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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云的脸蛋上两团红晕颜色有些深,看起来十分可爱。
咕噜噜灌了两杯茶道:“毒害老夫人,她就不怕被老爷给休了么?”
繁漪只沉静一笑:“毒害婆母这样的罪名如何能出了这扇门去?姚阁老虽致仕,到底余威尚在。更何况当初父亲的仕途也没少靠了姚家打点,糟糠之妻,如何能休?”
晴云拧了拧眉:“那、就不怕给她了结了?”
繁漪斜了她一眼:“想想,可能么?”
容妈妈端了碗冰乳酪来,扶着繁漪在长案便坐下,食指轻轻点了点晴云的额:“大公子和二公子如今是官老爷了,老夫人那么珍惜慕家名声和前程,怎么可能杀了她。一旦大夫人死了,公子们就都得回家守孝,一守就是三年。两位公子如今虽有官身到底什么作为都没有,如何能白白浪费了这大好三年。”
晴云一拍额:“怎忘了这茬,难怪这么平静了。”
繁漪拿着勺子轻轻拨动了碗里的冰块,伶仃有声,光听着就觉得十分舒爽适意:“她如今是豁出去了,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老夫人和父亲反而要受她掣肘。就如当初她顾及情爱、顾及儿子又想要保住贤德名声,而受我掣肘是一样的道理。”
晴云点头道:“确实了。”转而一笑,“还是姑娘会看人,二姑娘一出门就把晴风调去了春普堂,老夫人那里的人都好相处,薪俸又高,晴风自然会为姑娘留心着一切了。”
繁漪道也不觉得热,招招手,让晴云坐下,把冰碗子推给了她:“吃吧!”
晴云摸了摸丰韵的两颊,笑呵呵谢了主子赏,便吃了起来。
繁漪瞧着她那么高兴,也觉得挺快活:“晴风倒是个好的,性子耿直却也谨慎妥帖,晓得忠心。把她交给闵妈妈调教着,事事留意着,也免得再有人把手伸过去。”
容妈妈赞赏而欣慰的点了点头道:“姑娘总是心疼老夫人的。”
繁漪微微垂眸,长长的羽睫在眼下透出一片淡青色的影子:“我在老夫人身边儿大的,再如何生气失望,终究斩不断我们的祖孙情。”
容妈妈懂得的轻拂了拂她的肩:“奴婢明白。”
晴云用力点头:“奴婢也明白。生气归生气,血浓于水,如何放的下呢!”
咯咯哒哒嚼了口冰块,冻得浑身一颤,惹的规矩严整的容妈妈不住摇头。
晴云忙咽了嘴里的碎冰,正襟危坐的继续吃着,忽一顿:“大夫人会不会来害姑娘?”
冰碗的寒气在案上留下一个半浅不深的水印自,指尖轻轻沾了沾,只是如常的温度,淡淡划过润白细腻的手背,繁漪漫不经心的扬了扬眉:“我可不会顾及谁的前途。”
晴云舒了口气:“对,她不敢动姑娘的。”捧着碗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只是,老夫人若是有事,孙辈不也得回家守孝九个月么?”
容妈妈收拾了碗勺道乌木的托盘里:“所以,她只是用药折磨老夫人,不过是想出气。当年捧着二夫人和姑娘的是老夫人。她自觉得是老夫人将她害至此了。而且,老夫人若是起不来身,这府里的中馈自然又要回到她手里去了。”
终究繁漪毁了手,也是婚期将近,不方便再由她来掌管中馈了。
晴云忙接了托盘抱在怀里,朝着妈妈讨好又亲密的吐吐舌,旋即又皱眉道:“大夫人的算计如今倒是越发厉害了。难道就这么由着她不停的害人么!”
她与姚氏的战争不过是这个诡谲人生里的一角罢了,那个角落里早就积满了尘埃,掩去了早年的情景,成了时光流逝里的一道凝固的荒凉。
繁漪静静的看着庭院一角,心头是浅淡的平静,如今活着的、活的泰然安稳的人是她,是胜利者的旖旎快活流转血脉之间,眸色里便有了一分悲悯之色。
只是连她都不知这一缕悲悯是对着谁的,姚氏?还是青春早逝的母亲和弟弟。
凝眸片刻,繁漪轻浅道:“一般在朝的官身,孙辈的孝期一般酌情可免。慕家一门同时中了三进士,陛下面前定也是有名字的,父亲如今的陛下重用,慕家的郎君自也有一番前程,真若要守,不过叫做了样子,以日代月,九日罢了。”
“难怪有恃无恐了。”晴云微微觑了容妈妈一眼,努努嘴道:“大夫人向来不喜庶子盖了嫡子的风头,如今二公子的婚事那样好,她若得了权,怕是二公子的日子未必好过了。卢姑娘瞧着实在不是个有心机的人呢!”
容妈妈是不喜桐疏阁的人背后议论主子的,闻言却也不免生了赞同之意:“晴云说的是,即便卢家权势胜过姚家,可如今瞧着大夫人的手段也是越发阴鸷了,防不胜防。”
窗开着,灿灿光线无遮无拦的透进室内,落在她一角衣袖上。
繁漪轻轻一扬手,衣袖平铺在案上,浅杏色纱袍上的西番莲花暗纹在她悠缓的动作间灿灿而开,神秘而沉稳:“既然大哥哥已经顺利得中了,她也该安静了。”
容妈妈了然一笑,浅浅颔首:“奴婢明白。”
领了命去通知丈夫,谁知容平竟是早已经得了慕孤松的话下了手了,一切平静而隐蔽。
于是,姚氏的身子却在她的笃定中一日不如一日。
慕家上下人人焦急,延医问药的好不热闹。
姚家知道内情的人却是不信此番不是慕家人搞的鬼,还特特去求了华阳公主去定国公府说情,请了她的干翁盛阁老来为姚氏诊脉。
答案还是一样。
没什么病,也没中毒,就是自己熬了自己,死不了的。
用姜柔的话说,她的医术与太医院的人差不多,而她的医术承自盛阁老,可想他老人家的医术有多厉害了。
怎么会看不出来姚氏是被下了药呢?
不过是姜柔提前在阁老面前提了句:“想毒死婆母,死了也活该。可怜了他们家的两个郎君,才中了进士,若是再叫她折腾,前途全给她毁了。”
盛阁老是个怪脾气的人,什么奉承都不受,做事向来由着性子,云歌与云清他也都是认得的,自是不愿看两个少年郎断送了前程。
本就不愿来,还给个毒妇诊脉,阁老全程老大不高兴,一把雪白的长须一直处在飘啊飘的状态里,在场的人人都看得出来他老人家不高兴。
老人家开了副方子便走了,衣炔飘飘的背影颇有东晋名仕之风。
姚家的人似乎很敬畏于他,更是多问一句都不敢。
繁漪头一回觉得,如此傲娇的老头儿还挺可爱的。
如此,姚家倒也消停了。
慕家也清静了。
老夫人那处的脏东西一停,身子也好转了起来,只是胃心病到底是难治好了,便是饮食皆要仔细在仔细的护着,方能稍许舒坦点。
自打繁漪被姚氏抹过脖子之后慕孤松便再也没有踏进过观庆院。
天光正盛的夏初,打发了屋子里伺候的,时隔一年,终又踏进了屋子。
姚氏尚能自己行动,使人搬了把交椅坐在窗前,定定的望着庭院里。
那样的药不过叫她失去算计的精力而已。
见到丈夫进来,姚氏不过淡淡督了一眼,凹陷的双目没有光彩。
慕孤松看着棕色扶手上她枯瘦的手腕,一直赤金龙凤纹的镯子空荡荡的挂在上头,一脉青筋突突的跳着,似一尾竹叶青,肆无忌惮的游曳。
晴线在枯寂里慢慢偏移,落在了她的手腕上,赤金弥漫了一层薄薄的枯黄在她微皱的皮肤上,似深秋被抽干水分的枯叶一般,毫无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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