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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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金南骏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

裴墨玉冷笑一声，“你糊弄鬼呢，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十五岁，你出道那年，”巫巫的声音忽然变得冷肃，“你是不是有过轻生的想法？”

“……”裴墨玉的瞳孔骤然紧缩。

“在你打算从楼上跳下去的时候，是不是出现一位老奶奶救了你？”

裴墨玉抓着胳膊的手渐渐陷进了肉里。

那是她非常不愿回忆的一段记忆，但事实上，关于那天的事，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还记得那个老奶奶鸡皮鹤发，一双浑浊的双眼好像能洞察人世间所有的是非。

——你是麻姑神吗？

——我不是麻姑神。

——那你是谁？

——这不重要，告诉奶奶，你为什么想要轻生？

裴墨玉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声音凉了几度：“是又怎么样？”

“那位老奶奶，是三神奶奶。”巫巫道。

三神奶奶……

裴墨玉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仍是冷冷地问：“三神奶奶为什么要救我？这跟金南骏又有什么关系？”

“三神奶奶喜欢你，当年你出生，她老人家高兴得皱纹都多了好几条。”

“……”裴墨玉神情有些怪异，“……这是为什么？”

“这个就要问三神奶奶了，”巫巫一双湛蓝的眼眸如玻璃球一般，静静地注视着裴墨玉，“我只知道，她老人家当初救了你，还改了你的命格，将他人的福运转移到了你身上。”

一道惊雷落下，裴墨玉倒抽了口气，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浮上心头：“你是说……”

“金南骏是有大气运的人，他心怀热忱、睿智果敢，虽然年少时会经历一些磨难，但这只会更加磨炼他的意志，使他变得更坚韧，不惧任何风险。在未来等着他的，是一条康庄大道。他将在他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煊赫一时！他的身边有追随者、有恩师、有伯乐、有情同手足的兄弟、有幸福美满的家庭。这样让人羡慕不来的人生，他原本唾手可得，却因为你，一切都变了。”

巫巫每说一句，裴墨玉的呼吸便重一分。

心中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什么，却还是梗着脖子坚持让巫巫继续：“说下去。”

巫巫看了看她，“至于墨玉你，呵，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自己原本的命运有多坎坷吧？”

“你天生父不祥、母不慈、外婆重男轻女，没人在乎你，你从没感受过温暖，不管在哪儿都被欺负，要么就是被无视，你亲生母亲眼里只有钱，带着你改嫁了六次，成了贵妇圈里人尽皆知的笑柄。你小的时候批过命，算命先生说你忌神太多、凶星高照，做事容易倒霉，即便四处求援也容易被孤立，难以寻得贵人帮助自己，做事失败永远比成功的次数多，是天煞的孤星。算命先生说的没有错，你会有现在的成就也不是偶然。你不妨想想，在遇到三神奶奶之前，你，顺利过吗？”

裴墨玉狠狠地闭上眼。

她很清楚，巫巫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她不但身怀那该死的狐族血脉，还是一个天煞孤星的命格，这世间所有的倒霉事似乎都被她遇上了，从有记忆起，她就没有一天痛快过。

小的时候，她跟着她那个爱财如命的妈，不断辗转于各个豪门，不论她去到哪儿，收到的都是别人的白眼。

没有人愿意跟一个被叫“狐狸精”的人所生的女儿做朋友，周围的小朋友，要么无视她，要么一起欺负她。

而她那个妈，不但不会保护她，反而只会嫌弃她没用，结交不到家世显赫的朋友。

她对女儿唯一的理解，似乎就只是一个可以用来在贵妇太太们面前炫耀的工具。

所以她剥夺她所有娱乐的时间，让她片刻不停地学习才艺，逼着她门门功课拿到第一。

如果做不到，等待她的就将是惩罚。

跟她比起来，反倒是那六个跟裴墨玉毫无血缘关系的继父显得更有人情味些。

以前她也疑惑过、委屈过，不明白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甚至她还幻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改，她会顾念着那份微薄的血脉亲情，察觉到自己以前的疏忽和错误，转而对她好。

而这份如萤火般微

弱的期盼，也正是被她那位母亲亲手掐灭的。

她永远没办法忘记那天——

她歇斯底里地骂那个女人自私冷血，像是要把经年所受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那个女人却冷笑着告诉她，“你以为你自己有什么不同，你跟我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妖怪九尾狐的后代，自私冷血是天性。”

一开始她以为她在胡言乱语，却听她说，“九尾狐的血脉之力是靠母系延续的，我们裴氏早就是受到诅咒的一族。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我们谁都不爱。”

“你的外婆，她在我小的时候也是这么对我的。她盼了许久的儿子，结果一生出来却是个女儿。哈、哈哈哈、哈哈……那个时候，她对我可比我对你残忍多了。”

……

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那天起，裴墨玉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爱她的。

她的人生是被诅咒过的，无论怎么努力，都拥有不了获得幸福的权利。

最令她觉得讽刺的是什么呢？

她那么痛恨她妈妈的自私冷漠，结果到头来却得知，自己其实和她拥有一样的本质。

那是刻在血脉里，无法剥离的天性。

被逼到无路可退的时候，她曾想过跳下去结束这被诅咒的一生，一了百了。

可关键时候神却出现在她面前，给了她一丝希望。

她说她可以帮助她改变命运，但必须要别的东西来换，问她是不是愿意不计一切代价，也要逆天改命。

她都准备放弃生命了，又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裴墨玉当然是没有迟疑地给了肯定的回答。

神最后问她，确定不后悔？

她答，不后悔。

于是，神高深莫测地一笑。

那天从楼上下去之后，她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贵人——现在所属社的社长、同时也是她的经纪人，朱奉春先生。

这个面目和善、甚至有些憨厚的中年人，第一眼见到她时就双眼放光，说什么都要签下她。

她以为自己终于时来运转，于是拼了命地把握住这唯一的机会，每天练习十二小时以上，没有片刻喘息地跑行程

，为了满足粉丝们的幻想不断塑造一个“完美”的自己。

她以为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挣来的，却没有想到……原来这背后却是以牺牲一个陌生人的幸福为代价。

冷静过后，裴墨玉心中一片麻木，甚至还有想笑的冲动。

她以为自己摆脱了宿命，给自己支起了一片天地。

其实没有，她还是那条困在浅滩垂死挣扎的鱼。

而这，仿佛一直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即使揭露也没能引得她多么震惊。

她早就知道，自己从没有被老天眷顾的可能。

深吸口气，裴墨玉挺直脊背，似乎又变回了那个矜贵骄傲、刀枪不入的她。

“这件事，你之前怎么不说？”

“怕你一时接受不了。”

裴墨玉冷笑了一声，走到窗前眺望远方的夕阳。

直到最后一束光隐没在高楼之后，天空变得灰暗，她才在一室寂静中开口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非要我自己一点点地去查、去了解，无非就是想让我不把这当成是一场游戏、或者是一个冷冰冰的任务。我没忘记，麻姑神降下这个诅咒的初心，是希望天生无情的九尾狐后代子孙们能做出改变，除了爱自己，也对他人给予善意。”

“一开始就揭露谜底有什么有趣的？在我心如磐石的时候，恐怕你也没有把握告诉我、我就一定会无怨无悔地去帮助金南骏。对吧？”

如果不是她突然要放弃，恐怕她也不会突然告诉她这些。

“为了拯救我们一族的‘人性’，你们巫女跟麻姑神还真是做了很多有的没的啊。”

裴墨玉说到这里，嗤笑一声：“无聊的、神明的游戏。”

全然不管蝼蚁们活得有多辛苦，神只做自己想做的，用这种方式来普度众生。

但是众生的苦，神又真的了解吗？

“我承认，你说的很对，”巫巫道，“但是有一点你错了。我从始至终都相信着，如果你得知是三神奶奶把金南骏的福运给了你，那你一定不会对他坐视不理。”

“噢？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因为你

跟你母亲不一样。”

裴墨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或者说，你跟你的先辈们都不一样，你的内心是善良的。”

裴墨玉立在阴影中，沉默了半晌。

“别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巫巫无所谓地笑了笑，“今天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明天还得继续加油呢。咖啡店蹲不到人，不如……直接去他家吧？”

裴墨玉：“……”

“呀！怎么做由我来决定！少给我指手画脚了！”裴墨玉色厉内荏地道。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巫巫无奈，温柔的御女音像在哄孩子一般。

裴墨玉：“……”西八，感觉更憋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