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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都天阙来了秘旨。
圣上请国师折返天都, 商榷承虞国与朝国之间于东北边陲发动的对役之事。
然而,并非什么大役,不过朝国人往承虞边境小城发起几股骚扰势力。
承虞国周边列有不少异邦小国, 皆奉承虞为天~朝大国, 每年上贡珍宝银钱美女及本地特色物产。
唯有善马术之战的朝国, 不大礼敬承虞国。十几年前,新上任的朝国王窝阔阗, 颇有胆力,竟勾结东北藩王发动一场颇具规模之战。
承虞国由廖深行这个国师坐镇, 已数百年无战事骚扰,承虞国的军队亦越发散漫, 尤其掌一国兵马的大将军没的发挥,成了虚职,兵符帅印更是由皇帝亲自掌管。
这一朝,皇帝命卫氏国华,执大将军帅印。
卫大将军乃当朝三驸马, 又是皇帝儿时伴读,感情笃深。卫将军不大喜欢廖国师, 并往市井朝野间散布廖国师生了不忠之心的传闻。
其实, 廖深行未有不忠。只是威望过高,先前提拔的几拨臣子, 位高权重,念及他当年的知遇之恩,对他礼敬有加。
甚至有几个地方官之子,歆羡国师丹青上的才华,将传世之宝送入国师府,欲讨一副画作用于传世。
那些稀世珍宝, 连圣上都难以得见,却先先后入了国师府。可见这天下之人只知国师,不知李氏皇家。
此话传进皇帝耳中,便成李氏不过廖国师手中之傀儡。
国师的家臣气不过,联合几位文臣,向皇帝参了卫将军一本。
皇帝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乃皇家态度。
廖深行方觉,他在人间呆得太久,护佑一个朝代的时间过于长了。
连皇帝都将兵权分给心腹,以掣肘他于朝堂内的权威。
然,卫驸马却无实才,先前朝国侵扰边境时,依照他给的地理兵布图,外带他暗中操控的天象星术盘,大捷。
自那,卫氏一族飘了,自认为没有国师参战,亦可诛杀前来犯境□□的外邦铁骑。
甚至,单身五百年的一国之师,皇帝同太后硬要塞给他个郡主为妻。
聊慰国师寂寞,念他功高赐赏天家贵女是假,不过往他枕边塞个探子。
廖深行拒绝数次,连着被以卫大将军一派的臣子弹劾,说他不敬皇家,自持过高,更有毁郡主名节。
玉岚郡主金枝玉叶,被直言拒绝数次,日后岂不成笑柄,要她如何再嫁。
廖深行被架至不忠不仁不义之境地,正当他为难之际,玉岚郡主夜访国师府,道她心知国师之苦,她虽身居高位,不过亦是皇家用来利益联姻的牺牲品。
日后若嫁入国师府,定安分做个名义妻子,以安朝堂,以全忠孝。
国师当夜同玉岚郡主表明,若她执意要嫁,也可。
它日生了旁的心思,或是后悔了,欲离开国师府,他定不阻拦。
如此,玉岚郡主嫁入国师府,做了廖深行有名无实的妻子,国师府的廖夫人。
洞房花烛之夜,廖深行吩咐府内众人,为表尊崇,众人勿用廖夫人相称,唤玉岚为郡主更为妥帖。
此次,朝歌君王窝阔阗,率三万铁骑于东北边陲骚扰攻占数座城池,卫将军出战,吃了败仗,皇帝这才想到由他这个国师去善后。
梁彩枝端着红豆薏仁粥进了书房,见国师眉心微锁,正执一卷黄轴看。
梁彩枝放了热粥,国师卷了密轴,抬睫望她,“你可想去国都天阙城瞧瞧。”
心底咯噔一下,看来国师打算返归天都,若执意捎上她,她根本无力抗拒。然而,梁彩枝眸光坚定,执拗地摇摇头,“不想。”
“为何?”
“因为……我自幼生在宿新郡,父母也葬于此,我深恋这方土地,哪也不想去。”
空气停滞沉闷。
梁彩枝小心抬首,问负手沉思良久的廖深行,“国师大人是打算回天都么。”
“不了。宿新郡虽小,然钟灵毓秀,地灵人杰,我在此多住住无妨。”
廖深行重新铺开纸张,提笔落了几个字。
是该磨磨卫将军的锐气了。
很快,天阙皇城收到国师的十二字告病信函。
身子欠佳,不宜操持,勿扰清修。
言简意赅,霸气十足。
—
国师偶带梁彩枝去乐坊听小曲,定要她幕篱加身,众人只见国师亲手为一佳人剥虾、布菜、擎伞,恩宠至极,但无人见其真容。
梁彩枝爱食虾蟹,廖深行又亲手剥了一满碟蟹黄虾仁。梁彩枝抱着怀中肥猫,自白纱幕篱间望一眼仍在殷勤剥虾拆蟹的国师,轻咳一声,“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刻意了,大家已知你是个近女色的国师,你是否该收敛些。”
毕竟,演戏是很累的。
廖深行继续耐心剥螃蟹,“你整张脸被挡得严实,我喂你时,只挑开幕篱一角,无人看得见你的脸,你害羞什么。”
“我没害羞,我只是……”
廖深行颇自然的往幕篱上亲了亲,起身道:“美人慢慢享用,我先去净个手,回来亲自喂给你吃,乖。”
国师是个名人,所言所行备受瞩目,四周应聚拢不少官署派出的探子,正暗中监视言行喜好。
梁彩枝哪里敢摘下幕篱大快朵颐吃虾蟹,怀中的肥猫倒是不安分地硬扒桌角,欲跳上菜盘。
倏然,一股熟悉异香入鼻。
怀中肥猫一跃而起,跳到对桌上叼鱼吃,梁彩枝这才回神,起身走至对桌,抱起偷鱼的白猫,轻声说:“好巧,你也在。”
木七淡淡一笑,“是啊,好巧。许久未见,你过得可好。”
也没有许久,三十九天而已。
木七俯身,拾起碟中一条小鱼,给兀自挣扎的白猫吃,闲话似的语调道:“国师回来了。”
梁彩枝回身,果然瞧见廊中的国师,似巧遇官场熟人,寒暄着向这面走来。
木七将一叠酥鱼放置梁彩枝所在餐桌,拱手道:“不便打扰,木七告辞,姑娘保重。”
梁彩枝怔怔望着那道鸦青色衣衫步入楼下,最终消失于门角。
廖深行:“你在看什么?”
梁彩枝蓦地旋身,故作轻松一笑,“没什么,随便看看。”
—
深更半夜,廖深行睡不着,又唤来情感专家长风替他解惑。
长风灌了几壶苦茶,终于替情窦初开的主子,想到一个与梁姑娘迅速增进感情的好主意。
不,馊主意。
自上次随国师到天乐坊听小曲,巧遇木七,梁彩枝便时不时罩上幕篱,去天乐坊坐一坐,期盼再同木七邂逅。
哪怕不说话,只近距离望一眼也成。
只是,她再未遇见木七。
实则,自上次一别,木七每日都会到天乐坊附近看一看。
为避嫌疑,他去了天乐坊对面的茶楼吃茶。
窗外可见梁彩枝静静坐在乐坊一角。似在等人,又似乎在单纯的发怔。
直到对方离去,木七才退出茶楼的门。
梁彩枝试了几次运气,并未见到木七。她也想过亲自去七爷庙进香,但以她如今的尴尬身份,一人是去不成的,若去山郊,即便国师不跟着,起码会配给他一两个护卫。
自正门入庙,泰半见不到木七,若走后门,妥妥的与木七幽会,届时不知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而且,她有种预感,国师若晓得了,怕是要暴跳如雷。
毕竟,她得配合戏精国师演戏。与旁人幽会,那可是给国师戴了顶大大的绿帽子。
臆想国师头罩绿冠的模样,梁彩枝不由得暗暗一笑,提裙迈入国师府大门。
然后,她被一个缺了牙的老太太缠上了。
显然老太太并非人,而是阴魂,探头探脑,问东问西,念经似得围着她转了一整天。
国师未吩咐她前去伺候,梁彩枝便宅在春止院,与英英养花养草做做糕点唠唠闲话。
平日,国师召唤她召唤得勤,可这几日,国师静的如死了一般。
不但无一次召唤,她被国师府内又蹭蹭冒出的几个鬼纠缠住时,主动跑去给国师请安。
结果,寝屋前,被长风拦截。
道国师大人在休息,谁也不见。
国师府内的鬼越来越多,梁彩枝禁不住纳闷,明明先前府内一片清明,不见任何邪祟异物。
仿似最近郡城内新死的鬼,全来国师府聚齐开会。
按理来说,国师身罩灵泽之气,身带天火,所住府邸,邪祟阴魂惧而远之。
梁彩枝问懂得阴阳术法的长风,问他有没有发现近日府内有不干净的东西。
长风睁眼说瞎话,未有。
梁彩枝被阴魂们折磨出两只深重的黑眼圈,实在受不了,在英英端着糕点进屋时,她嗷嗷跑开,直奔国师寝房。
门口不见守门的长风,梁彩枝方要抬手敲门,一只暴躁小鬼自地底冒出来,顶一头绿毛,冲她阴森一笑。
砰地一声,梁彩枝推开屋门,直跑到正埋首作画的国师身边。
大半夜,直闯入他寝房,廖深行并未觉得诧异,而是笔尖稍顿,问一句,“跑成这般,是急着来侍寝。”
觑见门口的小鬼走远,梁彩枝这才定下心来,拿袖子揩了揩额上汗珠,“国师大人醒醒,现下无人,不需要演那些你情我浓的戏。”
廖深行继续点墨,“没同你演戏,守门的长风方被我遣走,你便不顾时辰,大半夜突然跑我房间,可是几日不见,想我想疯了。”
春止院离国师寝房有段距离,一通疯跑,梁彩枝热得不行,拿袖子给自己扇风,“国师多虑了。”
见人笔下作画精湛,灵台一闪,“你画得太好了,我太崇拜你了,我掐指一算,您几日没出房门,定是潜心琢磨惊世之作,一时没忍住,跑过来瞅瞅,从今个起,您就是我恩师,教我作画吧恩师大人。”
廖深行:“……”
自那之后,只要日头西斜,梁彩枝便雷打不动地主动走进国师寝屋,学作画。
一画便是一整宿。
翌日,太阳冒出尖,便打着哈欠折回春止院补眠。
并非她虔诚求学,而是,只要太阳一落山,一堆的阴魂便围着她叽叽喳喳。
唯有挨近国师,才不至被众阴魂侵扰。
廖深行亦随梁彩枝的作息时间,白日补眠,夜里正儿八经教人作画。
一日,他指导梁彩枝点墨一株蔷薇,打个哈欠说:“你夜里失眠,可苦了大人我要陪着你失眠。”
“大人对我的大恩大德,彩枝记下了。”
“你不见得日日失眠吧,况且你画技初成,已不用天天跑来累着我亲自督导。日后你每隔几日来一趟即可。”
那就是每隔几日,她才能睡个觉。
那些阴魂似受了专业培训指导,在骚扰人方面真是一个比一个会,那是没一时半刻消停。
一想到要被众鬼包围念经,梁彩枝一脸期待望着国师,“国师大人,我离不开你啊,真的是一天都离不开啊。”
廖深行表面不动声色,继续描募画作,暗里唇角牵起一道饱满弧度。
夏至一个午后,梁彩枝打院中躺椅上醒来,英英拎着一包莲子进月亮门。
说是见她整天熬夜,容易上火,上街买了莲子,打算做清火的水晶莲心糕给她吃。
黄昏十分,梁彩枝端着新学的莲心糕去找国师。
国师天天陪她熬夜,应该给他送一份清清火气。
进殿,见一宝钗华服的美人,坐在红木椅上正同国师说话。
随行的英英扯了下梁彩枝的袖口,跪地道:“见过国师,玉岚郡主。”
梁彩枝虽未曾见过国师夫人,也听闻过国师迎娶当朝最受宠的玉岚郡主为妻。
她默默端着糕点下跪。
玉岚郡主起身,款款走近跪地的美人,俯身将梁彩枝扶起,温和一笑,“你便是彩枝妹妹,这副倾城脸蛋让姐姐妒忌呢。”
玉岚郡主人美和善,待梁彩枝如亲生妹妹,好的东西亦先一步往春止院送去。
听闻梁彩枝夜里易梦魇,有时会看见不干净的东西,玉岚郡主将皇家御赐珍宝—血焱玉佩,亲自送到梁彩枝手里。
血焱玉佩果然管用,只要阴魂靠近梁彩枝,玉佩便祭出炽火,众阴魂拖着火身,跑个干净。
梁彩枝专门做了些时令糕点,特去感谢郡主施送宝玉之恩。
不成想,国师正在合欢苑与郡主用餐。梁彩枝透过门牖,望见玉岚郡主亲自为国师布菜斟酒,一脸身为当家主母的端贵与满足。
梁彩枝自觉不便打扰一对夫妻,便将点心转交给院中的一对唐氏丫鬟。
待她走出几步,听到郡主近身侍奉的那对丫鬟的交谈声。
“算什么东西,也敢称二夫人,一个克死爹娘的贫家女,连郡主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谁让人家生了一副好皮相,趁着郡主不在,勾搭国师。”
“呸,瞧那副狐媚相,咱们郡主可瞧不上她做的东西。”
一阵响动,梁彩枝回首。
她精心做的几碟点心被随意扔到角落。
英英气不过,打算上前理论,被梁彩枝扯袖拦住,“你忘了么,我只是个丫鬟。”
—
合欢苑。
玉岚郡主又给国师布了一勺莲蓬豆腐,语调温软似话家常,“本以为你是真病了,在这小城郡养身,看来你是故意不回天都。卫将军嚣张多年,此次于东北边陲对抗朝国铁骑,连连战败,是该让他清醒一二,认清自个儿的实力。”
廖深行未曾言语,直接饮了手中酒。
玉岚郡主又斟满酒盏,“不知大人准备何时返归天都,您在这小城郡已住了好些时日,长时间不归,不但皇家不满,朝臣们亦有微词。”
廖深行敛目沉思片刻,“归期未定。”
“是否,是因为彩枝妹妹。”玉岚郡主觑着国师眉眼间的微妙,自知猜对了,继续道:“若她不愿随国师入天都,我可去劝劝她。我们终归都是女儿家,想必能说的上话。”
“不劳烦郡主了,我亲自与她谈便好。”
玉岚郡主面上血色渐失,但唇角笑容始终和煦。
梁彩枝自知郡主身边的人,不喜欢她,尽量宅在春止院不出门。
郡主倒从未给她难堪,甚至有次拉着她的手道,她已同国师商量,给她二夫人的名分。于她心里,她是十分喜爱她这个妹妹。
梁彩枝不知如何解释,干脆缄口不语。
平日郡主邀她去听曲吃茶,梁彩枝往往借口身子不适婉拒。但这次她却应了郡主之邀。
只因地点是天乐坊。
天乐坊最为出名的,是琵琶与点心。
乐坊之内不但可见前来消遣听曲的贵族郎君,亦可见邀了闺中密友来品点心清茶的娘子贵妇。
梁彩枝话少,玉岚郡主也不为难,两人用着茶点,静静听了一晌午的琵琶曲。
倏地,街上横冲而过一匹枣红烈马,眼看着要将一位正舔糖葫芦的青年撞倒,对楼茶馆窗前闪出一道鸦青长衫,眨眼功夫落在青年身前。
即将踏上鸦青长衫的枣红烈马,蓦地扬高前蹄,一声嘶鸣。
梁彩枝自窗前急忙喊道:“小心。”
烈马扬长而去,周围聚拢了不少围观之人。梁彩枝匆匆跑出乐坊,扒开人群,只见瘫坐地上的小睿正哭恼糖葫芦碎了。
梁彩枝四顾,已不见木七身影。
小睿打指缝里瞧见一张熟悉的脸,蓦地站起,拉住梁彩枝的袖子直摇晃,“彩枝彩枝,我好想你。娘亲说你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我再见不到你了,我就知道是娘亲骗我。”
梁彩枝问:“方才护住你的那位哥哥去了哪里?”
小睿摇摇头。
玉岚郡主下楼,走至梁彩枝身边,觑一眼交缠住她袖子的那只手,“怎么,妹妹同这小郎君相识。”
小睿硬缠着梁彩枝,最后被郡主身边的护卫,强行送回家。
走之前,踢丢了鞋,哭喊着要彩枝跟她一道归家,做他媳妇,给他生白胖娃娃。
玉岚郡主捏帕掩笑,“幸好是个痴儿,否则国师可要醋了。”
—
玉岚郡主返归合欢苑,第一件事便是吩咐身边的唐心唐怡分头去查两个人。
一个是痴儿小睿;另一个,她未见正颜,只打乐坊窗前瞧见背景,鸦青长衫,腰系碧穗玉玦。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梁彩枝与那鸦青长衫的公子关系匪浅。甚至,她十分在意那位公子。
梁彩枝双亲已逝,不肯随国师回天都的原因,总不会是因一个傻子。
玉岚郡主对着掌心的一叶菩提,看了又看,这片叶子正是自那公子身上掉落,沾着异香。
她轻轻嗅一口香氛,对着窗外冷月幽幽一笑。
夜里,梁彩枝自梦中惊醒。
她拭掉额上汗珠,竟梦到木七被烈马踩踏死。
幸好是个梦,然心悸难遏。
她下床走至桌案,倒了一盏凉茶压惊,再无睡意,干脆铺开纸墨,将心头的人影画下来。
英英揉着惺忪睡眼靠近桌案,“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梁彩枝起身,巧妙旋身挡住画中人,“哦,马上去睡。”
翌日,梁彩枝被英英推醒,伸手递给她一片菩提叶。
英英道方才去外头买胭脂,有个小童儿要她将这叶子稍给她。还说,三日后子时,有人邀她去曲荷园一叙。
梁彩枝垂首,盯着掌中叶看了许久,叶片上的香味她最熟悉不过。
菩提香。
—
廖深行见梁彩枝心不在焉。
问缘由,梁彩枝道天气烦闷,想去外面透透气,听闻曲荷园垂柳荫荫,万荷绽放,乃凉沁消暑之地。
廖深行带着梁彩枝去了曲荷园游湖,为了清净,国师下令闭园。
诺达荷圆,唯有他二人。
独木舟穿梭于莲蓬之间,廖深行望见坐在船尾的美人又在走神。
蓦地想到昨个晚膳间,玉岚郡主对他说的话。
妹妹她执意留在这里,是否是因心里牵挂着人。
廖深行心底一沉,板过佳人双肩,“彩枝,过些日子同我回天阙城可好。那里热闹得紧,你会喜欢的。”
梁彩枝摇摇头,“我只想留在这里。”
廖深行心头更添抑郁,望着眼前之人心绪飘忽的模样,他眸底一深,俯身便吻上梁彩枝的唇。
梁彩枝惊了一瞬,感觉鼻息间的炙热后,猛力推开对方胸膛,纤指摩上红唇,羞怒交加,“国师请自重。”
廖深行沉声道:“我迟早回天阙城,你不随我回天都,我唯有将你绑去。”
莫名被亲,梁彩枝甚觉委屈,眸底蕴着泪花,“国师何必强人所难。我的心在这,不在遥远的天阙城。你身边不缺丫鬟,更不缺同你演戏的人,你何必非让我随你回天都。”
廖深行逼近几步,一字一顿,“你说为何。”
感觉对方身上的危险气息,梁彩枝踩着船板步步后退,险些被逼下船,脚心几乎踩上船沿,稳着身子道:“国师大人是不是入戏太深,真当我是你的宠妾。”
长袖一探,将人拢入怀中,廖深行垂首道:“是又如何。”
暧昧之气扑面而来,梁彩枝别过脸去,“大人莫要仗势欺人。”
“我仗势欺人又如何。你最好早些摆正态度,即便我强要了你,这普天之下,亦无人管得了,哪怕当今圣上。”
言罢,松了手,一袖挥断木浆,飞身上岸。
梁彩枝气恼,丢她一人在湖心是怎么回事,还毁掉船桨,是要她一人冷静冷静么。
梁彩枝抱膝,蜷坐小舟之上,整整两个时辰,倏觉船心一晃,船艄落下个人影。
“木七,你怎么在这。”梁彩枝忙起身靠过去。
木七敛目,“路过,见你被困小船,来看看怎么回事。”
木七抱着梁彩枝方落岸,一道杀气凭空袭来,木七一旋身,险险躲过。
廖深行满面沉郁,“你是谁,敢骚扰我的女人。”
梁彩枝见国师身罩威杀之气,赶忙上前道:“是这位公子路过,瞧见我被困小舟,这才出手相助,他并未骚扰我。”
廖深行威胁一句少管闲事,便握着玉腕离去。
梁彩枝硬忍住,未回头看木七一眼。
沉默一路的一双人,方踏入府门,长风一脸沉色来报,“大人,玉岚郡主已在春止院候您多时。”
英英发丝凌乱,唇角渗血,跪在地上。
玉岚郡主站在桌案前,案上摊着一卷半洇染的画轴。
原是郡主丢了太后赏赐的双鸾玉簪,疑府内有贼,按屋搜查。
唐怡领了差事,到春止院一番搜查,发现藏在藤箧底层的一卷画轴。
英英与唐怡抢夺画卷,发生争执,英英不小心打翻案上茶壶,茶水倾斜而出,洇了画轴。
画卷被拉开,画中人已面目全非,只辨得清是位年轻公子。
唐怡认定英英这般护着画轴,定有鬼,且故意将水洒到画轴上,更是说明画中人见不得人。
英英跪地哭泣,“奴婢见梁姑娘颇为珍惜这幅画,虽然奴婢不知画中是何。唐怡姐姐来势汹汹,掀翻弄毁不少物什,奴婢担心唐怡姐姐下手没轻重毁伤画卷,这才上前阻止,奴婢不是故意洒水洇了画,国师大人郡主大人明察。”
廖深行瞥了眼半洇染的画卷,音色冷凝,“彩枝,你求我亲手教你画技,是为了画谁?”
梁彩枝蓦地跪地,支支吾吾一番,“是国师大人。”
廖深行面色无恙,一言不发,走出屋门。
玉岚郡主遣了众人,拉住梁彩枝的手,“我想同妹妹说几句真心话。”
将人拉至榻前,与她并坐。
玉岚郡主先是对今日突发之事向人道歉,皆是手下丫鬟不懂事,扰了妹妹。
梁彩枝只得道一句无碍。
之后,玉岚郡主眸光渐变幽深,道起自个儿身为国师夫人的深情与不易。
“当年国师本不愿娶妻,是我求了皇帝同太后,又联络心腹大臣,做了诸多算计,才得以嫁入国师府。”
“我对国师的深情,你不了解。”
“我拼尽青春,拼尽心力得不到的垂青,他全数给了你。我不得不为你量身造个结局。”
—
英英弱小的身子,挨了上百针。
郡主身边的一双贴身侍婢,是自宫里出来的,惯会用阴毒法子折磨人。
梁彩枝与国师归返之前,两位大丫鬟已对她用刑,逼她道出梁彩枝是否与人私通,或纠缠不清,是否正是画中人。
英英挨过针刑,只道不知。
梁彩枝心疼,给人上药,“那水是不是你故意洒到画卷上的。”
英英虚弱点头,“其实那晚我早就见到你笔下的画中人。是木七对么。说起来是缘。当年我在山脚遇匪,幸得木七公子相救,那张脸我永远记得。”
梁彩枝外出为英英抓药,路过院中凉亭,遇见正独酌的国师。
梁彩枝本欲假装未见,可凉亭周边并无遮掩之物,大活人坐在那,假装无视,有些假,她不得不过去请安。
唤一声国师大人,梁彩枝正欲匆匆离去。
廖深行幽幽开口,“自打见到那副画的第一眼,我便知画中人并非我。脸虽模糊,但你忘了,我从未穿过素袍。”
梁彩枝跪地,“彩枝知道大人对我的好,可是我……”
廖深行给自己倒了满盏酒,幽幽冷笑道:“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你,得不到不甘心而已。”
梁彩枝只觉心底一沉,嚅嗫道:“大人,你能否放我走。”
廖深行仰首干了盏中酒,仍了酒盏走至梁彩枝身前,俯身捏紧她的下颚,一字一顿,“我不答应。”
顿了片刻,又道:“即便你不喜欢我。”
一整夜的时间,坊间皆传国师府新纳的美妾,私藏野男人画卷,且暗中与护卫交好。
柳媒婆跑到国师府将梁彩枝一顿痛骂。
说她不知耻,城内之人谁都晓得,国师府的美妾新宠,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她惹出的风言风语已传至郡守夫人耳中,夫人连夜召她去,将她损了好一顿。她的说媒招牌要被她这个不知羞的白眼狼砸了。
最终,柳媒婆骂累了,将春止院值钱的首饰全数打包,扭着肥臀走出国师府大门。
梁彩枝心底明白,怕是整个宿新郡容不下她了。
不多时,英英打听到,闲话是唐心散播出去的。
这几日,过得极其漫长。
终于,这夜,近子时,梁彩枝换上英英的衣裳,头罩幕篱走出国师府,去曲荷园赴约。
临走前,英英劝她不要去。这极有可能是陷阱。
现下她正处于闲话的风头浪尖上,所言所行最是引人注意。再说,约她之人有何话不能白日里讲,明知她是国师新宠,偏要挑子夜时分相邀。
梁彩枝心里明白,菩提叶传信,是实打实的陷阱。
那天,她被困曲荷园独舟,木七从天而降。两人寥寥几语,她已知,木七从未约过她。
她对英英说:“国师不放过我,郡主便不会放过我。为了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别无选择。”
深夜子时,梁彩枝与傻小睿曲荷园幽会,被郡主派出的人捉个正着。
两人双双被捆到国师脚下。
廖深行一声冷笑,淡淡瞥了痴傻小睿一眼,眸底如淬寒冰,“原来你喜欢个傻子,也不喜欢我。”
廖深行着人搬来朝歌烈酒,一人于院中买醉。
先前派长风打探,并未得知梁彩枝原有个下了聘礼的竹马的消息。
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心痛与挫败。
呼风唤雨的一国之师,得一美人心,竟这般难。
灌了一坛烈酒后,郡主的贴身丫鬟唐怡,特来请示国师,是否要惩戒春止院的梁姑娘。
痛意加醉意湮绕心头,廖深行低吼一声,“难道她不该罚么。”随手一甩,酒坛砸上墙。
唐怡后缩两步,道:“奴婢明白了。”
梁彩枝被推至坑边时,脑中反复思及的,是那日玉岚郡主,向她坦明身为国师夫人的深情与不易之后的话。
“鸦青长衫,身系绿穗玉玦,还有那片身带异香的菩提叶,你猜多久,我会将人查到,并带到府中来。你说,届时,国师会计较么。”
“但倘若那人是个傻子,国师必然不会计较。”
“菩提叶之约,你要不要去,要看你对心上人存有几分深情了。”
梁彩枝不知国师若晓得画中人乃木七,会对木七如何。
但以玉岚郡主的城府,日后定会以木七要挟她。
其实这些,她也不怕。
她怕的是,木七自从不宁。
她天生阴阳眼,自打她在七爷庙见到他的那一刻,她便晓得木七便是七爷。
香客跪拜进香时,木七就藏在凶煞神像内。
那时,她眨着眼睛看去,凶悍丑陋的神像之后,他气质如琉璃,眉眼是那么好看。
她一届微民,不能为他做什么。
若她一死,能换他长久安宁,足矣。
况且,一切祸端因她而起,何必让红尘外的木七,惹上尘埃。
头顶的暗影缓缓游移,黑暗彻底湮没她时,梁彩枝还在想,她送他的檀木盒子,他会偷偷打开么。
她期望打开,又盼着那一匣子秘密永久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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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七被暗中监视三日,终于忍不住道:“何人,何不光明正大现身。”
长风骤然落在寺庙后院,直言不讳道:“你是否与梁彩枝相识。”
木七云淡风清,“不识。”
长风离去后,木七自觉梁彩枝遇到麻烦,显见国师怀疑到他,派半妖护卫跟踪暗查他。
他心底忐忑忧心的厉害,顾不得多想,潜入国师府。
春止院内,一身鲜血的英英,倒在一堆乱土堆上。
春止院兵戎相交的打斗声,惊动熟睡的廖深行。
廖深行自院中石桌上起身,踢开脚边酒坛,赶往春止院。
昨晚醉酒,他似乎答应了梁彩枝被惩罚一事,玉岚郡主仁慈和善,又颇喜爱梁彩枝,应该不会对她罚的过狠。
然,美妾与人私通,罪名不轻,万一罚重了……廖深行忍不住心疼。
近日,是他太过霸道咄咄逼人,也是被那冥顽不灵一根筋的小丫头气得乱了心智。
春止院上空,长风与一位鸦青长衫的公子,正打得难舍难分。
廖深行一眼认出,此人便是那日曲荷园独木舟上,抱彩枝上岸的公子,当即下了狠招,一道玄光击向木七心口。
木七倒在春止院门口,廖深行沉步靠近,“你缘何在此。”
木七捂着心口,拭掉唇边不停溢出的血迹,为了不惹怒国师,只得撒谎道:“我与英英姑娘相识,英英姐妹遇险,唤我来此相助。你的护卫不信,直接与我打了起来。”
廖深行甚觉不安,匆忙入院,院中掘着一方湿润土坑,他一甩玄袖,烈风将湿土卷起,坑底躺着梁彩枝,阖着目,面色青白。
廖深行的心跳,于刹那间静止。
怔了一会,方跳入坑底,扶抱起梁彩枝,颤着手指探了脉息,已无活人征兆。
心口钝痛,整颗心似被无数只鬼手一齐掐拽,仿似要将他心头血全数压榨出来……廖深行一口鲜血喷出来。
英英自乱土中跪爬而起,眸底盈血,干哑的嗓音恨恨道:“她们活埋了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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