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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泠潺潺的假山流水旁的一树新长起来的海棠悠然着枝条,绯红鲜润的花朵在初夏的微风里轻轻晃动了柔润的身子,是那么的鲜亮,更衬得屋子的人沉寂的宛若深海的死水。
“那一年的初夏,你刚得中探花,婆母带着你来拜访母亲,我在屏风后看着,就那么一眼,让我决定嫁给你。出嫁前的日子每一日都是快活的。每一日都在盼着在哪一家的宴席上遇见你。”
姚氏幽幽开口,许是太久没说话了,声音沙哑,有残破的温和,眼神缓缓看过庭院里的每一叶每一花,“细雨绵绵的日子里我与你定下亲事,旁人觉得下雨烦人,我却爱看,看着那花红柳绿的院子浸润在雨水里,那么饱满,充满了希望。我幻想着夫妻和顺的日子,幻想着儿女绕膝的和美。”
慕孤松默然的听着,眼底有淡淡的感怀。
姚氏的眼神沉浮在晴线里,随着尘埃起起伏伏:“嫁过来才知道你有那么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娶我,不过是一桩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我依然怀着希望,以为,我努力当一个贤妻良母,操持家务,教养子女,就能留住你的心思。”
窗外的姹紫嫣红照亮了整个庭院,慕孤松的轮廓落在明亮的光线里,依然俊朗,也依然淡漠,眸底偶有一瞬的波澜,不知是对着年轻时的他们,还是对着那个得到又失去的青梅竹马。
姚氏的眉心有激烈的悲呛,眼底纷杂的情绪化作高高抛向天际的尖锐:“可她还是来了,堂而皇之的进了这个家门,明明是妾,却处处得到厚待,可我得忍,因为你们慕家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去打点仕途,得靠着楚家的银子往前铺路。”
“仕途的艰难我看多了,我心甘情愿的忍。直到我看到你见到慕繁漪的出生!我的孩子出生,那些庶子庶女的出生,你从未那么的高兴。你抱着她的样子,那么温柔,那么的慈爱,你从未这样看过我的孩子。”
慕孤松下颚一紧,冷道:“可她从未与你挣过什么,她们从来敬重于你。”
姚氏的怒意慢慢平复在蝉鸣之间,嗤笑道:“争?她的出现就是争。她明知你有正妻,明知你的正妻得不到你的爱,她还要来,来羞辱我!让我看着你们恩爱!她死在我的手里,只能说明她无能!我输在她女儿手里,是我无能。”
“成王败寇,有什么可怨的。你的怒气,不过是自己的无能无处发泄。你保不住楚云蕊,连正妻的位置都得靠慕繁漪给她去争回来。你这个丈夫,你这个父亲,失败,失败!”
慕孤松的眼如冰封的画面,搁在双膝的双猛然握拳,是心底的伤口被无情撕碎的鲜血淋漓,“即便云蕊进门,即便厚待了她,何曾夺你半分权利,何曾让你掉进妻妾之争,你依然是慕家的主母!”
姚氏厉声如冰柱直刺而去:“你若是真的敬重我,真的爱惜她,就不该让我们同在一个屋檐!就是你的自私害死了她!”
一字一字坠就耳中,直刺了脑仁,痛的慕孤松楞在当场。
似乎有些累,姚氏喘着气,觑了他一眼,眼底的柔情被揉碎成了渣:“你们,一壁想利用我姚家,一壁又想拉拢楚家的银子,左右逢源。看着你的仕途到了京里稳当了,婆母那么捧着她们母女,不也是毫不犹豫的放弃护着她了么?”
“别说你谁都不知道我对她做了什么?心爱的女子,心爱的女儿,于你们的前程富贵而言又算得了什么?我真是可怜那女人。不过做了你们慕家的棋子,儿子死了,女儿如今还成了废人。”
慕孤松额角的青筋累累而动:“她不是!”
姚氏笑不可竭:“自欺欺人。他、姜琰华思慕的是我的侄女姚意浓,你等着,等着看,她的下场只会和我一样!你慕家给我的耻辱,总要还给我姚家的。”
慕孤松狠狠一窒,仿佛被人狠狠塞进了一团火在心口。
姚氏心满意足的看着他眼底的震惊与后怕,抬手虚握了一把晴线里的尘埃,缓缓道:“可惜了,原以为能让婆母安安静静的养她的病,不想你们这么快就发现了。又是慕繁漪吧,你不让她出面,可我知道,这个家里,也就她的脑子是清醒明白的。”
“我不是她的对手。可到底,你们奈何不得我,我也不能毁了你们。”
“冤孽啊。”
五月初八是姚阁老的寿诞。
人说六十大寿之后一般便不过了,省的惊动了阎王爷,提前来勾魂索命。
却架不住姚阁老几位得意门生的提议与操持。那几位开口的不是尚书就是侍郎,不是少卿也得是个什么副使。
他们要给恩师过寿了,同僚什么的总要卖了情面去一趟的。
至于是门生们自发提议的,还是姚阁老想要维持了余威提点了的,便也无人得知了。
总之,这位前阁老七十五的大寿过的热闹非凡。
繁漪不过慕家别房的女儿,来拜寿也不过因着慕孤松的缘故,送上礼磕了头便与怀熙她们去了花园里说话了。
按理说琰华与繁漪未成婚,又是慕家远房之亲,是不必来的,却不知为何也有请柬送去了他的官舍。
有人猜了说是瞧着他是年少才俊到底曾姓了慕,又是姜侯爷的儿子,是起了拉拢之意。
姜柔却以为分明有人别有用心了,不以为意的拨了拨手腕上的镯子,莹润之中流淌着一丝流水的血红之色,衬得那双手越发的凝脂皓玉。
直言道:“如今三房守孝,谁家的席面都不好去,可她如何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等着吧,待会子定是有好戏要看的。”
柳亦舒虽是典型的闺秀,到底能与姜柔合得来的性子,骨子里也有仗义直言的一面。
许是知道内情的怀熙与她提过一二,目色里便也有了不屑之意:“真是没看出来,书香门第的姑娘竟做得出如此事情,当真是有损家族声誉。”转而同繁漪道,“你也太好性了,还给她留了颜面。叫我便是绝不允许有这样的女子靠近世子的。”
怀熙和亦舒于她们三人之间的复杂晓得并不全,繁漪亦无心去解释什么,便只含笑淡然道:“不必太在意。若她能得逞,也只能说明是我无能,留不住人罢了。”
柳亦舒摇着半透明的团扇,红艳的流苏摇曳在手背上,正是新妇的欢喜之色:“你倒是稳得住,想也是笃定他的人品的。这样才好,整日防这防那,寒酸捻醋的太掉了身份。”
话锋一转,便向了姜柔去,“你这家伙,说自己没有心上人,转眼就和小舅舅定下了婚事,如今白白沾了我的便宜,我到成你后辈去了。你可别指望我顺着舅舅的辈份来喊你。”
柳亦舒的母亲与沈凤梧是异母的姐弟,出嫁时,沈凤梧堪堪周岁而已。
亦舒又是次女,所以甥舅二人也差不了几岁。
姜柔倚着繁漪的肩膀,扬了扬眉,慵懒而得意道:“倒是不介意你去喊他妹夫。只怕表姑母要拧了你的脑袋。”
亦舒嗤了她一声,拿团扇轻点了她的头,莹然道:“好个不知羞的,说起话来真是没腔没调的。也就是舅舅好性子能容忍你胡闹了。”
姜柔两靨盈盈,把玩着衣袖上的石榴花纹路:“怎不说也就是我受得了他跟个木头一样的性子了?”
繁漪望天无语,这位小娘娘当真是致力于打击人来的。
竟是在她面前这样毫无顾忌的舒展着她的浓情和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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