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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顺没有出声,直接用实际行动回应简冰。

宴乐峰自从用来关押天煞孤星后,里面的禁制不胜枚举,而这些禁制惟有戒律堂堂主能够开启。

尚顺祭出画笔,从玉轴中蘸取阵法,随意挥洒。

“去!”尚顺高喝一声。

阵法落在禁制上,须臾,穷凶崖发出隆隆声响,随之而来的是叮叮当当的锁链撞击之声。

林清言终于看清叮当声的来源,那是从穷凶崖里骤然伸出的玄铁。

玄铁粗壮,最细的那根也至少有一尺,而究竟有多长则无人知晓,其长短由尚顺操纵,可随意变化。

玄铁锻铸成椭圆,一圈圈痴缠相连,构成数不胜数的锁链。

锁链迸出,若从远处望去,这些锁链像长发,宴乐峰之巅则是一个长发乱舞的头颅。

当禁制开启,煞气弥漫不止,宴乐峰所在区域活了过来,仿佛之前不过是老朽到近乎灭亡的死尸而已。

禁峰有灵一般,只差在陡峭的崖面上睁开一双石眼。

煞气翻腾而上,厚重浓郁,里面蕴含着深深的不祥、憎恶、嫉恨……蕴含着一切对世间、对世人的仇恨。

所有人都感到不适,除了林清言。

伴随着恨意而来的,是压抑到极致的爱意,是无法停息的欲念与绮思,是永无止境的贪恋。

非如此,不能去爱。

当这些扭曲的情绪悉数灌入,林清言才感到自己复又活了过来,体内缺失的一块被填满。

“爱人还有错么?我爱他,与他何涉?”

脑海中忽地闪出这一句话,仿佛谁曾说过这句话,这句话又被谁否决过。

他捂住发烫的心口,喃喃自语:“我爱他,与他无涉。”

他来不及想明白,心口的温度就已冷却下来,覆盖在上面的龙鳞将他的心脏包裹住,龙纹上的鲜血愈发鲜艳。

林清言陡然回神,心中一惊,差点又被山谷里的恶人影响了,还好龙鳞护身,将邪念隔绝在外,保护他免受侵扰。

难怪要把龙鳞送给自己,他终于明白简冰的良苦用心。

除去这个小插曲,他倒是没有任何影响,在别人都难受不已的时

候,他却将煞气化为己用,整个人精力充沛,神清气爽。

悬崖边,尚顺将张景年一把推下。

林清言见状,心被揪住,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有事。”

他还记得,凡是从穷凶崖滚落的岩石,都没有落地的回响。极恶谷深不见底,如果张景年坠落谷底,不知会发生什么凶险的事。

尚顺没有任由张景年掉落,画笔一挥,又喝了一个“去”字,山巅的锁链蓦地朝着张景年而去。

数不清的锁链编织成一张硕大细密的铁网。

张景年落入铁网之时,几个铁圈瞬间将他禁锢,脖子、手腕、脚踝皆被牢牢锁住。

“这是要做什么?”林清言扯住简冰的衣袖,恨声问道。

“废除修为。”简冰淡淡道。

“我有个问题憋到现在了,不知可不可以问。”

“你问。”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救人难道还不对吗?”林清言义愤填膺,“怎么所有人都认定他犯下弥天大错,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简冰懒懒道:“该死的人救不活。你以为那些遭受洪灾的人活下来了?天真。天道要谁死,被盯上的人若是未在当下便亡,恐怕接下来的遭遇会叫人生不如死,只恨自己为何还要活着。”

“怎会……”林清言大为纠结,“天道就对么?人就定然不能反抗天道?”

“天命最高,春秋都只听天地号令,谁能扭转运程?”简冰掀了一下眼皮,语气淡漠。

林清言还想再说什么,可心中一团乱麻,自己还未通彻,更无法用言语说出。

简冰低头盯着他:“你以为我为何带你来这?我看你十分倾慕张景年,深知幼时一念,或可影响日后千千万万念,因此带你亲眼目睹尚顺行刑,见到张景年的惨状,彻底断了你的念想。”

反驳的话刚到林清言喉咙,山间遽然升起一道清亮的嘶嚎。

“啊——”张景年不堪酷刑,终于放声大叫。

两根锁链的顶端连着棱状的利器,是三^棱^军^刺的玄錡。玄錡毫不留情,猛地贯穿张景年掌心。

吓着吓着,林清言好似有了一定的耐受力。

这次他倒没有再被吓得一个激灵,只是为张景年担忧而已。

林清言之前准备的反驳到了嘴边,也相应地变成了另一个问题。

他神色复杂地问:“张景年知道即便救人,也会给被救之人带来更深的苦难吗?”

简冰漫不经心,似乎在想着另外的事,一边想,一边随意道:

“谁知道他的心思。不可擅改人间劫数,这是门规第三条。凡人自进入明思堂成为外门弟子起,我们便有人专门教导。”

“此后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反复叮嘱。他成为太和弟子三百多年,又是玉鼎峰姬铉的亲传弟子,怎会不知其害?”

“那他……”林清言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或许不信命。”简冰嗤笑一声,“又或许是受人蛊惑,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我看他这样,很是心甘情愿,若真如我所想,支使他的人定然是最了解他的那一个。”

说到这里,林清言已然发觉,这件事好似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有点纳闷:“这样重要的事情,你这样说出来告诉我,没问题吗?”

简冰神色平静,坦然道:“无妨,我布了阵法,无人能探听我们所言。所以,我这一番思虑若是被其他人知晓,那就是你泄露出去的。”

“!!!”林清言被简冰的话震住。

万万没想到,这掌门浓眉大眼,却这样精通心术。

他算是想明白了,他是缺心眼儿,别人都是心眼多,多到没有一句话是随随便便说出口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怀中的那个夜光白玉樽有点沉重,心尖的青龙逆鳞也变得不香。

这难道就是……

——他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开个玩笑。”简冰忽地笑出声来,似乎被林清言的神情逗乐,这反应正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摸了摸林清言的脑袋,道:“我想些什么,估计在场大多数人都心里有数。你别太紧张,没有要你保密的意思。”

林清言舒了一口气,但心中有些别扭,只是点了点头。

“原来这些人心里都

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个修仙世界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反而是我,仗着读过原著,以为他是无脑小白文里的角色,所以小看了他们。”

“还好我醒悟得早,不然死字怎么写都不知道,说不定被人卖了,还要帮着别人数钱。”

想到这里,林清言有了戒备,决定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除了他未来的白发清冷师尊。

毕竟在原著里,白发清冷师尊是真的仙气飘飘,修无情道,修到没有任何凡尘杂念的那种。

还有他心心念念的崽崽乘忱。

乘忱也修无情道,只要他陪伴乘忱一起修仙,远离万人迷小作精仇歌,乘忱一定会成为五讲四美好青年,绝对不可能黑化。

林清言忽然充满斗志,迫不及待想要去拜师修仙。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真的非常非常想要见到这两个人。这种期待,源自心底最深处,没有一丝一毫作伪,诚挚而炽热。

他期待到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地步,仿佛不是因为特别喜爱这两个虚构人物,才这样想见到真实的他们。

而是已经和他们渡过了漫长的岁月,带着隐秘的欢喜,以及若有似无的愧疚,想要和他们再度团聚。

这样想着,林清言看向张景年,祈祷这一场酷刑早日结束。

他又不是变态,当然不忍看别人受苦受难。

此时,张景年躺在铁网上,黑色的煞气自玄錡流进掌心,源源不断地注入他体内,肌肤近乎黑色。

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痛苦无以复加。

他正饱受非人的折磨,以至于痛到没有多余的气力,就连呼喊求饶都不能够。

林清言心中一沉,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他明明已经决定少说话,多观察,却因为熟悉的感觉而感到惶惑,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样算废除功法?”

“不错。”简冰点头,“引煞气入体,逼出体内的所有灵力,再用煞气将原来用灵力构筑的通道悉数碎裂。如此,算是功法具废。”

“煞气还有这功能?”林清言不禁有些后怕。

“对我们而言是,我

们的躯壳无法容纳煞气。若是不用灵力抵抗,煞气入体的后果便是经脉寸断。”

“那煞气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不好的作用?”

“或许有,或许没有。”简冰模棱两可,“若是全然没有可怕的后果,想必这曾经的太和第一灵峰宴乐,也不至于变成人人避之不及的穷凶崖与极恶谷。”

林清言双手揪住自己的衣服,紧张不已。

以后去图书馆的时候,查找关于煞灵两修的资料,看来一定要安排上了。

他可不想像倒霉催的前辈一样,被镇压在谷底四万年,不见天日,无人陪聊,还要被抽筋扒皮剔骨削肉饮血。

说话间,张景年的肤色开始恢复正常,体内的煞气被玄錡吸走,贯穿掌心的两根锁链也倏地离开。

“收!”尚顺高喊一声,“功法已废,还剩抽出灵筋,关押穷凶崖一百年。”

话音刚落,画笔潇洒挥舞。

将宴乐峰层层包裹的荆棘蠢蠢欲动,这些有了灵性的藤蔓杂乱扭动,似乎盯紧张景年,下一瞬就会将他拆吃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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