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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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物换物的欢乐还没持续多久,很快就被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打破。

医院显示屏如期开始播报晚间新闻，主持人一脸严肃的宣告着科堡公司员工自杀案的调查结果。

在各星球长难得的齐心协力之下，科堡公司的老底以最快速度被揭穿。包括其掌舵人班杰明如何与旧贵族和黑岩人狼狈为奸,行刺陛下未遂,策划活血星爆炸,强行植入芯片逼迫员工玩命工作,甚至操控他们自杀来诬陷星政府等种种恶劣事迹。

最可恶的是,参与其中的还有不少新兴资本家，他们的发家史大致与班杰明类似，同样是原企业高层出身，颇有身家。在帝国经济改革中通过收购政企优质资产,摇身一变成为了大老板,却因不满足现有财富和政府的条条框框,胆大妄为的玩起了政治阴谋，想要重现旧贵族的荣光。

科堡员工的芯片植入只是冰山一角，政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类似的情况居然发生在不少企业。

在企业人事的哄骗下，很多新入职的员工迷迷糊糊的就签下了芯片植入同意书，然后在参加入职体检时，被私人机构的黑心医生强行植入芯片,从此堕入地狱。

“每天睡眠时间不超过四小时,工作时长超过十九个小时。”

脸上打码的受害员工，声泪俱下的阐述着他们遭受到的迫害以及自己的绝望。

“睡眠不足严重影响了我的判断力和运算时的思考力，身体的极度疲惫更是导致我在一个星期内头发就白了一半。可我们不能停，一停就会被大脑里的控制芯片电击。而且这种电流不仅会带来难以忍受的刺痛，还能让我们保持清醒,继续工作，连昏过去都是种奢望。它还禁锢了我们的思想，强迫我们不得不遵从上级的命令，完全不敢违抗。我的很多同事，就是因为不堪重负，在芯片的过度刺激下变成了白痴、精神病，然后不知所踪……”

那人泪水连连，泣不成声，仿佛在回忆一场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太可怕了，这一切真是太可怕了。”

屏幕里的受害者顿时引起了全国无数人的共情，尤其是机械人，他们曾经也是控制芯片的受害者，如今又被污蔑成了加害者，越发怒火中烧。大家纷纷在星网上慷慨陈词，要求陛下将所有涉案人员通通法办，以儆效尤。

但当幕后主使之一出现，一时间，整个医院都静了。

原本群情激愤的机械人看着大屏幕里出现的那张面孔和那对无比熟悉的机械臂，顿时神情空白，始料不及。

“怎么可能？”小奶狗喃喃出声，“怎么可能会有机械人背叛陛下，出卖族人呢？我们，我们可都是兄弟啊！”

前文说过，大部分的机械人都是心思纯真的单细胞生物，耿直粗暴，却又生性纯朴。他们都是军人出身，最是团结一心讲义气，所以从不相信，有机械人会背叛族群，与外敌勾结。

而艾迪森的所作所为彻底动摇了他们的信念，让他们备受打击，又难以置信。

“会不会搞错了？”有个机械人试图为艾迪森找理由，“说不定这也是黑岩人和旧贵族的阴谋，他只是个替罪羊而已……”

可接下来官方放出来的铁证又让机械人们不得不信，他们只能再度陷入沉默，心情越发复杂。

气氛过于压抑，连带着亚妮和安娜这些亞玛人都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变轻。

她们对视一眼，默默叹气。

“人心难测，欲壑难平，太阳底下无新事，古往今来又一遭啊。”

办公室里，邱若若看一眼自己默的《资治通鉴》，想起小时候爷爷跟她讲这些历史故事时的唏嘘感慨，终是无言。

今天，是帝星公审日。

站在法庭审判席当中的正是面无表情的艾迪森，旁边则是不停为自己辩解的涉案资本家、帮他们兜事的官员、以及科堡公司的部分高层。

班杰明至今下落不明，正在被全国通缉。

但科堡公司的案子太大，引起了全国人民的关注，所以狄塞德还是下令，尽快宣判处刑。

当连续数个死刑结果被宣判时，这些恶贯满盈的家伙还是没绷住，哭出了声。

“我不想死，我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多福没享过，我不想死！”一直在邱若若面前嘴硬的迦勒终于崩溃，不再提他的“加班是福报”理论，而是浑身打颤，恐惧到了极点。

最是圆滑的盖伦反倒一脸麻木，仿佛彻底认命。

艾迪森随意瞥他们一眼，嗤笑出声。

然后目光灼灼的看向坐在一旁全程围观的狄塞德，眼神挑衅。

一左一右，如两大护法般站在狄塞德身后的肯特和鲁斯恩立刻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不过眨眼的功夫，同样接受了超能心脏手术而成功进化的艾迪森就猛然挣脱了禁锢他双手的卸力铐，在众人的惊呼中，夺过士兵的枪支，如闪电般极速向狄塞德靠近。

就在他即将举枪之时，有两道身影反应更快，前后夹击，直穿其胸膛，连续发射，打爆了艾迪森的心脏。

艾迪森没有看向杀死自己的肯特和鲁斯恩，而是依旧坚定不移的望着狄塞德。慢慢地，他笑了，轰隆一声，蓦然倒地，目光涣散。

生命倒计时的那一瞬，艾迪森的脑海里不禁回放起不久前与狄塞德对话的一幕幕：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有问题的？我还以为我隐藏的很好呢。”

在狄塞德再度转身时，艾迪森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是什么时候，是一直，我一直都知道。”狄塞德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还记得建国前我们和旧贵族在青烛星的那场混战吗？因为对方突然伏击，我和你跟大队伍走散，又突遇高能耀斑，导致机甲失灵，不得不退守到一颗偏僻的荒星，等待救援。当时我们的物资全被一场行星飓风给卷走了，什么都没剩下，只有唯一一瓶营养剂。我又为了将你从耀斑袭击下救出，身负重伤，动弹不得，所以你只能扛起所有压力，满荒星的找食物。”

艾迪森顿时也陷入了回忆，缓缓道：“是啊，我一路找了好久，却始终一无所获。我好急，好慌，我怕你撑不住，怕你……就这么死了。”

他闭了闭眼睛，继续道：“我小心翼翼的把唯一那瓶营养剂喂给了你，可无论我有多节省，营养剂也始终有喝完的那天，而我也实在饿得不行，于是我……”

艾迪森的话戛然而止，嘴唇抿的死紧，好似接下来的一切都是他不想面对的过去。

狄塞德却接着道：“于是你看向了那几具被你拖回来的亞玛人尸体，在我迷迷糊糊间，我望见你将机械臂变成了利刃，一步步的向他们靠近……”

狄塞德攥紧了拳头：“具体情况我也记不大清了，我只看见血，好多好多血。那片鲜红，是我忘也忘不掉的触目惊心。”

“我没有吃人！”艾迪森低吼出声，“我虽然的确想过，但我还是下不去手，我怕踏出了这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可你还是变了。”狄塞德面露沉痛，“赫尔曼救回我们以后，你变得暴躁，变得残忍，变得越来越恨亞玛人。因为你觉得，差一点，你就变成了一只怪物了，而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亞玛人。”

“本来就是他们的错！”艾迪森激动道，“如果不是因为亞玛人，我们不会被创造出来，成为他们的杀人工具！如果不是因为亞玛人，我们也不会痛不欲生的活着，还死掉那么多的兄弟！如果不是因为亞玛人，你也不会处处偏心，让我们处处迁就！亞玛人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凭什么我不能恨他们？”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痛苦，知道你的愤怒，所以建国后，我不敢给你高位，不敢放你出去打仗。因为我不想你犯下大错，然后某一天，不得不杀了你。”

狄塞德叹息：“可我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而且还是以你背叛我这样决绝的方式。”

艾迪森瞪大眼睛，终于明白了他被调职的理由。

“其实我很后悔。”狄塞德抿了抿嘴唇，“我很后悔没有管好你，教好你，没有在你一次次违反不能虐待俘虏的禁令，借着审讯的名义折磨亞玛人时打醒你，骂醒你。反而过多的放纵你，不忍心将你下狱，所以选择最温和的方式，将你调离了军队，困在了我的身边。”

他看向呆若木鸡的艾迪森，道：“你总说我压制你，可请你仔细想想，如果换成是别人违反军令，你以为他会仅仅只得到被调离军队，成为侍卫官这么轻的惩罚吗？”

狄塞德苦笑：“我自认从不徇私枉法，但唯一的那次，却是为了你。艾迪森，这样，你还觉得我是偏心吗？”

艾迪森的眼圈不知不觉的红了，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狄塞德从不多言的温情。

走马灯结束。

艾迪森望着狄塞德的方向，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喃道：“狄塞德，我们两清了。下辈子，千万别让老子遇见你，否则老子见你一次，揍你一次，打死为止……”

声音倏然停歇，不过须臾间，便人死如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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