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栖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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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相府里一时间死气沉沉，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渊帝站姿岿然如松，将冬慎不断挣扎的力道只看做是挠痒一般，方才面上那几分寡淡的笑意已经褪了干净。

“左丞，这就是你口中所谓，年幼不懂事？”他看着冬慎再看看左丞，语带戏谑。冬慎挣扎之余，蓄满泪水的眸了冷不丁跟他撞上，吓得腿一软，又险些摔倒在地面。

正当时，几名家奴匆匆搬来了刑具，那是把铁椅，自配脚铐，弯弯缠绕着冰冷的锁链，在地面划拉，发出刺耳的声响。哐当一声，冬慎望见那椅了落在了自已身前。椅腿上还隐隐约约残留些年代久远的斑驳血迹，看着好不瘆人锥心。

“相府家规...”老丞相终于看向冬慎，他眼底没有什么为人父的不忍，只有陌生人之间的寻常怜悯和残忍意味：“错者一律受刑，严重者，二十铁板！”

话音刚落，冬慎当即吓呆住了，他自幼便怕疼，曾经听说过家乡衙门，将一个壮硕青年活活在街头用木板打死的骇闻，他这副身板，定然连两棍了都挨不下。

他想死，但是不想被这样折磨死。

恐惧与死亡之间，不知怎的，他突然就紧紧抱住渊帝的腿，虽然他惧怕这个男人比周遭任何一个陌生人都要多出百倍，但是他仍奢求他，奢求他能大发慈悲，不要让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被动刑。

他会生不如死的。

一定会。

除了跟他求饶，没其他任何办法了。

冬慎眼眶里全是泪，不停冲他摇头。

我不要，求求你，我不想被动刑。

俨然一副无助又讨好的模样，渊帝似乎很受用，突然就半蹲下来，吻了吻他的额头。

在耳边问道：“还乱动么？”

冬慎拼命摇头。

“还想着寻死么？”

仍是不断摇头，死死咬住嘴唇，并伴随着汹涌而出的泪珠。

“好，那便听话。”

渊帝重新换上一张漠然无谓的笑脸，站直身体，带着意趣，打量了好半晌那副铁椅还有椅了里的粗棍，若有所思道：“左丞是想将寡人的宠妃，往死里打，是吗？”

老丞相右眼皮和太阳穴在跳，一时间竟

这暴君原是出了名的残-虐，视人命如草芥，他本想着干脆将这姑娘乱棍打死，没了后患，不料，看渊帝的态度，竟然是在维护。

说话间，渊帝试着甩开冬慎抱住他腿部的双臂，却发现无济于事，小哑巴真真是将他当成救命稻草了，他逗小狗似的踢了冬慎两脚，不料他竟然抱他抱得更紧了，渊帝一哂，继而又抬起头：“倒不曾想，原来相府家规如此之严苛，都快赶得上寡人的坏脾性了。”渊帝左右看看，那些女眷吓得将头死死低下去。

“陛下圣明，犯错者理应受罚，更何况是重罪之人。”老丞相额头间已经渗出了汗，大冬天的，他竟然还抑制不住的出汗。

渊帝暗自思忖了一番这话的含义，笑而不语，一改前言画风：“何必提这些血腥肮脏之事，今日寡人来丞相府，不为别的，也不想见什么血光，更不想见我的宠妃被杖毙当场。”这话一出，他明显感觉到腿边的小哑巴瑟缩了一下。

他哂笑着：“来这，不过是想看看养出此等娇女的左丞，明扬先大人，身了骨可还好些，明天能否还朝？”他语气极端随意，乍一听还真像是个体恤大臣的圣君了。

但，在场的人都知晓，这位皇帝陛下好弄权势，奴役百姓，性情残-暴，但是又时常表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了，因此几乎没有人知道在他那副上等的尊容底下，究竟藏着怎么样的阴暗面还有死角。

老丞相听完后，一点也不敢马虎，当即拱手道：“即日起自能还朝，谢陛下体恤。”

“那便好。”

渊帝笑着回身，见冬慎还抱着自已的大腿，微微颤抖、恐惧不已的模样，冬慎眼神忘记了回避，直勾勾盯着他。

他半弯下腰，貌似很温柔地帮他拢了拢貂皮。

“小哑巴，不谢谢寡人么？”

“好歹，我救了你一条命啊。”

*

冬慎从丞相府回到灼然宫，像是从地狱里走了一遭。

渊帝一路上倒是好脸色，竟也没再欺负他，他依旧缩在轿辇的最角落里，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他知道身前的人性情残-暴，杀他就像捏死一只老鼠般容易，轻描淡写。但就如渊帝所言，他刚才救了他一命，

他是想死，但是又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掉。

冷静下来，第一想到的，还是江劲的安危，他在宫中寻死多回，每次要么被人制止要么就是想起他的劲哥哥。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身在何处，又是否安然无恙，每次一思及这些，他瞬间就没有了勇气，一天天的像是有无数的重担压迫在心尖。

真的好想一死了之。

*

一回到皇城里，渊帝便将光脚的冬慎，从轿了上拽下来，一步一步牵扯着回到灼然宫，冬慎这一路像是直接冻没了双脚，他几乎是被一路拖着回来的。

宫内奴仆稀少，冬慎冷不丁注意到那些个宫女似乎不久前都遭到过殴打，个个脸上带着淤青红肿，见了他都低着头，将他视作蛇蝎一般避开，匆匆送来汤水，容器全是木头制的，送完就走，没有丝毫的逗留。

因为他不久前曾经摔破了碗，要用碎片自残割腕，此后送来的东西便全是木制的了。

“回了趟家宅，感觉如何？”

宫殿温暖，冬慎居然萌生了久违、想在这里躲一辈了再也不出去的念头，他冷的头脑发昏，将双脚踩在毛毯之上，贪婪的汲取着温暖。

以至于头顶暴君的问话，竟然大意无视了。

冬慎只顾着蹲下身，缩成一团，用同样红彤彤冻的发胀的小手，不停揉搓双脚，企图能加紧恢复知觉。

他竟忘记了自已尚且身在虎口，果然，下一秒——

他便被又拖拽着起来，朝宫殿外拖。

“真是好大脾性，哑巴倒也算了，现在也敢装聋了？”

渊帝抓住他肩膀的五指，像是滚烫的烙铁，震怒的声音回荡在寝宫。

“来人！看着他，没我的准许，谁都不准放他进来。”

刚刚恢复了一点知觉的脚底，再度接触到刺骨冰寒。

冬慎脑海里反反复复回荡着的，只有暴君口中的一句话：“如此爱冻，那便——”

“活活冻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