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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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落下的时候，那两名弟子终于带着人回了修义宗安排的院子。

阿一先前被水希猜了个透，觉得自己在沉洛面前连点秘密都保留不了，满心破罐子破摔，一点要早些回去的想法都没有，由墨城陪着蹲在院子外。

“鸳鸯派……”阿一对着院前的门派标志念罢，嫌弃得偏头“啧”了一声。

如今的修仙界里，不论是财力还是名望，鸳鸯派都排不进前十。而它之所以出名，主要还是靠着这门派里终日出双入对的仙侣们——志同道合也好，沆瀣一气也罢，鸳鸯派是如今唯一一个以双修为基础的修仙门派。

鸳鸯派、浣纱溪以及侠山，三个门派同处中洲东面，在地图上能列出一个端整的倒三角来。门派毗邻，相互走动亲近本是再好不过，就譬如灵沂宗同跹容派在外人看来便总是同气连枝不分你我，而在这三个门派之中，浣纱溪同侠山关系的确是亲近不错，但鸳鸯派却偏偏总被排除在两派之外，自成一面，三个门派由此划下一道分庭抗礼，只是相互之间谁也看不上谁。

至于阿一，经过这一遭，对这两个对立面里到底该是谁看不上谁这问题也算是有了些想法。

“男的修为大概在一阶之上，女的还差点。”阿一回头同墨城商量，“等他们熄了灯，我施隐身术进去，墨师兄帮我放风吧，必要时想办法通知我或是试着帮我将人引开。我们把眼光放长远些，若要是这次绑不出来那便下次再说，横竖就是揪着打一顿的事，以后也有的是机会，所以首要是不能暴露了身份……尤其是师兄你，实在没办法你就自己先跑，不用管我。”

墨城可是墨天宗的少宗主，跟着阿一来干这种事已经算是有失身份，真要是再被逮个正着，那墨天宗的面子可就丢大了。

墨城自然也清楚这其中的厉害，这时被阿一的说法逗乐，笑问道：“我若当真撇下你自己跑了，你会怎么样？”

“我？”阿一满不在乎，“我皮实着呢，再怎么罚都不怕。”

真正让她有所顾忌的，也就是沉洛的面子……

墨城看出阿一眼里一瞬的犹豫，叹一口气，试着劝道：“阿一，这时候回去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

修仙界的确崇尚无欲无求，但修士在没成仙之前，再怎么擅长上天入地也还只是凡人一介。既然都是凡人，这人世间形形色色的性子修仙界其实都有，今日遇到的这两名弟子在墨城眼里就稀松平常得很。换做平时，他会不屑与这般子弟产生任何联系，却也不至于这么主动地来找他们的麻烦。

这要换作以前，听到这句劝，阿一的性子多半又要炸，嚷嚷着让墨城有多远走多远，她自己也能干。

如今么……

如今她自己一个人其实也能干。

不对，阿一甩了甩脑袋。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不该曲解别人的好意。

墨城愿意陪她趟这样浑水，便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如今他只是在给她多一个选择——

今日这事说白了，就是她看这两人实在不顺眼，想揪着他们好好打一顿。

其实多一事的确不如少一事。

但是……

阿一回头苦笑：“师兄这话若是在我出比试场之前说出口，我应许便作罢了。”

墨城见她一脸苦相，笑道：“也是。”

两人对视半晌，“噗嗤”笑出声来，又连忙压住。

阿一偏头见那两人的房间总算熄了灯，凑到墨城身边小声道：“师兄记得，今夜若真动起手来可别露了底。”

墨城点头：“自然记得。”

阿一不再多说，手上诀一捏便没了身影，墨城仔细感受片刻，却是半丝动静也未察觉，再探手向前时，阿一已然不在原地了。

“果然厉害。”墨城脱口赞了一句，很快收敛心神，仔细探查这院落四处的动静。

像是灵沂宗或是墨天宗，即便是在修义宗里落脚，每夜也会安排个别弟子守夜，时刻保持警惕。而对阿一和墨城而言，更棘手的是这门派里修为高过他们的前辈们，一旦被这些人发现，灵沂宗和墨天宗的面子多半便保不住了。

可令墨城奇怪的是，他探查许久，这院子四处竟连个警醒的弟子也无。

等他再想去探个究竟时，一道庞大的黑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把他骇了个实在，再仔细一看，面前这背着大麻袋的小姑娘可不就是阿一？

饶是墨城再镇静，这时也不免讶异：“这么快？！”

阿一眼神难得有些躲闪，低咳一声含糊着道：“他们、没防备……”

“什么？”

阿一却不欲再说，道一句“先离开这里”，便扛着大麻袋领先一步蹿了出去。

墨城紧随其后，越看越是心惊——

阿一肩上那麻袋里装的是两个人吧？她那小身板扛着这样的累赘，速度竟比他还要快上一些……

等墨城终于跑停下，才意识到阿一带着他上了修义宗一处后山，这小姑娘在没御剑的情况下负重跑了那么远，停下也不见她喘口气，把麻袋往地上一砸就开始动起手来。

墨城在一旁看着，原本是想上去添一脚的，但这时候竟突兀地同情起麻袋里的两个弟子来。

阿一打过一轮，踩在麻袋上回头问：“愣着干什么？”

今夜里满月，山顶上敞亮得很，墨城一抬头，不由一愣——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那一番跑动再加上如今这行云流水不带停顿的一套拳脚，阿一脸上有红晕未褪，薄汗勾在她鬓角些许凌乱的发丝上凝成小珠将落未落，再看她那略微不整的衣衫……

这画面与她背后淡泊清冷的月色反差太大，竟让阿一周身的气息比往常多出几分妩媚来。

要是没站在那麻袋上就好了……

墨城心里刚生出这么一个念头，便见阿一眉梢一挑，眼里神色再清楚不过——她嫌他莫名其妙，然后阿一一转身，接着动手去了。

墨城：“……”

为了统一战线，墨城最后还是上前补了两脚，阿一一直没把麻袋打开，他也不知那两脚到底是踹在了谁身上。

“还要干什么吗？”阿一打得解气了，这时正坐在一旁支着下巴休息。

“嗯？”

墨城手上一停，回头便听阿一接着问道：“打完了之后是直接走人吗？还是说还有什么别的要做？应该不用把他们送回去吧？”

墨城：“……”他今日可是头一次做这种事，这让他问谁去？

“阿一你不知道？”

阿一脖子一收，莫名其妙：“师兄这话问得，我今日第一次做这种事，去哪里知道？”

“你、你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那、那之前蹲点、绑人的事怎么做得那般熟练？

阿一看出墨城满脸的不置信，不由好笑：“说来师兄可能不信，我同人打架一向直来直去，若非顾念着沉……门派的面子，我其实不屑做这种偷摸之事。”

墨城默然，两人对望片刻，最后默契地不再讨论，一同转身下了山，徒留下山顶上一个大麻袋孤零零地晒着月亮。

第二日修义宗里果然起了好一番喧哗，彼时皕年组当日头一局比赛已经开始了多半个时辰。

是落阳谷赵停对侠山钱阳。

其实入场之后便已经有不少修士开始交头接耳了，原因无他，今日鸳鸯派的看台上空空如也，整个门派集体缺席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阿一坐在看台上眼观鼻鼻观心，瞧去倒是正派得很。

墨城一眼瞥见，压着嘴角的笑努力坐得端正。

而后来往的修士们奔走相告，场面愈发混乱起来，单只是坐在看台上也能听得一二，道是鸳鸯派两名弟子昨夜里不见了人，鸳鸯派的长老一大早带着整个门派的弟子搜遍了大半个修义宗，最后才终于在后山把人寻了回去，如今那长老气得不行，在修义宗掌门的房里干坐了整整一个时辰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就等着老掌门给他个交代。

阿一听着那些议论低咳一声，偷偷觑了身边的沉洛一眼——她昨夜回去晚了，沉洛一句话都没问过她，显然是知道她到底出去干了什么勾当，只是不提罢了。

又有两个弟子小声谈论着从灵沂宗看台前趟过去。

“听说了没？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让人给绑到后山去了。”

“哈哈，我知道那两个人，鸳鸯派的，这些天总在赌桌那见到他们，下注的时候指着谁都要好一番评头论足，当时我就想着这怕是要得罪不少人，哈哈哈哈……我倒是比较好奇那两个人如今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方才我师兄看完热闹回来，说是他远远望见两个被打得不成人样的修士被厚褥子裹着送回鸳鸯派落脚的院子了。别的先不说，那两个在山顶上待了整整一晚上，什么都没穿，单只一个麻袋包着，就如今这夜里的天气，被打晕了也没办法运法力暖身子，人先冻傻了去。”

这人虽压了声音，但奈何这边看台上一众耳聪目明，听了他这话，纷纷一怔。

阿一身子立时一僵。

墨城后知后觉听出了那句“什么都没穿”，再想起昨夜阿一扛着人回来时那躲闪的眼神，脸色就变了。

另一个弟子这时却好死不死地惊呼一声：“真的假的？！怎么会什么都没……哦对啊！鸳鸯派！他们不是、不是那个……”说着，他声音下意识地小下去，却不知自己这句话极大程度地刺伤了台上众人的耳朵。

“那个……双、修、吗？”

阿一：“？！！”

墨城：“！！！”

水希回头沉着声道：“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