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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匆步朝着家中而去,却不见父亲身影。她又寻了几间屋子,见了颛孙白留下的书信

为父身中炼魔指,又被卯龙钉所伤。虽得罗少侠相助,却元气大失。封剑一役,父以余力开禁血咒,怎奈魔剑威势,实在难当。你如今巫咸术大成,日后魔剑再生变故,要记得为苍生献力。魔种一旦生成气候,北境危矣,巫咸亦不能独存。

父已年迈,虽是受迫,却也算在北朝待了三十余年,李翀固恶,北境却不乏念成这样的杰出之辈。你不可心存偏见,对北朝之危置若罔闻。我自知时日无多,只想回来见一见你的母亲。我知道你必不肯离我而去,但我所说,你须谨记在心。

虽为汝父,却未尽一日之责,是我之愧。如今我重伤在身,自知已不久于世,你定要好生照顾自己,切莫伤心……切莫伤心……

凌越见此书,读不到最后,泪水已打在纸上。她当即奔向慈云涧,那是她安葬母亲的地方。她知道,父亲一定在那儿。

慈云涧就在凌越家不远处,这山涧是巫咸国为数不多的山石谷壑,也有一股清泉从山沟山涧奔流而下,巫咸水秀山青,这水从未断过。她一口气跑到此地,沿着磐石往下,越过溪流,到了涧下的石窟前。

石窟之外挂着一道水帘,掩住了洞口,这山涧云雾缭绕,青翠交融,一片安慈。此地之景,固得慈云涧之名。

凌越施术在那水帘之上开了一人高的口子,走了进去。那洞内泛着幽光,石窟并不深,一眼就望到了底。她一进去,就见到了颛孙白。

颛孙白散发躺在那石窟中央的池中,那池中央有一石台,石台四周散发着青光,那石台上躺了两人。一人是颛孙白,另一个便是他的夫人……

凌越返回巫咸之前,颛孙白早就到了慈云涧,去见他许久许久未见的妻儿。

他入水帘之中,将凌越留下护母亲的术法化去,在那彩池中央的石台看到了她。她似乎没什么改变,只是……只是比从前更安静了。

颛孙白靠近她,他的脚步极轻,生怕打扰了闭着双眼在石台上休息的人。他的眼睛从进入水帘那一刻,就没离开过她。他怕吵醒她,又多希望那个人能主动睁开眼来,看他一眼,再和他说说话。

这么多年了……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颛孙白已经到了池边,他踟蹰不决,他不知能否去石台上,再近一点看看她。他怕她不许,可他轻声问时,她却不回答。

黑袍骷和颛孙白斗了十几年,最后他把那巫咸恶流封在了厄尾巷的神庙地下。可恨他未死绝,又借闯入人之身逃了出来,甚至将他妻儿杀害。颛孙白紧紧攥着双拳,他不恨黑袍骷,不恨那闯入禁地的人,他只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妻儿……

我本该守在你们身边的……可我……他面色苍然,已是老泪纵横。他仰着脖子,艰难地吸了口气,又发出无奈的叹息。

凌越已经长大成人,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爱哭的小姑娘了……那恶贼,那北贼李翀已经死了!他的恶行已被公之于众,天下皆知,他的,恶行……

你还好吗?我们许久不见了,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颛孙白看一眼垂在自己肩上的灰白散乱的头发,又觉得浑身不适,似是每一块骨头都长在了不该长的地方。他不知自己为何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他已经苍老的,失去了所有原来的样子。他怕她认不出他来,他朝中水中自己的倒影望去,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你还……你还认得出我么……

他像是发出了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地笑笑。我不该这个样子就来见你的……

颛孙白照着水中的倒影,把那蓬乱的头发理了许久,却似乎还是老样子。他的疲惫和伤痕,全都刻进了骨头里。他若真的想理清,恐怕要连这副皮囊一起,一起换了。

他终于放弃了。我能过来了吗?

他对着她的方向问,然而他得不到回应,但他一定要靠近去看的。

他起身朝着中央石台晃悠荡去,他的身子有些歪斜,像是随时要掉进水里。他起身时,听得到那些骨头互相碰撞的声音,他就像一个装满了零碎的箱子,动起来就乱响。可他还是稳稳落到了石台上。

他终于瞧见了她的脸,清晰的看见了。她依旧是那么动人,恬静……

颛孙白笑了,他脸上的每一道褶子,每一处伤痕都跟着裂开,舒展开来。他好久没有这样满足过。许久许久之前的那种感觉,如今他又找回来了,只是他还想听她说说话,她却不开口。

你一定是睡着了吧……

那天,颛孙白在那慈云涧下的石窟中对着她说了很多话,一直说了很久,直到他感觉没了力气。

他身中李翀炼魔指,卯龙钉虽已拔除,却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神止峰上的阵法,是他最后的力气了……他知道,自己必须回来,回到这片故土,只有在这,才有他的归宿。也有她。

你一定没事的。他轻抚她的面庞,口中念咒“如常,元归辰芒,晦明破昏,夺死续生。”

那绿光由暗而明,由淡而浓,那光芒逐渐填满了石窟的每一个角落。

颛孙白双手加持,巫愈术涌动,源源不断地从他双手之中传递到她身围。光芒包裹着她,她的全身上下,被那术法围绕滋养,变得通透起来……

只是,这世上哪有起死回生之术呢?

他丝毫不减功力,竭力而为,只想见她睁开双眼,再对他说句话……

功力耗尽,颛孙白那一头浓密长发,尽悉变白。他双手颤抖着,掌心再也涌不出巫愈术,他最后也没有见她醒来。

但是他笑了,他倒在了石台上,倒在了她身边……

凌越望着他们,讶异地确认那满头白发之人是否是她父亲。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这一切。她双目噙着泪水,攥紧了拳头,她明白颛孙白信中的意思。母亲走后,父亲早已不愿独活,虽对自己有千百挂念,却无奈如今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他自觉只会拖累凌越,让她守在这巫咸,守在他一个风烛残年,日薄西山的人身边,又有什么用呢。

罗念成于颛孙家有恩,北境深陷战祸,魔种之祸波及的将不仅仅是北境,他已将守护巫咸的大任,交托到了凌越身上……

她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凌越忍着泪珠,紧紧攥着双拳。

“爹,娘。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她在石窟中站了一整天,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傍晚,她缓缓移动步子,头也不回地出了石窟。凌越舞起双手,用术将那石窟之口掩了。水顺着掩门巨石流下,再无人进得了此处。青谷幽响,凌越转身,伴着猿啼,出了慈云涧。

——

方通臂、孙赫、高周邺、羌靡、唐归虎五人同行,一起去那中原,遍访武林大派,希望他们出手相助,抵抗南蛮。五人快马而行,此时距离那李翀、婉熠金身铸成之日只剩四天,也就是说,四天之后,启明下的七日之期一到,蛮军就有可能挥军北进。

蓄势已久的蛮军不可小觑,他们几人,走这一遭是关系了北境安危。一路之上,孙赫、方通臂忧心忡忡。李翀在时,-破坏这些宗门,收归打击江湖之人,如今要与他们促膝而谈,哪有那么容易。

二人一路之上叹息担忧,高周邺却屡屡劝二人不必过分烦恼。

“高先生,我们这一趟去,该先拜访何门何派?”孙赫骑在那匹和他一样健硕的宽马身上,一面皱起山丘似的鼻子。四下已是寒气渐起,他的鼻尖比以往更红了。

高周邺穿着白色的袄袍,面庞冷峻,他冲着孙赫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冷,那脸上的肌肉似是不听使唤,很难看出变化。“公子觉得,我们该先去何处?”

“高先生就别打哑谜了!我等要事在身,哪有闲工夫猜来猜去的,你就直说吧,也好快去,不浪费了脚程!”唐归虎策马赶上前面的二人,怪高周邺拐弯抹角,极不痛快。他额上还有伤痕,便是那日在神止峰上恶斗留下来的。

“是啊,想必先生已有答案。”羌靡也附和道。他同唐归虎一样,皆是孙乾霸的门客,这次孙赫奉命集结群雄,他也和唐归虎陪孙赫前去,一路之上,也好有个照应。他与唐归虎也算是江湖之人,在中原结识了不少英雄好汉,此来也好帮孙赫说说话,好劝得动这些人。

“素问中原有天地刀宗一门,在武林上颇有地位,要结识群豪,恐怕不得不先访天地刀宗。”方通臂在后面说道。他手上的伤还没好,怕被冻伤,风玲把他的手裹得像个馒头,恨不能裹层被子在手上。

孙赫点点头,或是周围的寒气,让他眯起了本来就小的双眼,“长臂猴说得不错,我也见过天地刀宗的掌门,双刀鬼项然的本事。他既是天地刀宗掌门,又和我等相识,加上刀宗在江湖上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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