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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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岛上的这道禁制，没有三千年修为的妖族都别想往里闯，而一旦上岛，妖族的修为会被压制得连半数都不到，再加上这冰面多少还是限制了他的速度，海妖再次摆尾时的躲闪已经不像先前预判过后那样显得游刃有余了，无奈之下，他只得伸手去挡。来往数回之后，右手小指的指甲上多了一处消溶的痕迹，其上噬心的灼热甚至还在渐渐往指甲根部蔓延。

这让海妖也开始动气了，骤然发起狠来，滑动时鱼尾往冰面上重重拍动，整个冰面都开始不住地摇晃，趁着这一空档，海妖长长的鱼尾在冰面上再次一拍，修长的身影借力一跃而起，躲过被少年当做暗器掷来的几道血珠后，那有力的鱼尾积蓄了甩动之势便往少年腰间抽了过去，逼得少年不得不收掌闪躲……

两个正正经经的妖族倒像是约好了一样都不用法力，只借着本能缠斗在一处，偏生处处都用了蛮力，不过一炷香的工夫那打斗之处的冰面上便到处都是坑洼。冰渣四溅之下，往外的冰面更是裂痕不断，混合着四面似乎愈发嚣张的雪幕，大有一副要把这整座冰岛都打散的架势。

这要换做平时，阿一早便被这动静吵醒了，但奈何她这时不知被海妖做了什么手脚，先前还能硬撑是因为她以为那局面下只能靠她自己了，而这一心理在听到“水希”的声音时彻底放松，如今干脆是什么知觉也没了。

反倒是那边被天雷一鞭子抽趴下的封怜感觉到冰面的不断震动，终于幽幽醒转。但这时他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颇有些奄奄一息的模样，身心俱疲。

封怜当初旁观了阿一渡劫，他同阿一一样，一直以为第一趟天劫是要下两鞭子的，这时想着自己才挨了一鞭子便已经无法再坚持了，一会儿另一道雷劫下来，他大抵真是凶多吉少——自己在修仙界这新生一代中多多少少也算是个天才，却没想即便是天赋之人，到了陨落之时终究也不会比旁人多出几分不同来……这么一想，他心中对自己即将面临的结局难免又有些戚戚。

但他此时其实也不过是恢复了一些神识，哪怕是伤感也只是埋在心里，连扯个嘴角苦笑一下的意识也没有，最强烈的想法就是自己命不久矣了。

既然已经命不久矣，那在最后，对人或者对己，他到底还能再做些什么呢？

他好像……还不曾造福过什么黎民百姓……

这“遗愿”若是放到人族，多半是少有的，即便当真有人如此这般一番叹惋也不乏另外一些人立刻酸溜溜地窜出来指责其虚伪做作。

但封怜这些话却实在是出自真心……

修士们在这世间行走，修炼的意图不见得各个都高尚无比，但单就像封怜这些初出茅庐亦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未出茅庐的小修士们，十之八九都比世俗里长大的那些孩子要纯粹许多。这大概率是在山中积极向上的大环境连续几百年的熏陶之下才可能出现的——他们数百年如一日，不必去理会俗世的那些柴米油盐，钱眼儿对他们而言可有可无，修炼时更是需要他们主动去克制欲望，若是如此还出不了几个真正心系天下的，那所谓的仙家心怀众生这一噱头便当真说不过去了。

而封怜，毫无疑问便是这些好苗子中的翘楚。

如今他朦朦胧胧间，耳边打斗声愈发清晰，恢复的那一点神识也因为听到了这声音自发地探了出去，等锁定了那两道妖气时，不说封怜那颇有些涣散的神识为之陡然一振，打得正起劲的两妖也都在第一时间察觉了修士的气息，起手的招式皆有一瞬的停顿，而后纷纷意识到那刚历过天劫的小修士醒了。

封怜醒了，一直勉强着不落下风的少年尚未有何表示，倒是海妖先一步皱着眉头撤了手，鱼尾轻甩之下身形已同少年隔开了数尺距离，转身便想直接带着一旁晕在地上的阿一离开。

他为妖这么多年，即便先前一直住在海外，也是知道刚历过劫的修士能不招惹便不要去招惹的，哪怕他们如今一副虚弱的模样绝不是伪装，但境界的倏然突破会让他们的爆发力在一段时间内暴涨，这小修士修为不行，但一个弄不好还是会让他受伤，那点伤放在平日自然是没什么，可偏偏如今不一样，他的修为被岛上禁制压制，而天狐之血又能吞噬修为，连他都不敢轻易沾惹——这也是他在方才的打斗中说什么也不用法力的缘由。

这突然冒出来的狐妖实在可恨，只是如今他所为不过是为了一个宠物，在这劣势之下冒险便有些不值得了，此时自然是赶紧带着人脱身才是。

也亏得他在考虑了这么多之后临走还想着要带上阿一，却忘了那少年说到底是为何而来，他能想到的，对方自然也想得到。这时少年见了海妖的举动，二话不说，一扬手连另一只掌心都开始哗啦啦淌血，手下攻势也变得更为紧凑——他知道自己修为不足，从一开始便没想着靠法力投机取巧，他想把阿一要回来，为此流多少血他都不会犹豫。

海妖眼见着便要抓住地上不会反抗的阿一，心上却突生警觉，想起了先前阿一身上那道险些伤到他的白光，本想收手，但这次心急之下他的行动比之前更快，他尚来不及收势，惯性之下已经一手抓在了阿一的胳膊上，下一瞬便被一股劲力扔了出去，重重摔在冰面上。

这一摔力道太足，饶是海妖这样高大的体魄，反复再三后，硬是被伤得吐了口血。

那少年原本是慢了一步，但这时却借着这个机会，几步上前挡在了阿一同海妖之间，那依旧淌血的手掌斜斜垂着，血滴像不要钱一样连成线钉在冰面上，在上面穿出一个个不见底的小孔。

而这时，那边的封怜在干巴巴等了这么久之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逃过了一劫，也是秉承着对同门师妹的爱护以及先前“弥留”之际的“遗愿”，挣扎着起身往这边赶过来，嘴里还在不住念叨着，也不知到底在准备些什么大招。

海妖一击不得手，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加之这时又受了内伤，眼睁睁看着那边封怜越走越近，最后似是很有些恨意，盯着少年身后那若隐若现的衣角看了半晌，终是施法立了结界，一闪身消失在了这冰面上。

海妖是消失了，但那一地的鲜红留在那里却很是醒目，而这边阿一昏睡间也察觉一股血腥味萦绕在她鼻间经久不散，更有愈发嚣张之意，无意识间不舒服地轻哼了几声，她身前的少年被她这几声惊醒，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回身看向那雪幕掩映下渐近的封怜，略一思索后转身化成原形落在了阿一身边。

那是一只小白狐。

两只尚开着血口子的前爪甫一贴上冰面便刺得它一个哆嗦，身上数道长长的划伤衬得它如今的体格更加瘦弱，小狐狸吐出舌头，小心翼翼地抬起前爪舔了两下，缓过之后这才借着两条后腿接连蹦跶了好几下，一头撞进了阿一怀里，昏过去之前浑身微微一抖，身上那些血迹便像是不曾存在过一般被它那雪白的毛色盖住了。

封怜这时不过才走到半路，却突然发觉阿一那处的妖气倏地消散了，尚不十分清醒的脑子还有些迷迷瞪瞪，又在原地愣了半晌，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暂时收了已经捏在袖中的满满一把符咒，跌跌撞撞地扶着山壁往阿一的方向跑过来。

刚跑过一处山壁，却见一道剑光斜刺里蹿了出来，封怜如今这境况，意识与操作极度不协调——下意识要躲却发现动作根本跟不上，好在那剑势本便不足，往封怜这处蹿了仅仅数步便往地上跌了下去，“哐啷”一声敲在冰面上，算是有惊无险。

也是这一下，封怜眼角瞥到了那剑光蹿出的石壁间有一处黑洞。

他到底比阿一更了解这岛上的情况，只一眼便认定那便是出口，这才明了方才那剑光的本意便是想引他寻到这出口……

这番柳暗花明的遭遇让封怜好生体会了一把俗世里所谓的“打了鸡血”，他不知从哪提出一口气来，也不用扶着石壁了，几步跑到阿一身边，平日里文弱书生一般看着连鸡都抓不住的两只胳膊硬是将阿一从地上抱了起来，百米冲刺一样地往出口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