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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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洛会将她送人？！

半个时辰之前，不，就是如今这一刻，阿一也绝不认为事情该发展成这样——

这是不可能的。

就因为她不小心看到了些不该看的？

阿一在原地僵了片刻，木着脸转身就走。

水希跟着起身道：“阿一，你去哪里？”

“去风华园。”

风华园，鸳鸯派落脚的院子。

水希快走几步，拉住她道：“你去那做什么？”

阿一猛地甩开水希的手，高声道：“我还能做什么？！我去仔细看看那两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就那么金贵了？！我不过就是看见他们、他们亲在一处，怎么就要落到这样的下场了？！”

她好像故意喊得大声，以为这样就能遮住她的哭腔：“以前我在外门的山上，时不时就见两只鸟亲在一处，阿猫阿狗还总是互相着舔脸呢，我看了就是看了，怎么他们就不一样了？还是说、还是说因为我看了那倩倩没穿衣服的样子？我和她同为女子，偷看是不对，但是也没必要、没必要因为这样就把我送走啊！唔……是！她有身材，我自愧不如，但有身材就比我金贵了不成？唔！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我一进去，他们就已经亲在一起了？我又不是知道他们这样才跑进去的！他们那样贬低我们，我听到了要装作没听到吗？凭什么我们要任由他们骂……输了赢了都是我们自己的事，凭什么他们拿几两银子就可以那么高高在上地对我们指手画脚、凭什么啊……”

阿一一面哭，一面抓着水希的衣袖不放手：“我认错了，真的认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都是我的错，我去跟他们道歉，让他们打回来，怎么打我都不还手……你不要不要我、别把我送走……好不好？”

她哭得就像是个孩子，情绪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

阿一是真的怕了，以前再怎么闹，水希都只是默默地容忍她，她一直觉得自己可以永远留在水希身边，却没想到这一次猝不及防，水希会不要她……

水希自然是想过阿一的情绪会崩溃，却不想是这般的歇斯底里。但混乱中他还是抓住了阿一话里的重点，他心上一惊，一时也只顾得上握住阿一的手问：“你只看到那些？”

阿一哭得眼前一片模糊，脑子里空荡荡的全是回响，这时听到声音，也只是懵懂着反问：“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

闻言，水希重重地松了口气。

幸好！

幸好，还不算太晚……

.

水希带着阿一回到雅苑时，一眼便见到守在院门口的墨城。

墨城见了人，忙提了精神上前，先同水希行了礼，才低了头望向窝在水希怀里的阿一。

“阿一她……”

水希轻摇了头：“只是有些累了。”

墨城犹豫稍许，还是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是我说话重了，同我闹了一番。”

眼下若当真闹起来，还能是为了什么？

墨城心叹一声，欠身道：“若是因着昨夜之事……该是晚辈有负师叔之托。”

若真要真的算起来，放任阿一胡闹的水希才是最大的祸首。可事情已然发生，再去细究到底是谁的错又有什么意义呢？

水希并未将这一番话说出口，或许是因为方才松下的那口气还有些不真实，他默不作声地低头去看——阿一依旧闷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还好，还好……

他也不知自己这满腔的庆幸从何而来，只是再抬头时，他望着墨城说出的，依旧是“还好”这两个字。

“嗯？”墨城同水希对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跟着便也松了口气，“……那便好。”

“阿一……”他直到这时才终于试探着唤了一声。

良久，水希怀里好不容易传出气若游丝的一道答应。

墨城却是面上一喜——有回应就好。

他接着道：“我过来时下一局比试的顺序已经定了，明日第一场是你同南林派的莫师姐比试，我是后日的第一场，同侠山苏师兄比试，你明天可以上场吗？若是觉得勉强，我去寻苏师兄与莫师姐商量商量，看是否能将两场比试顺序对调一下。”

一直缩在水希怀里的阿一突然动弹了一下，墨城微惊，便听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道：“我可以……不用、麻烦师兄了。”

哪怕她极力掩饰，墨城依旧听出那是鼻音——

阿一哭过了？！

不是说还好吗？

希师叔到底同她说了什么重话，让这一向无法无天的小丫头也能流下泪来？！

“那……你如今是不是不舒服？我、我陪着你好不好？”

阿一听了这话，像是又忍了许久，才将声音忍得清明许多，回道：“多谢师兄、师兄先回去吧……明天看我赢比试，好吗？”

这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阿一不要他陪着。墨城心下落寞，却也没全露在脸上，又确认过她没有别的不适，这才转回了风苑。

水希将阿一带回自己房中，正想将人轻放上床榻，衣襟便被牢牢攥住了。

水希心叹一声，要松开的手重新收紧，抱着阿一坐在榻上，轻声哄道：“明日第一场便是你，早些休息吧。”

阿一就差把水希的衣襟整个揪下来了，但感觉到水希轻拍着她的背，手上的力道终于还是慢慢地松了。

就像哄小孩一样……

阿一心里起了些羞恼，但她方才哭得实在太狠，以至于她如今脑子里混沌一片，这时困意也被水希拍了出来。

阿一最后撅了一把力气，确认道：“你不会把我送走……对不对？”

在听到水希的轻声答应后，这哭尽一身眼泪的丫头才终于彻底睡了过去。

.

第二日阿一醒得很早，猛地从床上坐起时，手下一片濡湿，她盯着床榻看了半晌，一抹脸，才发现原来是她自己弄的。

屋里就只有她一个，沉洛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往常这时候，他总是在入定，换作以前，等沉洛回来，她肯定要好好问上几句，但是如今……她却是再不敢了。

阿一叹了口气，慢慢爬起来洗漱。

昨日发生的种种恍如隔世，但恐惧的种子已然在她心里埋下了，哪怕后来沉洛不知为何突然又改了主意，但对如今的阿一而言，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她瞬间陷入四面楚歌的绝望——

要她离开沉洛，她真的会承受不了！

可偏偏这种时候，她却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师兄在初到修义宗的第二日又没了人影，阿一至今也不知道他又跑去了哪里。

墨城是对她很好，却也还没好到让阿一什么都愿意同他坦言的地步。

莫习呢？啧，那位还是别提了……

直到入场，沉洛也一直没有出现。

阿一先绕到看台同墨城打了声招呼，本是想让他别因为她担心，但怎么好像打过招呼后，墨城看她的眼神里更是装满担心了？

“阿一师妹，你脸色很不好。”站在台上，莫秋水看着阿一满脸的惨白，终于还是没忍住出了声，“你若是想休息一会儿，我可以同裁判申请将我们的比试推迟到下一场。”

阿一慢慢勾了嘴角，她是想笑一笑的，但好像这效果又适得其反了。

“多谢师姐关心，我没事，可以开始了。”

莫秋水微皱了眉头，她的确想同阿一比试，但却不是这种状态下的阿一。

也亏得阿一这时还能看出莫秋水的迟疑，心神恢复了少许，噙着她那没有血色的嘴角笑道：“说出来师姐可能会有些生气，昨日我还同师兄夸下口说今日这比试一定要赢。师姐若是担心我不会全力以赴，实在是有些多此一举。”

她这话带着挑衅，实则却是在告诉自己不必留手。莫秋水会意，轻声笑开，爽朗道：“你若当真能赢我，我亦无话可说。”说罢，她手中便多了把碧色长剑，跟着手一抬横剑在前，剑身上光华闪过几下，下一瞬便见一道碧色飞身而出。

“人剑合一？！”

阿一心下震惊，却也没敢怠慢，斜侧着身子就来了个后空翻，堪堪避开了这长剑的一击。

但也是这一下，阿一终于发现了些许不对，震惊的脸色复又平静下来——

人剑合一，说到底就是御剑者神识与佩剑完全相通，所思所想都能在瞬间与佩剑融二为一，就好像剑上存了剑灵一般，但实则这所谓的“剑灵”不过只是御剑者神识的化身罢了。而世间武林广为流传的那句“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出处也在这里——无非就是人剑合一时剑上附着人的神识，佩剑受到重创以致剑毁，自然也便等于是剑上的神识被摧毁，而神识一旦被毁，只剩下一个空壳的修士，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阿一刚开始以为莫秋水已经练成了人剑合一，无非就是因为她御剑的速度非比寻常，可对过一招后却发现凭她的身手，即便应对这一下是有些猝不及防，却还是能够及时躲开，再一回头瞥见莫秋水手上的诀势，瞬间便能确定这并非人剑合一，其实只是普通的御剑……

“是御剑，但却不是普通的御剑。”莫秋水却像是看出阿一心中所想，轻喝一声，手上的诀势又起变化，那佩剑转眼便成了两把，一左一右朝着阿一包抄过去。

阿一脑袋一懵——

什么意思？

先前比试来看，这师姐的剑招的确漂亮，但同如今这剑诀可完全是两路招式。

一上来就把从未使过的招式摆在阿一面前，只是想打她个措手不及吗？

阿一有些不明白这师姐的想法，身形加快的情况下，依旧有些应付不及，躲闪间却见莫秋水另一只手往前一抬，两手并拢后又捏出个不同的剑诀来，刚被阿一让过的佩剑身上硬生生再分出一把一模一样的，不带停顿就朝着阿一刺了过来。

这一回阿一躲闪不及，手臂一抬，“锵锵”两声轻响，她身形连退出三丈，手上已经多了两把匕首。

莫秋水眉间微蹙——

又是匕首！

同是剑修，比试时却不亮剑以对，依礼而言算是无礼的。

“还不出剑吗？”莫秋水高声问着，那三把佩剑的招式一时间更为凌厉起来。

三把佩剑像是合成了一个包围圈，从各个方向将阿一的退路封死，阿一身形穿梭其中，不时能听到剑圈里传出兵器相接的轻响。

这样的对峙能维持多久？到底是阿一先露出疲态，还是御剑的莫秋水先支撑不住？或是出现别的转机？

台下的墨城思及阿一今日的状态，不免担心起来，一偏头，却见希师叔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平日的位置，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神色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