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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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试场上锣响三声人尚未至才算是弃权。

篱落站在台上，有些百无聊赖，数着裁判已经敲了两次锣，第三次敲下去之前也不知道墨天宗那位到底能不能上来。

她下看台准备候场时分明就见墨城好生坐在第一排，能有什么事让他耽搁了，比试都放弃了不成？

她正想着，便见向来慢悠悠的墨城从擂台另一头跑了上来，脸上神色竟还有些发白。到这台上人还没站稳，先同她一点头道：“抱歉，我赶时间。”说罢，手上佩剑已经刺了出来。

篱落皱着眉冷笑一声，道：“正合我意。”也是丝毫不客气，抬剑迎了过去……

他们两人在场上一时间难分胜负，这边阿一则亦步亦趋地跟在水希后面，内心里也是跌宕起伏——

这种情况，她要怎么解释？

她是该老老实实坦白，还是稍微把握一下那个“度”？

那这关键就在沉洛身上了——他如今到底想到了什么程度，还有，他能接受到什么程度？

这两年沉洛是把她的性子摸了个底，但说实话，反过来，阿一对沉洛的了解还是寥寥无几。

她顶多是弄清了沉洛的日常起居，对沉洛在大是大非上的处置也能猜到七八吧，但再多可真就没了——

她对沉洛的过去，一无所知……

很多小细节，她根本无从借鉴。

就比如如今这种较为隐晦的话题。

就连阿一自己，也有些难以开口。

要知道，昨夜之前，她对双修的理解可还只停留在字面上！

“双修”，那就是要成双，凑足两个人就是了，再就是修……那具体怎么修，她看过的书册上也没有记载，阿一一直以为这要等她借到内门的术法册才会有详尽的解释和步骤指导，而且这练功之法要两个人，阿一当初孑然一身，跟谁都处不下去，根本没对这术法产生过丝毫兴趣。

至于现在嘛……

阿一垂着脑袋盯着沉洛的脚步，又想起方才沉洛回头时能滴出水的脸色，低叹一声。还是如实说罢，这次说谎蒙混过去，以后若是露了底叫沉洛发现了，她估计再抬不起头了。

“唉！”这叫什么事啊！就是气不过才跑去绑的人，明明一直很顺利，谁能想到最后竟然因为这种原因把她自己搭进去了……

下次得从封怜师兄那把这次吃的亏找补回来……

问他要什么宝贝好呢？

但是师出无名，封怜师兄也不一定答应，难道要她跑到师兄面前抱怨说自己为了给他出气一个不小心看到人家双修以至于在沉洛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坏印象所以来找他要点补偿？

不行！

阿一一晃脑袋，她要好好认错，沉洛指不定就把这次的事慢慢忘了，她得保证以后就是手再痒也绝不主动寻事……但是只这一点显得诚意还不够，还要再多保证些什么好呢？

“唉……”

阿一叹完才觉得不对劲——

她刚才……出声了？

她人是一怔，脚上一时间也不听使唤了，这山路上的石子不认人，硬是给她来了个雪上加霜，一个不稳就往前栽了过去。

然后就见沉洛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一转身将她接了正着。

阿一扑在沉洛怀里，听到头顶的一声叹，想死的心都有了，一时间僵在原地，都忘了赶紧起来。

只这么一耽搁，阿一双脚便离了地。

她倒是没惊呼出声，只是下意识地抬脚踢空两下，但她这样的小短腿，着实扑腾不出什么浪花来，下一瞬便被水希带着上了山顶。

上来了她才发现这山顶有几分眼熟，尤其是那边的空地……

阿一嘴一张，回头道：“这里是、是……”

她说不出口了——心虚。

水希将人放下，随意寻了处落脚处坐下，一回头，便见阿一偏过了头，欲言又止。

“怎么？”

阿一眼睛跟着转向一旁，没答应——总不能让她告诉沉洛，这石板昨天她也刚坐过吧？

只是水希似乎本也没想听到阿一的回答，话锋一转，直接问道：“看到多少？”

阿一一惊，下意识退后一步：“什么？！”

但转而她也冷静下来，只是脸上再次不自知地泛起红晕，低了头道：“看得……挺多的吧……”

她面上泛红，水希脸色却是骤然转白，他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种教育，一步错便是步步错，阿一她……不能出错！

……

“魂魄不全，这对一名修士的影响极大，最直接的表现便是在修炼上无法成就她本身可能达到的极致。这一点，岐长老应当同你说过。”

“是。”

“那他许是还同你说过，哪怕是无法到达极致，也都只能算是小事。更严重的，是她性格上的成形也会因此受到阻碍……修士自入门起，时刻需要去践行的无外乎‘修身养性’这四字。而魂魄沟通五性，一旦有缺，五性动荡不稳，养性二字便如同空谈。养性不成，不知善恶羞耻，无惧无畏无所不为，即便修为再高，也只能沦为修仙界的败类……若老身猜的不错，这孩子性子有时会格外偏激，有时又突然沉静非常，起伏不定？”

水希沉默良久，才道：“这一点，岐长老并未同晚辈提起……”

一瞬的讶异过后，兰风才像是想通什么，接道：“是老身想岔了，岐长老所擅的医派在身，未思及这一点也是正常。是以……希师叔对这孩子的脾性原本是如何看待的？”

“晚辈……只以为阿一性子过于浮躁，这才一直将她带在身边，想着对她教导一二，若她当真行差踏错也能阻上一阻。”

“都言堵不如疏，希师叔若是处处限制，却也不见得便是对这孩子有益。而即便你当真能通过这法子管住她，一日里十二个时辰，你能确保自己无时无刻都将心思放在她身上？一日可以，一年、十年可还可以？这孩子情况特殊，是非观念在她眼里的投射比常人更大，一个不小心便会勾出心魔。今日她凭着五性不稳这一点侥幸赢了灵门的弟子，而灵门对五性的研究远高过我等，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能猜到她魂魄不全。她这弱点若被有心人利用，想必是希师叔不愿看到的。”

“那长老的意思是？”

“不论身心，修士的成长都较常人慢上许多，阿一如今的心性尚未定型，这是值得庆幸的一点，此后的教育需十分慎重，一步都不能踏错……但恕老身直言，希师叔毕竟是男子，一直将这孩子带在身边多有不便。老身的意思，若希师叔信得过我们，可以考虑将阿一交给老身，由老身亲自教导，且我跹容派里全是女子，想来会比师叔将人照顾得更好……”

……

那日兰风长老的提议再次响在耳边，水希扶额，脱口道：“是我的不是。”

阿一一听这话，猛地抬头，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憋了一会儿实在没憋住，还是开口道：“怎么就是你的错了！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水希摇头：“昨日若非我放任你，或是考虑得再仔细些，对你多嘱咐几句，你也不至于误撞见那样的场面。”

“我自己有手有脚，你也不能时时刻刻拦着，是我自己管不住性子，硬要跑去惹麻烦。你为什么又把错怪到自己身上去？而且就算看到了又如何？只要我不说出去……”

不能时时刻刻拦着……

水希心上一紧，他的确不能时时刻刻拦着阿一……

“阿一……”

他这一声里好像没有情绪，又好像全是情绪。

阿一的话被打断，心也跟着一跳，不知为何忽然就有些怕了。

“你过来。”

阿一的脚往后退了两步，无声地摇头。

水希见了，有一瞬迟疑，却还是道：“我同你商量一件事。”

“不要。”阿一摇头，又退出几步。

沉洛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自从三天前阿一在自己房里醒来开始，他就一直很奇怪！

不声不响地把她撇在五楼，对她再次突然昏睡的事只字未提，就连他为什么能解开雪童子的妖包也没有同她解释过……

有时看台上阿一看得兴起，想找他说两句，一回头，却发现他的视线定在她的身影上，眼神却穿过去很远很远——向来最忌讳走神的沉洛，这两日却时常神思不属……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沉洛是不是有事在瞒着她？

阿一迟疑着没过去，水希也不强求，只是轻声开口道：“还记得三日前你突然昏睡吗？”

阿一这时即便记得也说不记得，只知道摇头。

水希见了，淡淡一笑，接着道：“那日我本是要引你见一位前辈……是跹容派的兰风长老，也是跹容派如今的大长老。”

阿一心里的不安像是要满出来，轻声道：“跹容派同今天的事没什么关系吧，我们不是在说我又犯错了吗，不说那位前辈好不好？”

水希却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说了下去：“兰风长老如今是五阶剑修，同时也掌管跹容派的日常事务。容山真人在世时，兰风长老一心修炼，一直未曾收过弟子……”

阿一突然笑了：“你在干嘛！现在可不是上课的时候，兰风长老的简历我们回灵沂宗你再讲给我听就好了啊！我、我知道我这次又做得过分了，我会改，以前也是这样慢慢改过来的，不是吗……”

……

“那你也勤着些教，不能总让她犯了错才再想着改正不是？”

……

水希一哂，是啊，都怪他没有早些明白这道理，才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这半个多月以来兰风长老也一直在观察你，对你很是满意，且这次百萤争辉斗法会结束之后，我会外出游历一段日子，若带着你一道多少会有些不便……”

阿一突然大声起来，抢着道：“我都说了我会改！我以后再也不随便跑去惹麻烦了，一定安安分分，做什么都守规矩……好不好？”

水希微偏过头，却依旧接下去道：“是以，我的意思是、这次回去之后……”

阿一越说越急，两人的声音几乎撞在一处。

“我以后也再不跑去偷吃了，就一直跟在你身边，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不喜欢的我一点都不碰……这次、这次不就是看到点不该看的东西吗？我忘了！我全忘了不就好了？以后再不想就是了，你不要……”

“我会将你送去跹容派，跟在兰风长老身边，她能将你照顾得更好。”

水希话落。

阿一的声音亦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