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言之不渝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阿一对于自己关心的，即便是拖着一副老旧的身子骨也不会嚷嚷行动不便，动作比水希还要快。

水希赶到时，她已经站在桌边对着那竖起一身白毛的团子哄上了，一边的桌角旁碎了一地的杯盘。

昨日他们将它带回院子，阿一便从厨房里扒拉出了一个竹篮，又往里头铺了不少软褥子，给这小东西做窝，昨夜睡下时，这竹篮便搁在桌上，不想这小东西如今醒了，倒是方便它直接推倒一桌的杯盘了。

水希转身出了屋子，再回来时，手上已经拿了一把扫帚和一个畚斗，走上前去处理这一地的狼藉。

谁知那桌沿上站着的小东西，对着阿一时，尚还有些畏缩，一见着水希反倒龇起了牙，想也不想伸着爪子便往水希身上扑了过去。

阿一一惊，怕它摔倒被这一地的碎瓷伤着，低呼一声也跟着扑上去，将它抱在了怀里，结果这势头收不住，还是接着往水希的方向摔了过去……

水希正忙着将一地碎瓷装进畚斗，听到响动后一回头见到的，便是向他跌来的阿一，忙把手上的东西扔到一旁，伸手去接她。

这一跌跌得狠，阿一只觉得自己的腰一阵刺痛，眼前都是晕乎乎的。

待所见终于清明起来，阿一想起方才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头一回狠狠瞪了怀里的小东西一眼。

白团子窝在阿一怀里被瞪得一个哆嗦，下一瞬便觉身子一轻，它在半空中转了方向，才知道自己被阿一扔了出来，堪堪落在桌沿，脚底打滑两下才重新站稳，再回头去看阿一，她早已回过身去理会那丑男人了……

这小东西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地从桌沿跳下了地，往阿一脚边蹭了过去。

阿一将白团子往桌上一扔，便回身去看沉洛的情况，好巧不巧沉洛见阿一无事，又正顾着那白团子，便将自己的手心翻了出来，两人一齐看到了那上头嵌着碎瓷的血肉模糊，有鲜血还在不休止地往地上滴下。

“你……”阿一见了那伤口，心里一瞬便堵得慌，道歉的话就在嘴边，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半晌，阿一才回过味来，干巴巴地问道：“你这里…

…可有白布条？”

水希本想自己处理，一抬头见到阿一一脸“我错了，我对不起你”的愧疚，想了想，还是坐回了地上，开口道：“便在你身后七步那个茶几边的小柜子里，你替我取来吧。”

“哦……哦！你先用法力将血止住，我这便去取。”阿一说着，跌跌撞撞地回过身去，却又差些被绊了一跤，一低头，那白色的小团子正抬头委屈地看着自己。

阿一一咬牙，骂道：“别以为我宠着你你就可以胡作非为，那都是有条件的，什么人都是你能动的么？”说罢，撇下白团子，自去取布条了。

那柜子里的东西不少，瓶瓶罐罐的，大多都是伤药。

他们这些修仙的，平日里受了伤最多拿白布条包扎一下，其他的用法力便可处理，伤口过个几日也就完全愈合了，这些伤药于他们而言不过摆设。

阿一一眼见着里头的白布条，拿了便又往回跌跌撞撞地跑，却见那白团子此时正凑在沉洛右手边，探了爪似要去挠他。

阿一心中的火一瞬便起来了，上前一步抓起那团子，这回也不往桌上扔了，把它直直地扔到了屋外，水希要阻止都来不及。

“你误会它了。”

“误会什么？都害得你被我弄伤了，还不知收敛。”阿一蹲到水希面前，将他的手心翻了出来……

“我见它那模样，是已经知错了，方才它是……”

“我不是让你用法力止住血吗？你自己受伤了也心里没点数吗？这血怎的还在流？”

水希的话被阿一含着怒气的声音打断，还是头一回有人对他有这般气势，不由一愣，下意识回道：“我将伤处的穴点住了，再过一会儿这伤口便不会再流血了……”

“点穴有什么用！点穴能有法力好使吗？你法力比我高出不知道多少倍，给自己治个伤的事，你便这般心疼自己的法力了？”阿一一面训斥着，一面自己施了法将水希伤口上的血止住开始包扎。

水希在一旁听着，根本插不上嘴。

阿一却还在兀自喋喋不休：“止个血能要你多少法力，这么小家子气，先前还总想教训我……”

阿一正自说着，手上原本利索的动作却是一顿。

是啊，止个血能耗他多少法力？

他法力高出自己许多，方才若是想将她接住应该容易得很才是，为何却害得他自己受了伤？

那满柜子的伤药当真是摆设？

前日她还问他为何不御剑。

自见他起，他便从不曾用过法力。

难道……

阿一睁大了眼，抬头看着沉洛道：“你没法力了？！”

水希的境况被阿一道破，本该觉出不妥，可不知为何，他竟反而有些如释重负，好像一直压在他心上的重石终于被移了开来——他不想一直瞒着她。

“这谷里似乎对我有着禁制，我一入谷，法力便会受到压制，另外……”水希说着，看了屋门口偷偷往里张望的白团子一眼，才接着道，“这谷里的妖兽见了我也惯爱攻击，自你来了之后，这几日我倒是清闲不少。”

阿一听了这话，回头看了眼正可怜巴巴瞅着她的小东西。

沉洛这是在告诉她，方才它攻击沉洛并非它的本意？

那么它当真也是妖兽？

的确，一般的兽类唯有开了心智才能成为妖兽，这小东西如今表现出的心智便同个三四岁的娃娃一般……

可也不对……

“你这话是何意？你觉得这些妖兽都是在怕我？先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阿一心里想着事，手上便忘了动作，沉洛也不介意，自己用左手驾轻就熟地做好包扎，将手收回了袖子，这才回道：“先前我也不过是猜测，如今虽也是猜测，却是八九不离十了，你可曾注意这白团子方才见你的第一眼，它眼里闪过畏惧，只是它不像一般的妖兽那般见了你便落荒而逃，而是转瞬便对你放下了警惕。这说明它的本能在告诉它不得靠近你，但它的心智又在亲近你。”

阿一这时已经蹲到了门口，对着白团子招手，后者见了，立马跳过门槛凑了过来。

阿一抄抱起它，笑道：“你分析得我都快信了，但不说我只修炼了十数年，此番更是我初次入谷，我又何德何能让它们这些大的小的活了几百八十年的妖兽见了我便怕成那般模

样，我觉得一定是哪里错了，或者这小东西怕我，也是个例外，你说是不是啊，错错？”

“错错？”

“嗯，刚取的名字……”阿一一面应着，一面将错错举到了眼前，笑道，“错错，对不起了，刚才那么凶你是我的不是，但你要记住不能随便攻击别人，知道吗？”

刚被取了名叫错错的白团子偷偷瞟了水希一眼，再看回来时便又低了头，耷拉着两只耳朵轻唔了一声。

“哈！它听懂了！”阿一高兴地抱起它，将它放回了桌上的竹篮里。

身后将方才一切尽数看在眼里的水希：“……”

阿一将错错放下，才回过头来，隔着一张桌子看着沉洛正色道：“我不知道你入谷是为了什么，这也不是我该问的，但如今我害了你受伤是事实，在你伤好之前，我一定尽我所能护着你。我来到此处已近两日，想来你在此待的时间比我还长，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水希没想到有一日他会从一个小姑娘口中听到护着他的话，不免很是讶异。

虽说如今自己是这般失了法力的境况，但一般的妖兽还是伤不了他。

事实上，他并不需要这小姑娘的维护，可……

“此处尚属蚩梦谷外围，再修整半日，明日我便打算动身深入谷中，”水希最后还是避过了阿一的前半段话，只挑着后面的话回道，“你此番下谷应是为了谷中心的痴果，我可以带你过去，你明日便随我一道动身吧。”

阿一一开始想的，便是由沉洛给他带路，如今这样安排，自是再好不过。

见沉洛已经坐到桌边要倒茶，阿一忙凑上前抢着给他倒了一杯端给他，笑道：“你对这里很熟很熟吗？你来过这谷里有多少次了？”

水希看着端到眼前的茶水，不由觉着好笑，也当真笑出了声，见阿一看过来，才敛了笑意道：“你不问我还当真不曾算过，自我第一回入谷到如今，也有两百多年了吧……”

“两……”阿一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因着惊讶没合拢的嘴配上她如今一副苍颜，竟给人一种滑稽的感觉，“你先前不是说自己只六十多岁吗？”

水

希喝茶的手一顿，抬眼看了她一下，道：“我何时这般说过？”

“就刚才啊，错错醒过来的时候，你说你如今六十多了……”

水希觉得阿一是当真有本事，自己总能被她闹得哭笑不得。

“我如今都有六百多岁了。”

阿一一愣，六百多岁……

……

“我如今活了六百余岁，你说我老不老？”

……

“六百多岁啊……那真是很老很老了。”

阿一喃喃出口，才醒起自己说这话不合适，看了沉洛一眼，见他并无甚感觉，才松了口气，却还是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刚才不是说你老，我就是，就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人和事……”

水希能很明显地察觉阿一神色间的变化，见她如今莫名伤感，也不知她到底是想起了些什么，只能尽已所能安抚着笑道：“无妨，六百余岁的确是老了。如今修仙界势弱，自百年前芙蕖山上的容山真人羽化后，小一辈中便轮到我等年岁尚算大些。她老人家活了数千岁，却不想这千年中竟无后起之辈，如今门中比我年岁还大些的，除了几位长老，也只剩下掌门了。”

如今修仙界最有名望的两大门派，当属阿一所在的灵沂宗以及落山在隔壁的跹容派。

阿一年纪不大，只知道芙蕖山便是跹容派的主座，如今跹容派掌门闭关已久，门内事务多由几位长老打理，其他倒知之不多。

但容山真人的名号她还是听过的，那位可是百年前最后一位活了八千多年的老前辈。

跹容派能至今日的地步，不像他们灵沂宗传承了数百代，而是全靠这位老前辈镇着场子。

阿一只恨自己生不逢时，没能亲眼见过老前辈的尊容，她便羽化了。

如今突然听沉洛提起她，阿一心中唏嘘的同时，还是好奇道：“听你这么说，你在宗门里的地位比我师叔还要高？”

“师叔？”水希有一瞬不明白阿一说的是何意，但下一瞬他便明了，不由轻声笑了，“你说的师叔可是……”

“算了。”阿一看着因为突然被她打断而有些疑惑的沉洛，不知为何突然便有些释然，笑道

，“比起那些，我更好奇这谷里都有些什么，你同我说说吧……”

水希方才被打断，却也没生气，还是好脾气道：“也好。”

阿一笑着挨到他身边坐下，静静地听他说起来。

桌上竹篮子里的白团子从篮沿边探了脑袋出来往外瞧了半晌，最后不情不愿地又把头缩了回去。

屋外的日头还未升至树梢，林子里一片幽静，阿一不知道的是，距离这院子数百里外的谷中心，被参天大树包裹的平丘上，好像特意留出了一块空地，光线直直投在当中一棵长着红色果子的小树上，像脉搏一般跳动着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