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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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劫在上面……”阿一给那结界戳了个洞，上前几步便对着封怜的方向喊出了声，可这才刚说了几个字，面前那个小洞又恢复了原样，被封住了。

“你……”

“你干什么？！”

阿一没想到反倒是那妖族先来质问她，气得反而笑了起来，咧着嘴回道：“先前让你放我出去，我说几句话便跟你走，是你自己不答应，如今再想让我乖乖跟你走，就没那么容易了。”她已经看到师兄那边在听到她的声音后抬头往上看了几眼，这时候已然盘坐下来运转法力了。

倒是面前她自己的境况不好，先前她全力一击也不过是在这妖族的结界上打了个洞，瞬间便被那妖族恢复了，两者之间的实力悬殊，她如今优先要想的是自己该怎么保命才好。

结果那妖族听了她的话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想带你离开，如何还要问过你愿不愿意？”

“……”阿一闻言翻了个白眼，低声道，“不开化就是不开化。”

“你说什么？！”

阿一这话原本不是说给那妖族听的，但既然被他听到了，似乎还让他有些愤怒，阿一倒也没失了底气，反而是随意盯着一处空处冷声道：“你修为都这么高深了，应当也活了不少年，竟然还不如我来得明白，再简单的相处也要讲求个你情我愿，你以为用蛮力把我带走就万事大吉了吗？呵……简直是做梦！”

阿一这几句骂完，听那处不说话了，知道这时候急也没办法，最后竟然是一反常态地一掀衣摆施施然坐了下来，就那么看着那边的师兄历劫，好像先前那个义正言辞说历劫不是戏的人就不是她一样。

阿一这边有些僵持，封怜那边却是分秒必争，封怜心上也并不像他自己如今面上那样镇定——他毕竟也是第一回历劫，又不像其他同门那样历劫时有先生们在一旁提点几句，再加上唯一一次旁观过的还是阿一那种要炸掉半座山的大场面，心上其实比阿一当时那种死马当活马医摔破罐的心态还要紧张数倍。

可该来的并不会因为谁紧张或是谁还没准备好就一再推迟不到。

这结界排开了冰岛半空的一众混沌，实在是很适合给人旁观，阿一眼见着天上那好几回都要下不下的雷光终于势不可挡地往师兄身上劈了下来，随意搁在膝上的手下意识地越捏越紧。

那雷电凝成的紫鞭子也实在是不负众望，真降下来时速度快得阿一只见到那上面紫光闪了一下，下一瞬身下的冰面便震得她连坐都坐不住了。等她两手抵着冰面狼狈地稳住身形后再往封怜那边看过去，只见到那处一个大坑，冰渣子乱飞纷杂得不行，根本看不清人到底被劈成了什么样子。

阿一连忙爬了起来，不由又开始替封怜忧心，这还只是第一道雷劫便这么厉害了，那等下一道降下来，师兄到底还能不能坚持住？

可她刚站起来，两腿股就齐齐一软，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又一次跌坐了下去。

这一下就不是雷劫的余震了，阿一皱着眉头往四处看了几眼，开口问：“你做了什么？”

她这话问出口，身前的结界先一步化了，可还没等阿一反应过来，她眼前便是一暗，像是被什么蒙住了眼耳一般，五感与意识都开始浑浊起来，最后只隐隐约约听到那妖族的声音道：“我想过了，等我把你带回去，到时候千年又千年的只剩下我们两个，还哪里有什么你情我愿，你可没得选择……”

做梦！阿一心里骂着，可她努力睁开的眼依旧慢慢耷拉下来，眼前早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放出的神识不断收缩，终于在某一处察觉到一丝妖气，却终究是于事无补，只除了那支银白簪子还依旧被她紧紧撅在手心。

“啧啧啧……我还以为你这小修士同旁人不一样些，先前都不见你如何慌张害怕，为何那小符修历劫你却开始慌了？”冰面上“喀啦喀啦”的声音由远及近，一道高大的人影最终停在了阿一面前，盯着地上这身长可怜的小修士看了片刻，那人影才探出一只手去要将她捡起来。

“看在你的份上，我放过那个小符修了，你可要记得我的好……”那声音又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便轻轻笑了起来，想了想后，学着人族的样子将另一只手也跟着探了出去，打算将阿一抱起来。

尖利的长指甲刮擦过阿一身下的冰面，可刚一触到阿一的胳膊，那妖族便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突地收回了手。

“怎么回事？”那妖族看着自己被刺伤的掌心，随即便眼见着阿一身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白光，让他不能触碰，好看的眉头终于渐渐皱了起来。

正这时，不远处竟传来几道脚步声，那妖族看着那边因为失去结界的支撑而重新变得模糊的雪幕心生警惕，横前一步护食一般挡在了阿一身前。

一道悦耳的声音就在下一刻响在四处。

那声音道：“把她还给我。”

听到这一声，阿一心上的弦终于蓦地放松，本想在那妖族过来时再反击一次而残存着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瞬间抽走，她想再看看来人，眼睫最后挣动了一下，还是很遗憾地陷入了昏迷。

那声音的主人逐渐从雪幕里走了出来，待双方相互看清之后，却是双双有几分讶异。

那妖族更是脱口便道了一句：“久幽？”这是一眼便看穿了来人的易容。

久幽是谁？

但是谁也绝不是水希……

这边的“水希”意识到自己的障眼法在初初碰面时便被识破，也不再易容，抬手往脸上一抹，再放下时，便是一副清隽的少年模样。

可那妖族这时看清对方的模样，却依旧未曾放松：“是男的……你不是久幽，你是谁？”

少年这时却没再理会那妖族的自言自语，而是在仔细看过那妖族后开口反问了一句：“你又是什么怪物！”

没错，在少年眼里，这的确是他从未曾见过的怪物模样——眼前这妖族人身鱼尾，长发垂下挡在身前，除此之外连件遮挡的衣物也无，而阿一先前意识朦胧间听到的“喀啦”声便是这妖族的鱼尾滑动时不断与冰面发生刮擦产生的……

住在海边的渔人世世代代口耳相传着在海上遇到便要立刻规避的凶险时，有一例是光只提一句便会让人脸色发白的，在出海时遇到那样的凶险几率很低，但每逢遇到便毫无疑问地只剩下船毁人亡这一个结局——那便是海妖……

大多的渔民整日里除了打渔便是晒网，做不来那些文绉绉的派头，海里的妖物便被他们简单地称为海妖，只是一旦寻到一丝半点海妖出没的痕迹，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同取名一样简单敷衍地对待，那一点风声便足够他们担惊受怕到数月甚至半年不敢出海捕鱼，直到生活所迫不得不再次出海涉险——哪怕海妖的传说只是祖上哪个可能是因为海妖饱食了才险而又险逃过一劫的渔人传下来的，其存在本身便带着不靠谱，但那之后一旦有谁出海不归，都慢慢被归到海妖的头上，谁也不敢因着那么一点不靠谱轻易搭上自己的性命，到最后所有人都一致地对其避如蛇蝎。

其后的渔人们依旧日复一日地在海边生存，偶尔又偶然的一次次海难堆积了不少关于海妖的传说。

传说他们人身鱼尾，长相似男似女，但不论男女皆美若天仙，他们爱唱歌，更爱的是在狂风暴雨里唱歌，唱那些让人听过便失去神志的靡靡之音，使人沉溺在虚无的幻境里无法自拔直至他们的身体被分食殆尽，再回不到海边那终日暴露在海风海雨之下却依旧是心中最柔软之处的一方小家。

也有说海妖们体态轻盈，在水中能比任何的鱼类游得都快，一旦遇到想要再逃出他们的手掌心便是毫无可能，他们能去到海里任何想去的地方，唯独不会上岸，因为所有关于他们的传说都在外海。

更甚者甚至指出所有的海难都是海妖的手笔，他们能轻而易举地掀起海啸搅动漩涡，或是挪移礁石，只需要在高兴时守株待兔，等着有人自己撞上去便能饱餐一顿……

关于这最后一点，听在修士耳里那便纯粹是废话——不说什么海妖，换上一个水系术法修得好些的去到海里多练几遍也能搞出一场可大可小的海啸。而这，也成为了那些受邀出海的修士在空手而归后断言根本无此海妖一族的最主要的论点。

可说来说去，那些都是发生在海边的前事。如今此处是大陆西北深处的冰岛，哪怕这里也有水，但这妖族是怎么过来的？

这事目前谁也说不清楚，单就眼前这少年而言，海妖的传说他一个也不曾听过，但这却并不妨碍他抓着眼前这妖族出神的瞬间动手。

那海妖只是看到少年的袖子轻动，下一瞬少年藏在宽袖下的那只手便已经到了他面前。他能清楚察觉对方的修为不如自己，如若只是简单地挨一下倒没什么，但这时海妖那一直懒散地横摆在冰面上的鱼尾却迅速轻摇几下往一旁让了开来，堪堪避开了男子递来的手掌。

身影交错间，一滴鲜红的血珠晃落在冰面上，像是滚烫的熔浆灼得那冰面很快便打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果然……”海妖的视线抬起，看向男子的目光再次变了，“你想用天狐的血压制我……”

“是又如何？”少年说着，掌心一晃，那上面一长道艳红的伤口贯穿整个掌面，一眼下去便是触目惊心，但他方才亲手划开时脸上竟未流露出丝毫痛楚……

有些人，一旦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流血流泪都不在话下，而在这一点上，向来更具野性的妖族只会更为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