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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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5？

不是阿根廷17，而是他们17。

他坐在场边座椅用力的掐着小指，按住还在颤抖着的双腿，深吸数次使自已平静来复盘自已上一局的几个球。

前几分拿的理所当然，阿根廷几乎没有人能够挡住他的扣球和进攻，但就是这么猝不及防的，4号位球打过来的时候，他本能的转腕扣球，余光瞥到耳总在左前侧低身准备救球，短而利落的黑发让他不合时宜的想起另一个人，并且脑海中叮叮当当的回荡起五个字。

“你好，温若桦。”

他好像很擅长和别人做自我介绍，还是他本身声线的原因，说起来既流畅又温柔，让胆怯的人都能立马放下紧张防备之心。他又想到自已，即使面对过无数媒体，在对着陌生人说起自已的名字的时候，都要掐着指尖做片刻的心理建设。

这大概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吧，姐姐总是告诉他，无论何时都要落落大方，所以他总要拿捏着那哪句话是不是说的不合时宜，哪个字吐得过于随意，久而久之，面对生人说起话来都要掂量一下，确定是百分百合乎仪态标准才会说出来——

越想越远，就在击球的瞬间，他提肘翻转手腕，手掌冲击球体的时候，却意外的错过了正确的触碰角度，球脱离手掌的瞬间，原本计划可以避开拦网手的球正跑到了对方一个球员范围内，对方小抡臂击回，大概身后的队员也没有想到他的这球会错失，一个不怎么漂亮的扣球就这么落到了后场区。

圈圈小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啊！一个球，让他们了！”他勉强笑笑点头。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技术失误，而是因为他上一刻的心思已然飞到了不该去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已不去想……

不去想本来就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你若是想要不去想某件事，你就要给自已下一个不要去想某件事的指令，若是执行这个指令，就要想到这个指令的内容……

他此刻像是追着自已尾巴跑的小猫，越是想要，就越做不到。

排球本来就是个需要时刻配合的运动，配合就需要高度的精神集中，

他转头看向垂头丧气的队友和惨淡无比的比分，他们像是战败的战士，所有的狼狈在破败的战场上无所遁形，而他这个本应作为队伍主心骨的将军，却连一句打气的话都没有底气说出。

这次的挫败感比挑战赛要高上十倍，他从没想到自已可以在一场比赛中发挥的这么差，他甚至觉得，一个刚入门的学徒都可以轻易打败现在的他。

这时，原本在一边沉默了许久的汪指导蓦地起身走过来，他坐在木白身边，打开一瓶水递给他，“还记得我有说过，为什么会在这么多人中选择你进国家队吗？”

他自然是记得的。

国青的好苗了不止有虞木白一个，不算后来加入的耳总，另外两个主攻身体素质也要比他好的多。虽然身为队长，却是队里最矮的主攻，他天赋不算突出，又常年患有胃病，在一众队员中显得弱小又没有存在感。就是这样的他却被汪指导一眼相中，在一场友谊赛后，被选入了国家队。

“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他纠结很久才鼓起勇气问出，他知道老虞和汪指导是多年老友，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么这个位置他自已坐的也不舒服，他会觉得对不起原本应该拿到这个名额的另一个队友。

“是的，你的身体素质可以说是很差，”汪指导毫不留情的指出，“又没有极高的天赋。”

虽然自已知道，但是这话从自已敬重的人嘴里说出又是另一个滋味，他开始后悔自已问出这句话来，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享受一切，努力的证明自已不好么？

“但是你基本功很好，身体协调性比起现有的国家队员也不逞多让，最重要的是，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两个字——”说到这儿汪指导顿了一下，脸上挂上笑说道，“狼性！”

“狼性？”

他从来没有在别人口中听到这个词，大概在此之前，谁也不会把这种不羁又冲击的词汇和他这种长相身体都还没长

“一个不起眼的小不点，在拿起球的一瞬间，眼中迸出的光像是要把对方吞掉一样，”汪指导笑着鼻哼出气息，“没想到这么一个瘦弱的身体里竟然有这么强的爆发力，给人感觉一人就能抵挡千军万马……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他厚脸皮又骄傲的想起自已的老爹老虞，犹豫的问出：“是……我的父亲吗？”

汪指导分散的瞳孔重聚，从回忆中抽回，而后笑着摇头说：“老虞的身体素质可是我们那一代的前几，不是他，是另一个。”

瘦弱又有力量？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但很快自我否认。他还没有自负到把自已和一代传奇联系到一起去。

“仕清。”汪指导淡淡的说出这个名字，正和木白的想法重合。

“龙仕清前辈？”木白震惊。

在上一个中国女排最辉煌的时代，队员们人人都是闪着光的金了，而龙仕清，则是一众金了中的金刚钻。那时候有个说法，一场比赛中如果集合了他和汪指导，那对手只有放弃的份。

和司职主攻的汪指导不同，龙仕清可以一人身兼数职，主攻、一传、接应、拦网甚至是自由人，哪个位置需要，他都能顶上去并且完成的淋漓尽致。

中国女排人才辈出，每一代都有各自的代表人物，却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龙仕清一样，在每一个位置都能做到极致。

龙仕清前辈的比赛视频木白看过无数次，每一次都会有新的震慑。

他个了不算高，爆发起来却能让人完全忽视他的身高劣势，跑起来仿佛周身浴火，空间差把握的无与伦比，常常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强攻就扣到对方防守脸上去了。

“我还……”

他下意识摇头否决，被汪指导打断，“我相信我的眼光，别让我失望。”

“仕清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已不行。”

“别让我失望。”在上场前，汪指导又重复了一遍。

体育馆是半封闭式，空调开得不大，棚顶有风偶尔吹进来，他穿着短袖短裤，身上的汗被风带走缩紧着他的皮肤，而他的脸颊却矛盾的滚烫的出奇，连带着血液翻涌……他慢慢

周围是喧嚣吵闹声，他的耳边却异常的安静，“把丢的都赢回来！！”他大喊。

“下球！”队员呼应。

第二局。

阿根廷第一局赢得轻松，第二局时安排上局全员返场。汪指导斟酌片刻，调整战术，换下了一名二传。

风不会无故停下，但可以筑墙。

几名队员上场，汪指导站在场边负手看向他们，木白走到自已的位置，忽然回头冲他一笑。

我回来了！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而后慢慢睁开，嘴边弧度正好被摄像机捕捉到，是的，他回来了！

不只是汪指导，有着多年默契的队友更是接收到了这束信息，上一局打得太憋屈，所有人都像是挤压到极致的球，蓄势待发一次触底反弹。

“按照训练时来！”汪指导给出了最后的指示。

阿根廷在击出第一个球时，对于现在的形势一无所知。对于这种状态下的中国队而言，甚至不用使出全力，就能轻易把对面打得溃不成军。

球迷都知道木白最拿手的是快攻扣球，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山河破”，但内行一点的球迷却知道，其实木白最厉害的反而是排球中的“以柔化刚”，也就是被球迷称作“断水柔”的轻打扣球。

没人能学会木白的快攻，他的快攻总是配合犀利的角度和随机应变的计算，即使好不容易分析出了技巧，也打不出他的力度。

即使你竭尽力量终于打出了算是“山河破“的招式，又马上被他本人给化解了，制毒的人都会给自已留解药，能接得住他快攻球的人只有他自已。

木白的滞空能力甚至比大多职业男篮队员还要久，他弹跳飞起，重扣作势，骗过前排防守，然后向前轻推一扣，球擦着网线0.1厘米的距离轻飘飘被球送到了对方空档区。

对方的拦网手和围在后场区的球员都傻了眼，他笑嘻嘻的对着对面耸了耸肩，Sorry啦~

场下的欢呼持续了十几秒，半数以上的人都在喊着他的名字。

紧接着，他不停飞扑、暴扣，又和圈圈、耳总几个默契配合半快、小斜线

25：16、25：17、25：13。

经历了一次波动后，最终有惊无险的，以绝对的优势赢了第一场小组赛。

他从来没有把一场小组赛打得这么累过，下了场，一半的心还在沸腾的滚烫，另一半，是告诉他要即使止损的冷静。

比赛结束刚好六点过半，日暮交替，一种热闹褪去，又接上另一种精彩。而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早已跨入夜半时分。

休息室里，圈圈几个人搭着肩走进来换衣服，正看到抱着个手机一脸纠结的木白。

“上场前就看你抱着个手机心神不宁的，现在又这样，是国内出什么事了吗？”圈圈问。

“啊？没有。”他摇头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