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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来,总有这么一处地方,是男人的温柔乡,有钱人的销金窟,文人墨客的多情史,临安乃大晋都城,更是繁荣昌盛,白日里有白日的看头,这晚上自然也有晚上的玩法。

大晋律法虽明言不准官员亵妓留宿烟花之地,但也没人真正去查,只要别太招摇闹的太过,皇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

因而临安有条街名曰香罗街,取自“芙蓉帐暖鸳鸯衾,香罗轻解语叮咛”。说的就是这条街上的青楼众多,也是夜晚灯火最通明的所在。

季思说的那家闻香阁便在此处。

户部众人刚跨进大门时就被龟公领着进了包厢,一路上听到不少人都嚷嚷着要见九娘,说是要瞧瞧是否去他人说的那般生的美若天仙,季思一路听着各种吵闹声上楼,不由在心中留意了一下。

里面下人颇有眼力劲的众人一进大厅就去通知了老鸨,因而他们前脚进去老鸨后脚便迎了上来,挥舞着手中绢帕,眼睛笑眯成一条线,皮肤有些松弛,眼角纹路过重,像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虽用妆容点缀,却依旧看得出来年纪不轻。

她人未至跟前,声先响起,“各位大人可是好久没来我们这闻香阁了,听闻季大人前些日子受了伤,可真是让我们阁里姑娘好生心疼,如今可还有大碍。”

“这问题,待明日问问你家姑娘,可不就知道本官是否有碍了。”季思挑了挑眉笑道。

“季大人说的是。”老鸨也笑着回应。

屋里其他人也都一副了然的神情,好似来到这地儿众人在外面那些斯文儒雅的面具统统没了,暴露出的是最为真实的自己,各个点了自己相熟的姑娘,没一会儿屋里就想起一片淫声秽语,还有的已经迫不及待领着姑娘去了其他房间,倒显得季思一个人端坐主位饮酒,极其的格格不入。

“阁里的秋月弹的一手好琵琶,夏荷那嗓子唱小曲儿婉转动听,大人若不嫌弃,我让她俩来陪陪您。”老鸨小心试探着说。

“不用,”季思道,“九娘屋里可有人?”

此话一出,屋里其他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互相看了看对方一万,脸上的表

情分明再说:看吧看吧,我就说季不言是来寻人的,想是上次丢了面子心中不悦,今日特意来重整雄风的。

那老鸨也愣了愣,这九娘算不上她阁里的红牌,样貌不错却年纪也不小,靠着温柔体贴知趣懂事,倒也颇有艳名,只是名气不大,可近日来寻她的达官贵人比一年的还多,这真真是一桩怪事。

有人说她是大理寺祁大人的相好,户部季大人心中所爱,可其实没几个人信,就不说季思,祁子珩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也没见他来过阁里,又哪儿来的相好之说。

本来她也是不信的,可今日季不言这番举动,倒有几分让人猜不明白的意味,虚虚实实也不知道何为真,何为假。

可无论真假做人不能同银子过不去,老鸨笑了笑急忙道:“巧了,她正在房里休息呢,我这就带季大人过去,来人去给九姑娘说一声,让她好好打扮一番,季大人来了。”

后面这话是同下人说的。

季思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随后放下杯子起身,对着其他众人笑道:“良辰美景还得珍惜,如此我就不陪着各位了。”

“季人快些去吧,可别让美人等急。”

“刘大人说的是,春宵苦短,大人可别浪费了去,哈哈哈哈。”

他们喝了些酒,说话越发随意,污言秽语辣人耳朵,满室春色,均为荒唐,季思假意笑了笑,接着转身出了包厢跟在老鸨身后往楼上走去,到了一禁闭的门前,老鸨上山在门上轻轻拍打了几下,语气温和笑着出声:“季大人在外面呢,九娘可打扮好了。”

她话音一落,里面就传来了一道轻柔动听的女声,“多谢妈妈,还得麻烦大人进屋稍等片刻。”

闻言,老鸨侧身让了让,“那就不耽误大人了,丫头们在外候着呢,有事大人喊一声便是。”

季思未说话,只是从兜里摸出一小块儿银子扔了过去,随后推开门进去了。

那老鸨见状,很是识趣的替他关上门,拿着银锭心满意足的离开。

这屋不大,用紫色纱幔妆点,右手边一一块儿美人醉酒图得屏风隔开,桌上放着精致的酒菜,边上放着一个铜制的

博山香炉,里面烧着香,缕缕青烟从中升起,屋里叉杆撑着窗户,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季思嗅了嗅,这香带着点甘甜的土质味,下一秒勾唇笑了笑,自顾自的坐下倒满了两杯酒。

刚放下酒壶,便响起了珠帘碰撞的清脆声音,季思手上动作顿了顿,片刻后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让大人等候多时,九娘有罪,一会儿定当自罚三杯。”

季思掀起眼帘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子,她今日画了浓妆,额上用金色笔墨勾勒了一朵莲花,身着红纱薄裙,香肩半露,玉腿横成,露出大半春光,堪堪能遮住些许肌肤,可越是这种欲拒还迎犹抱琵琶,更能激起男子心中的欲念,就连举杯仰头都充满着美感。

一直等到这三杯酒喝尽,季思都只是嘴角带笑一言未发,九娘拿不住他是何意思,面上笑的更为娇媚了些,凑了过去,十指轻轻搭在季思肩上,身上香气更浓,连声音都多了几丝风情,“春宵苦短,不如九娘伺候大人早些歇息。”

说话间右手顺着季思肩头下滑,慢慢抚摸过锁骨,从领口处渐渐深入,眼看就要破开里衣时,季思突然出手一把将之按住,语气带笑的开口,“不急,咱们先聊聊。”

九娘未抽回手指,就着这个姿势靠在季思怀中,一派娇俏道:“不知大人想聊些什么?”

“让我想想,”季思装作思考的样子,下一刻笑出声来,“不如聊聊临安最近的传闻,就那个我和祁大人为你大打出手以命相博这事。”

他话说完身旁这人笑容明显僵了一下,随后强撑着姿态笑了笑,“大人再说什么,九娘听的不是很明白。”

季思也没和她争辩,只是自然的往杯中倒了杯酒,仰头饮尽后又继续道:“那日屋里除了祁大人和我就是你,也同样知晓我是被祁大人一脚踹晕过去的,若不是姑娘,那传闻莫不是祁子珩自个儿传出去的?”

“酒楼人多眼杂,许是旁人呢。”

“也不无道理,”季思点了点头,“可用我和祁大人替你造势,一个户部侍郎,一个大理寺少卿,官都不小,这不一夜之间从默默无闻成为临安权贵争相见上一面

得香饽饽,姑娘这几日赚的不少吧,若是旁人所为,我到要怀疑这人怕是痴恋于你,亦或是你相好了。”

九娘只是有些小聪明,听着季思这番话,已然明白自己的计划安排在他眼中只是不入流的小伎俩而已,心中生起一丝火气还有被拆穿的尴尬,直起身来依旧笑道:“不过为了过的好些而已,所以季大人今日不是来过温柔乡,而是兴师问罪了?”

“非也非也,”季思替她面前的空杯斟满酒,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继续道:“相反,我是来给姑娘送银子的。”

“此话怎讲?”

“姑娘先把香炉里的龙诞香熄了,咱们才好谈下去。”

这香有催情的功效,一般青楼姑娘闺房里都会点上助兴,九娘看着季思眼睛,沉思了片刻,掀开香炉盖子,一杯酒一滴不剩的浇了进去,飘起青烟袅袅,随后望向季思晃了晃手中空杯,“季大人请说。”

“姑娘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受了重伤,虽说保住了性命,可却……”后面的话他有些羞于启齿,犹豫了片刻,狠下心豁了出去,压低声音道:“却发现无法行房事了。”

这事是他见到祁然后就开始考虑的,他是个断袖,还是个心有所属的断袖,实在无法对女子产生异样感情,可偏偏原本那个季大人可是个大奸臣,吃喝嫖赌样样皆通,耽于美色,乐于享受,各个青楼里不乏他的红颜知己。

往后的日子里少不了应酬同席逢场作戏,其他还好说,可这一向沉迷美色的人突然不近女色了,实在惹人怀疑,所以他需要这么一个混淆视听的存在,一个能让别人不会怀疑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的人,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这人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现在外面都传自己为了一青楼女子同祁然大打出手,许是万分喜爱情难自控,既然如此何不将计就计,塑造个为卿痴狂的模样,一来二去少了许多麻烦,首先就得有个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果不其然,九娘听到这消息时,脸上表情变得难以置信起来,视线缓缓下移落在某处,小心翼翼询问:“季大人可有看过大夫?”

“当然,”季思苦笑,“说是

受到了惊吓,需要好生调养。”

闻言九娘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这时候她到有些同情季思了,这人男人若不能……那还算什么男人,别人说起,都是当个笑料一般,以至于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不少,“九娘又不是大夫,大人找我无用。”

季思继续保持着那副尴尬的笑容,“九娘聪明想必也明白,这事传出去扫了面子不说,还不怎么光彩,容易让别人看了笑话,官场如战场,想看你出糗的人海了天去,所以还得麻烦九娘当个戏角儿,同我唱一出瞒天过海的戏。”

“为何是我?”

“一是你聪慧,二是与其寻其他不熟的,倒不如寻个好拿捏的。”

这话说的通,在朝为官免不了逢场作戏,若是一个不小心落了把柄在政敌手中,以此大做文章,那到真的是场笑话了,在心中左右衡量了一番,虽胸无点墨,却也知晓人生如赌局,要嘛满盘皆输,要嘛应有尽有。

可她已是孑然一身,无注而赌,赌的就是运气,更何况若能攀上季思这棵大树,户部侍郎,天子重臣,储君心腹,总归是极好的。

思及至此,九娘冲身旁这人笑道:“那不知九娘帮了季大人后有何好处?”

“白银珠宝,绫罗绸缎,定当不会亏待姑娘。”季思也跟着笑道。

九娘摇了摇头,“这些我都不要,黄白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满是累赘,我要的是季大人户部侍郎的名声。”

这回答在季思意料之外,他有些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会让我替你赎身,大多数阁里姑娘不都是这么个想法吗。”

“的确是这样,”九娘把玩着手中瓷杯,“可入了这火坑,再出去也是满身疤痕,同别人不同,他们看待你的眼神总是多了些蔑视,更何况出去了又能如何,找个达官贵人入府做不知第几任小妾?那同在阁里有何区别,同样是放个玩物,不就是从千人骑变成了一人压。”

季思未曾想这姑娘说话如此直白,顿觉尴尬,侧头清了清嗓子。

他这副模样落在九娘眼中但觉得走去,不由笑出声来,笑够后又继续道:“这些年我也偷摸存了不少钱,赎了自个

儿便打算寻个地儿开个楼,当了老板总是有底气了些,所以,得借季大人这户部侍郎做做靠山。”

倒是个有想法的女子。

在心中这般想着,于是季思再次将两个酒杯斟满,递了一个过去,“那我就祝九娘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那我祝大人早日康复,重振雄风。”

结了盟喝了酒,九娘记起来自己职责,十分尽责问了句:“敢问大人,九娘此时应该做些什么?”

季思直起身来走到软榻边上坐下,轻声道:“叫两声吧。”

“如何叫。”

这话说完,她莫名觉得熟悉,果然下一句就听见季不言说:“就同上次叫的那般,大些声音,要不然外头听不清楚。”

不知为何有些后悔的九娘看着坐在软榻边上的某人,难以置信的又问了句:“那大人呢?”

“我?”季思挑了挑眉,随后脱掉官靴,翻身上了软榻,“我先睡一会,早些时候起的太早了,一个时辰后记得把我喊醒啊。”

说完也不管让人,抽出本书盖在脸上缓缓睡去。

被晾在一旁的九娘呆呆看着这人,莫名有了些火气,抬眸又瞧了这人一眼,发现他这个子窝在小小的软榻上,腿脚都伸不开,整个人显得可怜兮兮的,一时之间又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只好喝了好几杯茶水,深吸了一口气就开始唱独角戏。

外头客人姑娘的往门前一过都能听见里面九娘的声音,什么“好哥哥,饶了奴家吧”,“受不住了,大人慢些,慢些”,“别碰这儿啊,啊啊啊啊……”

听的人羞红了双颊,老鸨更是笑的合不拢嘴,早早吩咐厨房备好润喉的冰糖雪梨,待事后好送进去。

外头听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活春宫,里头季思像是踩着时间一般缓缓睁眼,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穿上鞋子走到桌前喝了杯茶,才看向一旁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九娘说:“今日差不多了,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回过身说:“对了,你不用接客不如帮我打听打听临安哪家戏班子功夫好些。”

“我为何要做这事。”九娘闻言抬头看向他,声

音沙哑着问。

“能者多劳啊。”季思笑了笑,随后开门出去了,直把屋里的人气的半死。

他出去后正巧遇见端着汤盅上来的老鸨,连忙理了理刚刚睡皱的衣领,这举动在旁人看来颇显得意味深长,阁里妈妈迎上来笑了笑,“大人要走?今晚不留吗?”

“不了,”季思道:“府里还有事,你一会儿进去时动作轻点别吵到九儿,其他几位大人若问起来就说我先回去了。”

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明日派个人来我府上找账房提银子,这段时间有客就推了吧。”

“是是是,”老鸨笑眯着眼睛点头,“季大人慢走。”

季思出了香罗街特意绕了远路横过巷子朝着东元街去了,到永安王府门口时也没走近,只是隔的远远的望着,心中思绪万千百感交集,最后也未走过去,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王府附近很是冷清,离的远了些但热闹了不少,刚刚在席上也没吃点什么,这才觉得肚子中空落落的,正四处张望就瞧见了路边冒着热气的馄饨摊,眼睛一亮便走了过去。

摊子不大,就一套桌椅,季思冲店家轻声道:“老人家,一碗鲜肉馄饨。”

摊主是一对老夫妻,看着季思这打扮也没敢怠慢,心中有些胆怯,急忙下锅。

季思寻了空位坐下,刚抽出筷子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张伯一碗馄饨。”

挑了挑眉回头一看,歪头冲人笑了笑,“你我二人当真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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