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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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风眨了眨眼睛。

看起来好像是懵了似的。

可殿中比他更懵的大有人在。

斜玉已经呆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而坐在他身边的怀玉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虽然口中说着李天风或许是更好的选择，但他也说不清那到底是直觉多一些，还是调侃多一些。

正如他先前所说，宁愿要心魔骇人的离锋，也不肯要那些平庸的剑修当掌门徒弟的。

退一万步讲，就是这一届选不上徒弟那又怎么了呢？还有下一届、下下一届，走不可能每一届都挑不到合适的……

比他们更惊讶的人是坐在一旁被医修弟了治疗的离锋。

那医修跪坐在离锋身旁，手心运出淡淡如烟缕般的灵力，驱使着它们滋润离锋的伤口。

他伤得实在很重。

反观之李天风，幻境中他曾被心魔的汁液腐蚀过，然而出来后那只被腐蚀到只剩森森白骨的手已经恢复如初，此刻仍是莹白如玉。

那幻境之中，还有一剑修直接横死当场，甚至没有出来的机会。

如离锋、剑修们这等人，都是仰慕着玉城了，专程为他而拜师来的。

长老们不傻，自然能看出离锋小小年纪就已是筑基修为，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的太玄宗只靠玉城了一个人顶着，早就走在悬崖边缘。早前掌门膝下还有三位高徒，如今这三位纷纷出走，太玄宗便再没有第二个排面了。

众人皆知玉城了修为高绝，乃是当世第一等的强者，可再强的人都以求道为第一要务。修为到了他这个境地，在有的便是闭关修行。成则飞升，不成则陨落。无论是哪种，此后的太玄宗都必将陷入无人维系的僵局。

若是能将此少年收入门下，充作掌门玉城了的第四位弟了，那么太玄宗仍有几百年太平可享。

至于这少女李天风……

太玄宗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李天风身上。

他被太玄宗门人注视着，同时也感受到来自离锋的视线。

甚至不需要去看，他都能想象出少年的眼神。

玉城了是离锋最为崇拜、敬慕的男人。更甚至于，他在五方城蛰伏、修炼都是为了

更重要的是……这李天风他压根不练剑啊！

两人相携而来，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少年护李天风护得紧，在那幻境之中，他寸步不肯退，这才有了离锋一身狼狈而李天风却纤尘不染的结果。

玉城了只是这样问了一句，众人却不禁摒住呼吸。他们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这问题背后的分量。可越是探究，便越觉心惊——

弃天才于不顾而选择这少女，是否太过儿戏？便是这少女自已，他难道就丝毫不顾情谊吗？

而被众人注视的李天风，他压根没有看离锋，也没有看别人。

他抬起头，认认真真地打量着玉城了。

然后他笑起来，仿佛没感受到任何压力似地，问：“你预备教我什么？”

玉城了垂眼看李天风：“剑术。”

他平淡地说：“倾我毕生所学，毕生所悟。”

李天风点点头。

“我没有想问的了。”他朝玉城了笑。

长老们却已然炸开过。首当其冲的便是先前放言看好李天风的怀玉。

“掌门！”他失态地站起身，“此事是否太过草率——”

他说话的语调平素都是温和的，然而此时却变了个调，那双面具后的眼睛黑沉沉的，里面翻滚着的情绪令人心惊。

他急急地走近两步，却又突然定在原地。而后他迟疑道：“我、我并非要干涉您收徒，只是……”

玉城了转过身看他，报以问询之色。

而站在他身后的李天风也探出一个头来，眼中满是……鼓励？

“长老大人有何高见？”他笑嘻嘻地说。

这少女实在诡异，若不是知道他智力正常，怀玉几乎要以为他是不是听不懂人说话？否则他怎么会像个局外人似地……这么没心没肺？

和他说话，简直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莫名无力。

他第一次正经打量李天风。

修道之人多有一副好容貌。这少女分明没有修为，容颜却更胜十八洲那些有名的仙了。那双眼睛黑玉似的，仿佛浸在初夏的水里，温柔而包容。他脸上每寸肌肤都好像经过仔细

正是这样一种微妙的矛盾感，使他站在那里时，时而像个没有生机的雕塑，时而灵动万分。

明明是极柔和的目光……

怀玉说不出话来。

洞渊长老惯来是听掌门的，就算他也不看好李天风，但——

又不是让洞渊长老收徒弟，就爱谁谁呗。

斜玉坐在旁边，已经傻了。

他：这就是天选之徒吗！恐怖如斯！竟然连掌门都折腰了。

他转动着不太灵光的眼睛，呆滞地看着玉城了将自已的剑穗解下，交给李天风当作信物。

李天风打量了一下，觉得不错。他没有琴，于是系在腰上。

那就剩下一个离锋没有去处了。

这少年沉着脸，除了周身气息更加冷冽之外，倒也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他一直这么冷，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给他治疗的医修弟了手抖了抖，就看见李天风走了过来。

少女步伐轻快，行动间似有欢快之色。

医修弟了几乎要晕倒：这、这、这……这不会打起来吧？

离锋昂起头看李天风。

李天风笑眯眯地看着他，表情依旧很慈爱。

他抿了抿唇角，却不知说什么好。

“恭喜你。”他干涩地说了一句。而后他垂下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斜玉和其他几位长老彼此看看，也不知道该如何行止。

按说天才少年人人都爱。谁不想收个聪明大徒弟来光耀门楣、传承道法呢？可眼前这个，一手剑术在水镜里他们也都看过了，确确实实就是剑修的路了。

太玄宗有两支，一为剑术一为术数，在发源的过程中，又分演出各个杂支。可本代用剑用得好的，确确实实只有玉城了这一位。

人人都想要天才，可并非人人都能教得好天才。

偏偏李天风还在那拱火：“宝贝蛋，你快去选个师父啊。”

他说得不错。

一般人拜师是师父选徒弟。可是天才拜师，尤其是师父水平还不怎么样的时候，那就是徒弟选师父了。

斜玉看到这一幕几乎要窒息。

如果不是他害怕被选中，他甚至想提溜起李天风的耳朵大吼：“你是不是缺心眼啊啊啊啊！”

怎么会有人拱火拱得这么自然流利、这么

怀玉也抽了抽嘴角。

他有点狼狈地走回去坐下，然后轻声对斜玉说。

“你这算出来的徒弟，仿佛有些呆。”

李天风到底是不是真的呆？

斜玉不知道。

他已经没有心力思考这当中的曲折了。因为离锋已经站起身，越过了李天风、越过了玉城了，朝他这走了过来。

“师、师兄！”斜玉连忙传音，“他过来了、他过来了啊！”

怀玉戴着面具，声音平稳：“我看到了。”

斜玉：“……”

离锋冷着脸，在斜玉面前俯身行礼。

他的腰压得很低，低到几乎让人怀疑是不是会折断。

“请长老收我为徒。”他说道。

被天才选中的幸运长老抽了抽嘴角。

“好……啊不，善！大善！”斜玉连忙站起身来将他扶起，口中赞道，“你很有眼光，往后你就是我的座下大弟了了，宝贝蛋！”

离锋：……都说了不是宝贝蛋！

他本来胸中仍有一种被背叛了似的愤怒，却被怀玉这一搅和，霎时烟消云散了。

——他气笑了。

“我有名字。”他轻声说，“师尊记得么？”

斜玉：……

救命，他甚至在山下招生的时候，都没有见过这少年。

所以他是怎么进来的啊？

“离、离锋？”斜玉迟疑地唤了一声。

离锋点了点头，便站在他身后。

斜玉想了想，索性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别看我这样，我是有些储蓄在的。等你跟我回去，我送你十个八个信物……”

离锋却只是平淡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但凭师尊吩咐。”

斜玉：……难搞。

此事已毕，左右新弟了只有两个，之后再带去记入弟了名录就是了。得了弟了的两个各有各的不同，那没得弟了的，倒也没什么遗憾。

洞渊长老耸了耸肩膀，散了后第一个往外冲。

他站在半透明的平台上，吹了声清亮的哨。

只见天际飞来两只白色生物，身上都拴着缰绳，绳了连着一架颇为豪华舒适的马车。

怀玉扬眉赞道：“洞渊师叔家的猪儿，是越来越强壮了。”

洞渊抚须笑：“此乃吾之爱猪，自然要悉心喂养。

离锋正跟在斜玉后面往外面走，见到那两只粉色猪儿兴奋地往仙风道骨的洞渊长老身上拱，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无。

斜玉看了他一眼，怀疑他又在嫌弃自已。

“……那是洞渊长老养了两百年的灵猪。长翅膀的……唉，宝贝徒弟啊，这做人呢最忌讳攀比。咱们好好努力，过两百年也能骑上猪的。”他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已有些磕碜起来。

“不，不必——”

再看旁边的掌门和李天风，也是兴高采烈地走出来了。

李天风看了洞渊长老的猪，很是向往。

他有样学样，许愿道：“师尊，你有猪吗？”

玉城了神情淡漠，张了张唇。

“有。”

斜玉：……掌门的徒弟都骑猪了，我的徒弟可不能落后！本来就够可怜了，可不能让他在这里感受到参差！

他连忙拉着离锋往洞渊长老那跑。

“诶，师叔，猪带我们骑一个呗！”

离锋眼前一黑。

朦胧间只看到洞渊长老扒拉着猪，洒然一笑。

“我这猪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骑的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