者……是猎到这里的一名妖族？”

阿一没注意到自己这话出口，她身后的雪童子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这一幕却恰恰被封怜看了个正着。

饶是封怜平日里总一副清淡模样，有了上次阿一在他面前被妖族困住受雷劫而死的回忆，封怜这时候也难免有些急了，下意识地伸出手便去拉阿一，话也终于少不下去了：“阿一你先过来，你身后那个是……”

封怜话未说罢，又是一噎，因为他这一手牵过去却牵了个空，阿一自己避开了他，甚至当着他的面便堂而皇之地伸手握住了身后那蓝衣男子的手腕……

“师兄你做什么那么急，这茫茫雪岛上遇到一个妖族多少不容易，我可没有师兄那么好使的暖符，出了这冰洞就得挨冻，如今有这个机会，师兄就不要同我争抢了吧？”阿一说着，抵着雪童子又往外退了一步。

“什么？”封怜微怔，旋即意识过来，以为阿一有所误会，忙道，“这里寻常是没有妖族的，若是有妖物混进来了，定是宗门里哪一处出了妖族却又钻了巡查的空子，如今这妖族能穿过岛上的禁制过来，修为必然不浅……”

阿一：“……”哪有他说的那么厉害，雪童子就是她用捆妖索绑着带进来的。

阿一小小地不以为然了一下，打算将装傻充愣蛮不讲理进行到底，丢下一句“这妖族是我的”，便要拉着雪童子先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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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是最近才知道他们收妖原来是有规矩的：谁收的妖归谁管，其他人不得插手。

虽然不是很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也这并不妨碍她学以致用——先前篱落因为那鹰妖之事同阿一吵了一架，剑都□□了却还是耐着性子同阿一费口舌便是因为那鹰妖其实算是阿一的所有物，篱落若想动那鹰妖，便必须阿一首肯。那么这一次自然也一样，如若最后是阿一同封怜两人一并收拾的雪童子，最后到底怎么处置雪童子就不是阿一自己一个人说了算了，封怜也是有权力的。也因此，阿一为防万一，怎么也要先甩开封怜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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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怜不知道阿一的这些小心思，他眼前又晃过几个月前的雨夜。

那夜是他眼睁睁看着阿一独自上了山，却一直有所顾虑没有跟上去，才导致了之后阿一被……

不错，封怜一直将阿一那夜在山上的遭遇看成是自己的错处，并且十分坚定地这么以为了数月。

山间修士涉世都不深，除个别有不同的遭遇多了一些心思之外，大多都很是单纯。

阿一的修为与经历都明显处于弱势，当初因为有些好奇，也因为觉得篱落师妹那次行事的确有些过分，封怜担心这小修士孤身在外会出意外，这才暗自跟了上去——他不希望因为篱落的任性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结局，否则那么一场玩闹一样的赌约对当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将会是一次仙心上的考验。

这一层，连一向事无巨细办事周到的箫起都没想到，封怜却自然而然地想到并自作主张地去做了。

他这个表面上淡漠，内里却一直比谁都操心的性子从来没想过在当时那样雷劫与妖族共同存在的情况下，他其实只剩下无能为力，即便不救阿一其实也无人会指责他什么。封怜只知道自己不能坐视不理——他抱着保护的目的一直守在阿一身边，可当意外最终发生时他却只能在山脚同一堆草木僵持，这样的无力带给他的是良心和信心的双重压力。

封怜在这双重压力下煎熬了数月，先前一直不曾回山其实也是因为他还没做好面对的准备。

哪怕最后阿一还好好的，甚至像如今这样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但深切的后怕早已经先入为主，狠狠地踩了封怜几脚之后更是一直如影随形了，而今才刚刚缓冲几日，哪里就能抹开数月间笼在他心上的阴影了？封怜表面上好像已经看开了，但这件事对他而言却依旧还是揭不过去。

他不知道阿一为何对这至少千年修为的妖族如此胸有成竹，但……

不能让她再孤身犯险。

这是封怜此时唯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