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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太丞府内。
韩子高夫妇正守在神色呆滞的女儿房内,下人匆匆来报,附耳与韩子高说了什么。
韩子高表情疑惑,反问:“赫连太师?”
下人点头,呈上烫金封面的拜帖,打开一看,里面是邀请韩子高西湖醉仙楼一叙的文字。
可他不曾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与赫连注关系密切到可以喝酒叙旧。
且赫连注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多少是有耳闻的,恐怕无事不登三宝殿。
到底什么事呢?
带着这份疑虑,太丞府的马车停在了西湖醉仙楼门前。
热情好客的小二哥招待周全,一路领着韩子高来到赫连注定下的包间门前,叩门以后推开,朝其作了个“请”的手势。
韩子高振振衣袖,带着一身凛然威仪走进去,朝负手立在窗边的人作揖,声音却带着疏远的意味,唤了声:“赫连太师!”
闻声,赫连注才稍回了头,冲其温和一笑:“韩太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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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太师令下官前来所谓何事?”韩子高开门见山的说,心里对故作热络的赫连注多了几丝反感和警惕。
赫连注转回视线瞧着窗外风景,淡淡说:“太丞何必着急?不妨静下心来一起欣赏欣赏这浩瀚长江,滚滚东流、波浪滔天的震撼美景。”
他并没有文人墨客的闲情雅致,这么说不过在试探韩子高的态度罢了。
韩子高抬眼盯着窗边那人的背影,心里真是忌惮极了他这别有心思的架势,可碍于情面又不能立马转身就走。
“太丞府上的千金也到了适婚年纪了吧?”赫连注突然开口,转过身直勾勾盯着他。
韩子高心中不好的预感立即得到了验证。
得知他是在打自己女儿的主意,护女心切的韩子高略显得激动,作揖说:“小女确到了适婚年纪,不过并不急着择婿,下官打算让小女随下官一起辞官还乡,到时候再谋佳婿。”
“太丞这么害怕做什么?本官还什么都没说呢!”
韩子高越是激动,赫连注就越是满意,因为这样的人一旦拿住了软肋,何愁他不就范?
意识到表现不当,韩子高稍稍平复了心情,极力将面上那抹不自然压了下去。
“太丞打算辞官?”
赫连注再次发问的时候,韩子高已经恢复了平静:“下官确实有此打算!”
“是为你那千金?”
未料想到赫连注直言,韩子高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看来还真是。”赫连注似笑非笑,慢慢踱过来,坐下:“韩太丞千金的事情本官也略有耳闻,你可是受害者。”
仿佛被踩中痛脚,韩子高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连声音都颤抖了:“赫连太师今日邀下官前来若只是为了讨论小女的事情那就请恕下官不奉陪了!”
说罢,咬牙,愤愤挥袖转身要走。
赫连注及时说:“你以为你辞官、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令嫒就能安然无恙了?你得罪的可是太后!”
他是故意吓唬韩子高的,偏又戳中了韩子高的顾虑,离去的脚步遂猛地顿住。
赫连注冷冷扬起嘴角,目中满是阴鸷,继续说:“近日太后在朝堂上有意维护成姱打压你的事情相信太丞也瞧出来了,所以你真的以为只要远离官场你就能彻底摆脱?本官提醒你,可别太天真,莫忘了霍达的前车之鉴。”
提起那个因得罪太后而被发配、最后全家死于非命的霍达,韩子高的表情又变了,变得震惊、变得畏惧和犹豫,终于一片煞白:“你想说什么?”
“你若要摆脱这个现状,若要你的女儿这辈子安稳,只有与我合作这一条路!”
摆脱掣肘现状和女儿后生的安稳……
合作……
赫连注抛出的这个诱饵太过诱人,即使韩子高明知道他的目的不纯,但念头划过心间时,一股无名的冲动还是涌了上来。
“怎么个合作法?”
韩子高转回身,落座在赫连注身边。
赫连注将他的微表情看在眼里,神情满意,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送韩小姐入宫选妃!”
“什么?”才坐下的韩子高,下一秒又惊得站了起来,连摇头,“不行,小女何德何能?”
其实他是在顾虑,当时韩世黎失踪,被送回百家巷的时候皇帝就在身边,且又知晓绑架韩世黎的就是成姱的儿子成威,以当时韩世黎的表现和狼狈的样子来看,傻子都知道那天韩世黎与成威之间发生了什么,皇帝又怎会不知?
如此,再把韩世黎送入宫选妃岂不是在自找麻烦?皇家内院,那是规矩何其森严的地方,自己的女儿既然发生了那种事情也就失去了竞选的基本资格,又怎会被皇家接纳?
若执意为之,到时候恐怕就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么简单,会害了女儿,更会牵累整个韩府。
“你不必顾虑,”赫连注早猜到韩子高的心思,兀自拿起茶壶开始沏茶,“那么多名门闺秀本官不选,偏选了你家千金,难道韩太丞就没有觉得奇怪?”
他的话有轻视韩世黎的意思,虽不中听却也是大实话,韩子高的目光放在那双沏茶的手上,眼瞧着细长壶嘴吐出冒着腾腾热气的澄澈水柱,等待着沏茶之人的回答。
而赫连注一直等到将杯盏填满,推到韩子高面前,才说:“自然是韩小姐更有优势!”
这话就让韩子高更加疑惑了:“下官不懂。”
赫连注看了他一眼,弯起嘴角,笑了:“因为皇上与我说过,相比太后钦点的皇后人选他更中意的是韩家小姐。”
“这……”
韩子高微愣,想起皇帝还在百家巷时曾派巫远舟送礼入韩府,确实听巫远舟说过皇帝称赞了韩世黎的许多好话,他的夫人因此还张口起祸说韩世黎许能做后宫的娘娘。
难不成皇帝中意自己女儿是真的?
如果真是这样,皇帝能不计前嫌接纳女儿倒也是件美事。
看他犹豫,赫连注又抛出定心丸说:“太丞放心,韩小姐只要肯入宫,有本官在,后面的事情必定一击即中,贵妃位置,一定是韩家的!”
思及此,韩子高沉下心来,问:“既然如此,太师需要我韩子高做什么?”
诚如赫连注自己所说,他明明大可以不顾皇帝,弃了韩世黎而选择一个更听话的女子去竞选宫里的贵妃,如今选中韩家除了顾及皇帝中意韩世黎以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而不管那目的是什么,从出发点来看,都与支持皇帝的政局有关,韩世黎不过就是个讨好皇帝的工具。
可虽是如此,但比起全家老小一起颠沛流离,韩子高更心动于让女儿成为贵妃,过上再也不用看人眼色的日子。
事实证明韩子高揣度赫连注的想法只有一小部分是正确的。
赫连注笑容不变:“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想必韩太丞也知道如今朝堂局势便犹如窗外之水,浩浩汤汤之时亦暗涌诡谲,本官别无所求,惟愿韩太丞……”
看了眼门外,赫连注以手指代笔、茶水为墨,于桌上写了“维护帝权”四字。
韩子高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意外,再看向赫连注,终于还是决定放手一搏,咬牙沉重点头。
目的达成,赫连注才取了只新的杯子来,倒满茶水,并以茶代酒,碰了碰韩子高面前的茶盏,以表同盟之意。
但其实赫连注只是表面说得好听,什么维护皇帝政权,他还没有空闲到这个地步,只是要取得皇帝信任他需要维持这个假象,再说目前他需要借着这个名头令韩子高稍心安,至于以后如何……
只要韩世黎入了宫,韩家再没有了退路,一切还不是他说了算?
想到自己即将成为把持全局的人,赫连注嘴角那不易察觉的笑容更深了。
几日后,无月星璨的夜里,一场颇为壮观的流星雨降临,西朝百姓目睹了盛景,以为天神降世,皆是顶礼膜拜。
与此同时,一道刺目的青光从天而降,坠落于京郊荒野,强烈光芒成圆盘形,中心放出一道光柱形成了射线暴,所到之处掀山斩树,然后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重砸在地,深陷入地表之内,整个大地都为之猛震。
坊间亦抖了三抖,至此更是将天神下凡降谕的说法深信不疑。
隔日,圣宁宫内。
梁后眯着凤眼端详着叶凌漪的“鬼画符”,秀眉深锁,纠纠结结将“鬼画符”看到一半,突然没了耐心,来气一把拍在金桌上。
殿内的宫仆吓得不敢喘息。
梁后横了眼站在自己身边那面容安然的俊美侍从,没好气说:“改日你去教教那丫头,作为哀家的人,怎可大字不识一个?实在有失体统!”
唐略象征性的扯扯嘴角,十分恭敬地作揖:“太后有所不知,青鸢在赫连府、在御书房、在丹霞宫都是有学识字的,但就是不知为何总没有长进。”
“所以哀家才派你去!你不是那丫头的未婚夫吗?许是你教,她就学进去了!”
唐略脸上的表情随着梁后的话僵住,一丝怀疑从清隽面容上一闪而过。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哀家怎么知道你和青鸢的关系?”
“臣下不敢!”唐略将脑袋沉下些许,隐藏了表情,“太后圣明,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是圣断,臣下不敢怀疑。”
“哼……”梁后牵起嘴角笑了笑,直起靠在金椅椅背上的身子,说:“哀家只是想让你知道,只要哀家想知悉的,就从没有知道不了的!没有任何人能瞒哀家!”
她这句话的意思……是知道了什么?
唐略心神凝聚,内里提起防备,而后又觉得梁后是在虚张声势,若真察觉到了什么,他早就没命站在这里了。
如今看来,梁后不过是在借题发挥,因为局势日渐严峻,梁后又生性多疑,唯恐心腹被人收买危害自身,所以才利用他和青鸢的关系来警醒他不要背叛自己的主子。
沉思片刻,唐略作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坚定说:“太后放心,臣下自当为太后披肝沥胆,绝不隐瞒!”
“那就好。”
梁后自以为挖出前尘旧事,唐略这丧家之犬一定会惜命,断不敢作出背叛她的事情,可却不知唐略早就决定弃暗投明。
少时,一宫监匆匆进来,脸色畏惧说:“太后不好了!”
“大胆!”梁后慵懒地提高音量,抬起下颚,居高临下睇着宫监,“哀家好的很!”
宫监闻言面色骤变,“扑通”一声跪下地,战战兢兢道:“奴才有罪,太后洪福齐天,都是奴才用词不当!”
“行了,什么事不好了,说吧。”
宫监小心打量了高座之上那妇人的脸色,踌躇片刻道:“巫少将军命人运了块石头进宫,现在整个东京城都传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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