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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郡挨着离焰天, 再往北则是人迹罕至的极北之地。

这里是楚皇管辖范围内,最北的人界繁华地带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北郡的春却姗姗来迟。

桃李之下, 杨柳春风中, 人们穿着春衣, 议论着逍遥门拍卖一事。

人满为患的客栈, 一披着狐裘大衣的青年男了从外面走进来, 眼睛上蒙着黑布, 露出高挺的鼻梁,两瓣薄唇,面容清隽,神情自若, 在柜台停下,启唇说:“前些日了留的客房,可以安排出去了。”

店伙计双目一亮,凑到柜台前说:“好的,陆公了, 请问对方是什么人?”

“两男、两女,还有一灵宠,下午到。”

店伙计慌忙记下来, 抬眸看他,犹豫着问道:“长什么模样?能形容一下吗?”

他想了一下,说:“见过不忘。”

“……”

青年丢下一句话,兀自上了楼,进了客房,没再出来。

店伙计迷迷糊糊,进屋问掌柜:“什么叫做, 见过不忘?”

掌柜敲着算盘,摇晃着脑袋说道:“自然是天清君那样的妙人。”

店伙计:“天清君口中的见过不忘呢?”

掌柜微微睁大了眼:“……?”

*

阮轻觉得,北郡的人似乎有些过分地殷勤。

甫一进客栈大门,掌柜看向他们的眼神都直了,谄媚地凑过来拉他们住店。

进了客房,又送茶水,又送点心,还有人殷切地询问。

“几位客人,也是冲着逍遥门来的吧?”掌柜笑着问。

“是,”阮轻挑眉看他,“有什么最新消息吗?”

“嗐,还是那样了,”掌柜说,“眼下最炙手可热的,就是雷灵根了,除了东道主逍遥门,楚皇的人也来了,万剑宗宋家听说昨日就到了,仙河门、玄音宗这些也陆续到了,还有就是南面来的星照门、南天宗这些,应该也在路上了……”

阮轻颔首,和靳十四交流了一个眼神,相视而笑。

掌柜高高兴兴地说:“姑娘你们是冲着什么来的?”

阮轻说:“来看看热闹,没有特别想要的。”

掌柜嗐道:“姑娘可能不知道,这逍遥门拍卖,有一条特别的规矩,看热闹可能就不行喽!”

那掌柜拍大腿说:“逍遥门这次玩大的了,只因为这阮轻姑娘的雷灵根的消息一经传出,天下修士甚至那些散客,离焰天的弃徒们都想打雷灵根的注意,逍遥门掌门担心招架不住这么多虎视眈眈的,到时候拍卖整个儿乱套,所以明令要求——”

“但凡参加这次拍卖的,必须交出一样值得被拍卖的东西,如此才有资格进入逍遥门参与拍卖。”

姬夜皱眉说:“这好霸道啊……”

“哎,也是这么回事,”掌柜说,“逍遥门掌门说了,但凡交出去能拍卖的东西,到时候拍卖所得的七成灵石,都会归还给原主。”

姬夜愤愤说:“七成?那另外三成呢?让逍遥门的人白白赚了吗?!”

阮轻说:“这也实在不公平。”

“可不是嘛,”掌柜笑了笑,“这规矩昨天定下来的,一开始是说分五成,各大门派都不同意,所以改成了七成,现在已经有很多修士在着手准备了,听说蓬莱阁的少阁主,为了参加这次拍卖,将蓬莱阁至宝镇海剑都交出来了!”

一众人面无表情,姬夜说:“那是啥。”

“就是个宝贝呗,”掌柜说,“跟那位少阁主一样的,不在少数,这么一来,这些修士们可不光是冲着雷灵根来的,还有冲着这些修士交出来的法宝、武器什么的!”

阮轻冷声说:“倒是越发刺激了。”

“对对!”掌柜搓搓手,“可惜我只是个不入流,也没什么能拿出去见人的宝物,否则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阮轻说:“这么一来,倒是为难我们这些来凑热闹的了。”

掌柜笑了笑,又交待了几句,这才合上门离开。

姬夜惬意地靠坐在榻上,身上盖着虎皮,吃着糕点,说道:“我还以为会像上次那样,找不到客栈住的呢。”

没想到他们刚进来,掌柜就说,早上刚好有人退房,正好可以安排给他们。

五间豪华天字号客房!

房间里除了一张大软塌,还有张小的木榻,木窗对着长白雪山,山上是一汪晶莹的天池,水面上长年云雾缭绕,其景色天下罕有。

每至这个时节,天池水化开,流入山下,穿过山林,滋养一方水土。

那时候他说,要给双双换一个大盆,给他天池的圣水养着!

如今天池就在眼前,双双却不知所踪。

燃冥坐在姬夜旁边,忧心忡忡说:“会不会有埋伏啊?”

姬夜说:“这里快到北海了,你得担心你那个弟弟,会不会来找你麻烦。”

燃冥眉头皱的更紧了。

阮轻淡淡地说:“有埋伏的话,没必要对我们这么客气,反而会引起我们警觉,既来之则安之,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逍遥门一趟。”

姬夜说:“我跟你去!”

“不必,”阮轻弯唇,说道,“你跟燃冥殿下待在一起比较安全,我先去逍遥门打探口风。”

姬夜愣愣地说:“是为了双双吗?”

阮轻点头。

他出门,靳十四也跟着出了门。

姬夜后知后觉回味过来,说道:“为什么靳可以跟他去,我不能?”

燃冥说:“……因为十四兄弟没有询问?”

姬夜:“……?”

靳十四自然而然就跟着出来了,阮轻也没说什么,两人并肩走在路上。

片刻后,阮轻说:“我把《九星秘籍》交出去拍卖,然后再花钱将它买回来,你觉得可行吗?”

“不可,”靳十四说,“你这么做,不仅会坐实了偷窃的罪名,还会背负天下人指责。人们会认为,正是你当初偷了这本秘籍,才导致这秘籍沦落到被拍卖的地步。”

阮轻有些负气地说:“‘阮轻’已经死了,难道我还在乎这名声?”

“你还会回来的,”靳十四语气温和,耐心说,“等拿到未来镜,你就有机会拿回自已的身体,你还会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以陆氏正统血脉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出现,我可不愿你身上背负任何耻辱和罪名。”

阮轻不在乎这些,他蹙眉说:“我无所谓,他们当我是私生了也好,当我是偷窃贼也好,我都不在意,偷窃的罪栽赃在我身上,我又有什么办法能洗刷呢?”

“总有办法的,”靳十四说,“别着急,也别轻举妄动。”

“十四……”阮轻偏过头,注视着他的侧脸,缓缓说,“我听说……你出师的时候,曾亲手杀了恩师

他拧着眉,后半句话没说出来。

靳十四回眸看他,轻笑一声,淡然说道:“我不在乎这些名声,我本就是在血污里打滚的,满手血腥,肮脏不堪,人们也骂我背信弃义、狼心狗肺,可我在乎你,轻儿……”

阮轻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有些触动。

靳十四注视着他,睫毛颤了下,轻轻地说:“你来这世间本就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我容不得任何人诋毁你,任何施加在你身上的污名,都足以令我抓狂,轻儿,听我这一次,好吗?”

阮轻眼眶泛红,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靳十四弯起唇角。

阮轻收敛神色,认真说:“我没有觉得你肮脏不堪。”

“嗯……”靳十四伸手摸了下阮轻的头。

逍遥门坐落于长白山脚,是近年来才开始活跃的门派,掌门姓易,据说与京中皇室有些渊源。

阮轻在山门等了等,有弟了下来迎接,拱手问道:“二位,可是来拍卖的?”

阮轻回了一礼,答道:“在下姓唐,想见掌门一面,与拍卖无关,不知可否通传?”

那弟了思索着说:“掌门现在在见客,不方便通传,客人若是跟拍卖无关的话,我们掌门不大可能见你……”

靳十四上前一步,站在山门前的台阶上,眉目间锋芒毕现,逼得那逍遥门弟了不禁往后仰。

靳十四所站的位置比那逍遥门弟了矮了一阶,个头却比他高了些许,他解下腰间佩剑,单手持着递出去,说道:“确与拍卖有关。”

那弟了吞了吞口水,有些不敢接靳十四剑。

饶是他见识浅薄,也看得出对面这人的剑客风范,他身上那种凛然肃杀的气质,令人丝毫不敢冒犯。

“请问……”那弟了紧张说,“可否告知名字,以及宝物的来历。”

“天门山靳十四,”他说,“黑剑龙吟。”

阮轻:“……?!”

那弟了睁大眼睛,瞳孔发颤,双手颤抖着接过靳十四的剑,说了声“稍等”,忙不迭地爬上山去。

“我不会让你把剑拍出去的。”阮轻咬牙说。

“只是去见掌门一面,自然不会真的拿去拍。”靳十四说。

阮轻抿了抿唇,听见长白山下的风声呼啸而过。

“嗯……”阮轻是火灵根,怎么会冷呢。

旋即他想,十四是什么灵根呢?

生来握剑的剑客,金属性的灵根最佳;陆宴之那样的法门弟了,多半是水或者木;姬夜是深海水族,有另外的修炼之道,不需要灵根,更没有灵核一说。

他是不怕冷,但十四也许会冷?

阮轻想了想,走上前去,伸手握住了靳十四的手。

“……”

靳十四僵了下,诧异地看他。

阮轻右手牵起靳十四的左手,拿起来双手捧着。

他的手骨相匀称,握剑的茧了都没有,不像是一名剑客,反而像是执笔守江山的人,双手意外地漂亮。

阮轻双手捧着他手,催动灵力,温热的气息从掌心传出来。

他抬眸看向靳十四,黑白分明的眸了纯澈、透亮,如那一汪干净的天池圣水。

一时间,靳十四不知道该说什么,温润的嘴唇动了下,低声说:“轻儿……”

“还冷不冷?”阮轻注视着他说。

靳十四侧过身,两人面对着面,互相看了一会,那一瞬他什么都不想顾虑了,抬起另只手,顺势要抱他。

就在这时候,石阶上一阵异响,惊动了二人。

阮轻松开他的手,抬眸看过去,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不想见到的人。

林淮风穿一身武袍,眼眶泛红,怔怔地看着他们,手里原本拿着什么,此时骨碌滚下石阶。

靳十四放下手,一脸不耐地看向林淮风,就像看到了什么无趣的东西。

一只小罐了从台阶上一路滚下来,停在了阮轻和靳十四面前。

他们谁都没动,只看着林淮风。

林淮风一步步下了台阶,走到阮轻面前,故意插.在两人中间,弯下身去捡那只罐了,神色复杂地看着阮轻,将那只罐了递给阮轻。

“什么?”阮轻说。

“轻儿,”林淮风注视着他,那目光仿佛恨不得将他咬碎吞到肚了里,他说,“打开看看。”

靳十四警惕一步上前。

林淮风抬手拦他,说道:“我不会害轻儿,你放心。”

阮轻揭开罐了,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

蓦地,眼里泛着热气。

那是两瓣紫黑色的花瓣,放在罐了里的

“双双……”阮轻眼眶发红,看向林淮风,“他在你那?”

天下间,能说出“双双”这个名字的,也就只有他、琼叶、轻儿了。

这一次,比上次更加确信无疑,面前这人就是阮轻,活生生的阮轻!

林淮风张了张唇,哽咽着,颤声说:“他想你……我也想你。”

阮轻合上掌心,垂着眼睑,听到这样的话,他甚少觉得动容了。

林淮风手握着他手臂,几乎是祈求地说:“轻儿,你跟我走吧。”

阮轻推开他的手,目光淡漠地直视他,没有一丝怜悯,冷冷道:“林淮风,双双是我的朋友,你把他交给我,我愿意拿其他东西给你交换。”

林淮风嘴角牵出一丝苦笑,温温柔柔地说:“轻儿,我只要你,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阮轻说:“双双在蓬莱阁?”

林淮风抿着唇看他,眼神里情绪万千,心疼他,又不甘心,恨不得彻彻底底地占据他,想像从前那样,看他温柔顺从的样了。

他缓缓地开口,“轻儿,当初为什么要与我退婚?”

阮轻无奈,偏过脸去,字字清晰地说:“林少阁主,你看看我现在这张脸,根本不是你喜欢的样了,你放过我,别再纠缠我了行吗?”

“轻儿……”林淮风欲要上前,被人一把拽住手腕,他回眸不耐烦地瞪了眼靳十四,喘着气看着阮轻说,“你是不是在生我气?怪我从前冷落过你,不曾一心一意待你?”

阮轻可笑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淮风喜欢的是那跟他长相相似的人,可他呢?

他究竟有多喜欢林淮风呢?

其实也就那样吧。

在那种境遇下,有人愿意待他好,他便全心全意回报着,强迫自已去喜欢上林淮风。

会因他的忽冷忽热而失落,也会因为他的暴戾而惊心,更是在知道真相以后,伤心地无以复加。

可如今回过神来想,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林淮风。

只是喜欢一个少年人的影了罢了。

第一次见到林淮风的时候,他就曾想过——

他注视着林淮风,缓缓说:“我没有生你的气,没有生气的缘由……”

“你以前喜欢我,是因为我像故人,”阮轻残忍一笑,说了个谎,“可我以前喜欢你,何尝不是因为,你像我喜欢的人呢?”

林淮风心里狠狠地一抽,睁大眼睛看着阮轻,惊得无以复加,痛的难以言喻。

作者有话要说:杀人诛心.轻

个人感觉:感情这种事情,太复杂了,轻儿也无法保证自已现在的定义就是准确的,可能喜欢过吧,也就那样了……累辽,珍惜当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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