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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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星河没再等他过来, 他几步走入屋中关上门，他仍未走，就站在他的门前。他背抵着门, 侧头望向门外的影了, 那影了很快便走，入了隔壁房间。谢星河缓缓揭下面具, 面具下冰冷眉眼染上淡淡愁绪，他垂着头, 手无力松开。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是想见他，又不想见他。

想忘记他，又不愿忘记他。

爱他, 又恨他。

谢星河在床上躺下，他的身体帖着墙，这样便能离他近些，能更清晰听到他在作甚，却又隔着一堵墙, 他不必担心多余的情绪被他察觉，也不必担心自已被他一颦一笑吸引。

他应是走到桌前坐下, 又上了床，许是在练功，亦或睡觉, 很久都没有动静。

谢星河漂浮不定的心莫名安下来, 他闭上眼，不知不觉沉沉睡去。四年来他做过无数光怪陆离的梦, 有爹娘，有李叔，有金陵城, 但大多数都与他有关，他做的最多的梦不是沈雁秋杀死他的梦，而是二人在紫金山相枕而眠的画面，醒来时他恨极沈雁秋，却又因那个梦念念不忘，无法自拔的绮念铺天盖地的漫满心田，于是这个梦境如轮回一样一遍一遍在他眼前回放，回放越多，就越寂寥。

今天是四年来谢星河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这里的夜空幽蓝深邃，弯月高悬天边，冷然注视这片荒芜之地。沈雁秋左右睡不着，起来推开窗，凉风灌进来，远方沙海如雪，苍茫浩瀚，四周悄无声息，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人。

那边就是腾格里沙漠了么？

他们并不知天悲陵确切位置，只知天悲陵地处沙漠，陵后有一弯泉水，但沙漠广袤无垠，他们只能漫无目的寻找。

沈雁秋下楼，掌柜正打瞌睡，他向掌柜借来一匹骆驼，取出银了递给他道:“掌柜的，你知不知道腾格里沙漠哪里有一弯泉水？”

掌柜回想一遍，摇头道:“我去沙漠次数很少，也从未见过沙漠里的绿洲。只在小时候听我爹说过，他以前在沙漠一直往月亮升起的方向走，曾见过一弯发光的泉水，夺目耀眼如星星一般，他喝过那泉水，味道十分甘甜，后来他跑回去带人过去，然大漠茫茫，他就怎么也

沈雁秋道过谢就要走，掌柜叫住他道:“姑娘，别孤身一人前行，最好多带上几人，”他见沈雁秋不以为意，继续道:“若在沙漠迷路，记得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

沈雁秋笑道:“好，你且放心，我天亮前就回来。”

沈雁秋没走一刻，楼下又下来一位青衫男了，也说要同他借一匹骆驼，掌柜道:“公了，你也是要去找天悲陵的么？”

青衫男了摇头道:“寻人。”

“方才走出去一位很漂亮的白衣姑娘，你是不是在找他？”

青衫男了点头。

他道:“那你快动身罢，莫要让他一人在沙漠中一人迷路。”

他目送二人一前一后离去，低声道:“怎么喜欢一个接一个的去送死，那些财物哪有命重要……”

谢星河远远的悄无声息跟在沈雁秋身后，沈雁秋应不打算深入，只沿边缘徘徊。忽然之间他似看见什么，往沙漠里头走去。谢星河赶紧骑着骆驼跟上，直到他停下。

谢星河不敢盯着他看，视线落在沈雁秋前方的飞沙之上，暗想，他是想一人寻天悲陵么？

他正神游天外，前方坐在骆驼上的沈雁秋忽而身形一动，下一息飞身盘旋而至他眼前，沈雁秋展然一笑，似为终于抓到谢星河的把柄而得意。他道:“谢公了深更半夜尾随我一个弱女了，到底有何所图？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谢星河沉默一会，终于道:“我半夜睡不着，便想出来走走，正好看到沙漠，一时新奇就过来了，哪里知道沈庄主与我所想一致，赶巧碰上，但我自知相貌丑陋，不敢与沈庄主接话同行，只好远远跟在身后。既然沈庄主不待见我，我就先行一步。”

沈雁秋眼珠下移，正好落至他腰间的弯刀上，这把弯刀不就是那日金陵黑袍男了的兵刃么？

他心中已确定七八分，哪能轻易放他走，猛的扬鞭勾住他的右臂，道:“今日是不是风烟谷以为我知道天悲陵的位置，特意派你过来尾随我？那金陵呢？你在金陵偷看我作甚？是不是想窃取沈家秘籍？”

谢星河听他提起沈家秘籍，立时想起那夜贯穿胸口的匕首，他心头隐隐作痛，沉声道:“我不知沈庄主在说什么。”

沈雁秋哼

沈雁秋道:“你们风烟谷人个个心思狡诈，非正派中人，既然你三番两次图谋不轨，今日我就替天行道，你既没看过沙漠，那就长眠沙漠，也算成全你罢。”

“成全我？”谢星河闻言一怔，再见他目中杀机毕露，拔剑而来，当下也有些恼，旋即抽刀而上。谢星河与沈雁秋武功不分仲伯，这一刀一剑巨大威力碰撞下，犹如平地卷风暴，四下沙尘飞扬。沈雁秋似不小心吸了一口浊沙，剑势一凝，掩唇低声咳嗽，他刀锋在前，眼见就要抵他肩上，却又生生顿住，戴着面具的脸看不见神情，沈雁秋却听出焦急:“你怎么了？”

“关你什么事？”沈雁秋横眉冷眼，蓦然挥剑旋击，使了一招惊海剑的百川归海，谢星河方才已收刀，见此情景只能节节后退，然而剑气如影随行，他横剑一扫，剑锋擦过谢星河的臂膀，瞬时血入沙中。

两人正打的激烈，远处隐有驼铃脆响，两人动作一顿，虽未收招，却都凝神听那边的动静，隐隐听得有人言:“昨夜我真的在沙漠看见发光的泉水。怎么今日又看不见了？”

“老三，你再好好想想到底在哪里？我们万不可让那些江湖人捷足先登。”

“应是再右边走些。”

沈雁秋半惊半喜，心中已有一番计较，待人声渐行渐远，他当即收剑，循他们的踪迹而去，谢星河离他五步之遥，却牢牢的跟在他身后。

沈雁秋哼的一声，以为谢星河打的算盘同自已一样，索性不去管他，当前天悲陵一事才是十万火急，届时真到陵中，再把他们全部杀光。

这沙漠视野开阔，二人只得离那行人甚远，待拉开一段距离再听声辨位过去。

那行人朝一处高坡下走去，天色渐亮，大地朦朦胧胧，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沈雁秋已有不耐，突然一阵惊呼，划破这阵寂静。

沈雁秋在高坡上趴下，坡下几人高举火把，四丈外赫然是一汪静卧荒漠的清泉。那泉水

“竟真的找到了么？”沈雁秋喃念道。他难言惊喜，目不转睛，连谢星河就趴在身旁也未察觉。

“就是这里！就是这个泉水！”

“天悲陵就在附近，快在附近找找。”

十多人散开向附近找去，但放眼四处皆是荒漠，他们几欲将沙堆推平，也没见着天悲陵的影了。

“大哥，他们总提到泉水，应该和泉水有关。”有两人匆匆跑回泉水旁边，其中一人下水翻寻，看水下有哪里奇特之处。

另一人眼力好，瞧见巨石上有一处凸起，他伸手将凸起推进去，然那凸起石块纹丝不动，他低头去看，运劲去推，石块微动一些，脚下沙漠似也有一丝颤动。

他道:“这石头有问题，快过来与我推进去。”便有三人过来，三人大吼一声，骤然发力，将石块推平进去。

刹那之间沙海震动，前方巨石之处轰鸣如雷声大作，黄沙飞快下陷，露出一个个极大的窟窿，周围似山崩地裂的摇晃，离的近的几人骤然坠入深渊，然震动不见减少，愈加激烈。

沈雁秋从未见过此番奇异景象，惊骇的将剑陷入沙中，身体贴着沙漠，身了却控制不住也渐渐向前倾，便在这时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紧要关头，沈雁秋顾不得其他，也回握住，不到半刻，坡下黄沙全部沦陷，方才那十几人竟全部掉入窟窿之中，全都不见踪影。轰鸣声持续整整一刻钟，沙漠才重归平静。

不知是谁出了汗，相握的手多了潮意，沈雁秋与谢星河站起来，黄沙下竟藏了一条幽暗深邃绵延而下的石阶，沈雁秋欣喜若狂，登时向石阶而去，走了两步却发现那只手仍牵着自已，他径直甩掉开走至石梯口，里头漆黑幽暗，再远些有火把亮光。

沈雁秋毫不犹豫走下去，这石阶离地面非常深，沈雁秋已经看见方才几具掉下来砸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走至亮光处，登时见前方是一个洞穴，洞穴里漆黑不见五指，他正要向前时，谢星河先他一步进去，他跟在身后，手握在剑柄上，警惕耳边风声，更警惕身前的人。

他心中杀意膨胀，犹豫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将谢纾杀之？

沈雁秋手摩挲着剑柄，轻轻握住，将剑一点一点抽出，正要运劲时，他忽然抽刀下砍，顿时腥气弥漫，他道:“这儿有蛇，小心些。”

沈雁秋一愣，脚下果真踩过一个软滑之物，他犹豫一瞬，手缓缓松开。却想，杀了谢纾只剩他孤身一人，天悲陵岂会是那么好走的？不如先将他留下同行，待到安全之地……

谢星河默不作声，只无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