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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梅和秦律师走在前头, 时不时回头招呼,看路司予一眼。

这一眼又一眼的,跟挑猪肉似的, 倒把元姣看恼了:“小婶!”

“我看着他有些眼熟。”邱梅怎么都想不起来:“或许在哪里见过也指不准,说来, 小路啊, 你是做什么的啊?”

元姣父母都不能理事, 邱梅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担任起这个责任,细细问了好些有的没的:“帝国理工是什么学校?是985吗?”

路司予顿了顿:“算国外的985。”

“国外读书的啊。”邱梅点点头:“现在留学生真是不少, 我们隔壁厂还雇了个新加坡回来的。”

“那你的父母呢?”

“呀,小婶, 你的菜是不是落在祠堂了?”元姣出声打断, 邱梅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去拿呗。”

元姣动了动嘴, 被邱梅推着:“这丫头, 我给你问点事, 你老是拦着干什么?”

“去拿去拿,我还买了两根排骨呢, 别让人拿走了。”

元姣一步三回头,路司予心情颇好地朝她笑了下, 阳光洒在他脸上, 像给镀上了一层金光。

元姣的心没由来一颤, 快步跑走了。

邱梅继续问:“我是姣宝的小婶,你就跟着叫婶就行, 咱们刚才说到哪?”

“你有一个姐姐?结婚了吗?”

元姣回祠堂的时候, 正留下几个媳妇洗茶杯,她问了一圈,一个告诉她:“在祠堂的冰箱里, 后头呢,去拿吧。”

她心说祠堂里还有冰箱?

元家这祠堂建得非常古朴,内部是木结构,主梁上裹着红纸,黄泥的墙,深色砖瓦,祠堂面前还有一面影壁,这么古老的建筑,朝北面却摆着三台一拖三的中央空调,出风口藏在牌匾两边,炎炎夏日祠堂里都是凉爽的。

正堂上供着先人画像,一转过后堂,元家吓了一跳,高高供桌上摆满了各家牌位,黑漆漆的一片——有些不想在家里供奉老人的也会将照片放在祠堂里,大家上香的时候一起消受了香火。

那些照片蓝底的也有,白底的也有,有些挂着黑色绸花,多数是老人,猛地一看真不亚于看恐怖片。

冰箱静静伫立在角落,元姣壮着胆子去把菜找了出来。

临走时,她忽然顿住了脚步,慢慢退回来。

在一堆庄严肃穆的遗照里只有一个女人是笑着的,她的样子非常年轻,却摆在靠上的几层,证明已经去世很久了。

照片左右写着挽词,右下角写了“四房朋义妻方慈”。

每张照片前都有个小香炉,有些子孙孝顺的炉子里插满了香脚,也有香火稀薄的,比如方慈,只有三根,香脚已经褪了色,香炉蒙上了灰尘,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上的。

她放下菜,取了三根香,给她妈认真上了柱香。

照片上的方慈柔柔笑着,眉眼间全不见忧愁,她静静望着,似乎与照片外的人对视着。

元姣心一动,跑去问外面的本家婶子:“婶,摆进祠堂的照片可以迁回去吗?”

婶子操着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可以啊,咋不可以,你去族里说一声,请个大师作点仪式,也就请回去了。”

“行,谢谢婶。”

元姣提着菜回家,邱梅刚冰了些荔枝,热情地摆在路司予面前:“来尝尝,我们山上自己种的,不打农药。”

“谢谢小婶。”他应得倒乖巧,捻起一颗慢条斯理地剥。

元姣把菜交去厨房,邱梅拉着她说:“我都给你打听清楚了,父母常年住在国外,有个姐姐还没结婚,学历什么的我不懂,听着也还行,看着挺有涵养的。”

“就是大你8岁,稍微有点大了。”

元姣今年才20呢,整个小孩跟抽高的树苗似的,水灵灵,嫩生生的——当然也不是大8岁就多不好,男方那边也是个子高大,长相俊美啊。

想着好像也匹配得上。

元姣被她说得耳热:“小婶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们还要没怎么样呢。”

八字没一撇的事,打听这么说,倒像要往结婚上面考虑似的。

呸呸,谁要跟他结婚,连个正经告白都没有的!

“怎么了?我都听秦律师说了,你们都……那样了,还想不认账?”邱梅瞪眼:“你不认账还是他不认账?”

元姣傻了,这个秦律师不声不响的,怎么还是个打小报告的呢?

想起早晨被他撞见那一幕,她尴尬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邱梅:“我看他条件不错,就是不知道性子怎么样,你要觉得好就得把握住,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你年纪正好,学历好,人聪明,长得漂亮,家世也好。”

“村里不知道多少人明着暗着问,我们一家好不容易走出村子,哪有让你嫁回来的道理,这几天我推得嘴皮子都累。”

元姣压根不知道这回事,敢情路司予那天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也不见得多喜欢你,单纯觉得你条件好罢了。”邱梅摇摇头:“现在好了,你自己找了个,我说起来也有理由拒绝了。”

元姣慌张:“你不要出去乱说啊!”

“不会,小婶嘴上有把门的。”邱梅将她一推:“带人上楼吧,这里不用你忙了。”

秦律师钻回房间了,路司予面前的小碟子里躺了几个剥好的荔枝:“吃吧。”

元姣趁邱梅不注意,掐了他一下:“你都跟小婶乱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了?”路司予不在意那点疼,将她拉到身边:“她问我父母,问我工作,年纪,我不就一一答了?”

剥好的荔枝肉晶莹剔透,他动作小心,只剥离了外壳,没把果肉外面一层薄如蝉翼的膜碰破,整个果子清清爽爽的。

元姣吃了一个,这个品种核有些大,塞得她腮帮子鼓鼓,像个努力的小仓鼠。

“谁让你答了,你难道没听出来,小婶她……”

“她在给你打听条件。”

元姣瞪眼:“那你都听出来了,为什么还……弄得你有这个意思一样。”

路司予反问:“你没这个意思?”

“哦,你想的是先应付一下,再找个时间甩了我?”

“我没有!”元姣反驳。

她只是觉得,两人这段关系未必能长久,或许还不到示于人前的时候,就没了。

差距太大了,他们之间,差得太多了。

他是天之骄子,长相、家世、学历、能力、性格样样都好,可以说只要他愿意,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而她呢?像个没张开的涩瓜儿,看着绒绒的青青的很漂亮,实际寡淡发涩,中看不中吃。

想到这,嘴里的荔枝都变了味,她嫌弃地吐掉:“苦了。”

“我上楼给你收拾房间吧。”

她上楼,路司予就跟着上楼,她去房间拿抹布,他就顺势关上了房门。

“你关门干嘛?”

“消除你对我的误会。”

元姣:“什么误会?”

路司予认真解释:“你是年纪小,但我不是那种贪图你年轻貌美的人。”

元姣手里的抹布松了又紧:“那你……为什么?”

他没说过喜欢,她也就不好意思问“你喜欢我”什么。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跟我有点像。”

那时候的元姣刚被高秘书从车里拖出来,整个人虚弱而疏离,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戒备,像只离群的小兽。

路司予认出了这孩子,一是出于对方家在他微时给予帮助的感谢,二是觉得这孩子和曾经的自己有些像,便带回去养了起来。

元姣都快忘了这事,只记得那时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那时候她只觉得,这个人好好看啊。

路司予说:“我希望你成长、独立,那不是假的。”

元姣的到来像在他身边种了一株爬山虎,春天一到,褪去一身枯枝落叶,它也就发芽了,绿色的嫩芽那么稚嫩,那么可爱,养着养着就上了心,养着养着,就想自己养着,精心养着,不要假手于人。

很久之后他才不情不愿承认,或许早在看见她和那小子有说有笑开始,他就不正常了。

元姣瞪着他:“那不还是见色起意?”

怎么绿色不是色吗?

路司予轻笑了下:“那就见色起意吧。”

他上前一步,拥住了元姣的身子,见她不反抗,便低头轻轻蹭着她的头发:“跟我在一起不用想那么多,乖乖呆着,其它我来。”

元姣任他抱着,嗅着他身上冷松混杂一点点药香的味道,耳根悄悄红了。

她不对劲。

她也见色起意,毕竟第一面就注意到了他西装裤下的腿是真的长,屁股也是真的翘。

只是面对天之骄子那种自卑感压抑了这感觉,再后来知道他是长辈,渐渐地也就不那么想了。

可她必须承认被他背着的时候心跳就没平息过,短短的一段路,她觉得自己都要酥死在他背上了,第二、第三天被他摸了一路的腿弯都是麻的。

“可是你还没有告白过。”

“我喜欢你。”

元姣抬头:“太假了啊!”

怎么有人告白一点都不走心呢?

她说完这个,便觉得腰叫他一提,一抱,坐在了浴室洗手台上。

一天之内,两次,同一个动作。

元姣在心里泪流满面,她好歹有168呢,也不矮啊!

他亲吻的动作比前几次都来得凶猛,贴着还不够,还想把炙热挤入她唇中,元姣急了,推拒着他的胸膛。

略分开一点儿,对方轻笑:“轻点,这里开过刀的。”

这下元姣不敢乱碰了,两条手臂不知道放哪才好,干脆搭去了男人肩上,仰着头被他肆意品尝。

白皙肌肤泛起娇艳的红晕,眼睫抖得不像话,甚至被推到镜子上时,也只是挣扎了几下:“你别……”

两人的呼吸陡然沉重,似有一把火在心底燎原。

“叩叩叩”房门忽然被敲响——

“小路啊?”

元姣吓了一大跳,身上的人闷哼一声,无奈看着她:“疼。”

“小路?”邱梅拔高声音。

元姣看到路司予唇上已经渗出了鲜血,歉意顿时爬满了眼底:“对不起啊……”

路司予白了她一眼,扬声:“我在,有什么事吗?”

“哦,厨房的灯坏了。”邱梅是过来人,一听这低哑的声音听着就不对劲,敲门急促了些:“你会修吗,来帮我修一下。”

“对了,姣宝呢,跟你在一起吗?”

大白天的,两个人躲在卫生间又亲又抱,还抱到洗手台上亲,元姣脸颊通红,拉着路司予的手猛摇头。

路司予指指自己的唇,元姣立刻左右找棉签。

“亲一下。”

元姣唇瓣上的水光还没消失,拒绝:“我不……”

“那我就开门?”

浴室门和房门紧挨着,他一开元姣哪里还藏得住,她顿时没了主意,对面却气定神闲。

2秒后,元姣勾着男人的脖子,蜻蜓点水般吻在了那处小伤口上。

“乖。”路司予奖励地亲了亲她:“别出声。”

“刚在卫生间。”路司予心情不错:“您说厨房的灯?”

“是啊,太久没用了。”邱梅左右看看:“姣宝呢?”

“在楼上收拾吧。”路司予退出房门,与邱梅下楼:“家里有备用的灯泡吗?”

“有,我去找找。”邱梅看了眼他唇上的伤口,心都在颤抖。

还好她来得及时,这帮子年轻人——怎么能大白天关在屋子里这样那样呢?多不合适!

怎么说也是理工科出身的,路司予很快帮邱梅换好了灯泡,但邱梅这回死都不肯让他上楼了。

一会要求这个一会要求那个,路司予哪能不懂,哭笑不得地帮她处理这个,处理那个。

等饭得了,邱梅去叫秦律师,扯着嗓子喊元姣下来吃饭。

元姣换了条裙子,刚两人也没注意,洗手台上全是水,等她发现时已经湿得不能穿了。

她换了条格子百褶裙,走动间裙摆飞扬:“哇,好香啊!”

毕竟是开熟肉制品厂的,邱梅做饭的手艺也是一绝:“今天多亏了小路,他帮了我不少忙呢。”

秦律师有些不好意思:“下回您也喊我,我都白吃白喝这么些天了。”

“秦律师是大恩人,哪能让你来。”邱梅把红烧肉往两人面前推:“咱们要是没事,后天就动身回沪上吧,我看你们工作也挺忙的。”

元姣吞下口中的饭,说:“走之前,我想办个事。”

“我妈的照片在祠堂呢,我想请回来。”

方慈是病死的,按说不太吉利,当初元老太太说有供父供母,供奉公婆的道理,哪有供奉媳妇的,坚持不让方慈进家门,只说祠堂里“热闹”,村里大姑娘小媳妇上香勤快,她在那香火比家里好。

现在元姣长大了,想供自己妈有什么不合适的?

邱梅支持:“行,吃完饭我带你去问问,你妈是葬在陵园的,这事烧个香告诉她,以后别走错了就行。”

“最快明晚就回来了。”

这件事果然很顺利,给祠堂交了一笔管理费,又请了个所谓大师一顿比划,五果供了一桌子,请走她妈顺便给其它“先人”上了顿香,谢谢他们这些年的“照顾”。

大师卖给元姣一个神龛,500块呢,说到了新地儿,找个通风的地方钉上,再供几炷香就行。

元姣应了,回家后找了个箱子仔细封起来,竟是要带走。

邱梅问:“你不是要供在家里的吗?”

两栋别墅中间有个小屋,元家的爷爷也在那。

元姣摇头:“我带回去,一天三柱香养着她,希望她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元姣并不迷信,但她希望这个可怜女人有个好的来生。

“也行吧。”邱梅点点头:“不过你要跟房东说说,有些人挺迷信的,觉得家里供个这不吉利——要不小婶给你拿钱,买个小点,远点的房子。”

“好歹是你自己的,在屋里动个什么不必看人脸色。”

路司予露出赞同的目光:“我给你买。”

元姣心一颤——让他买怎么行,她名下有房产不就被知道了?

虽然也没什么好瞒的就是了——哎呀!两个人在一起后会不会互查对方银行卡账户啊,她要怎么解释她为什么有这么多钱?

“还是我买吧。”邱梅这点上很坚持:“你叔都不知道,我攒了还挺多呢,市中心咱肯定买不起,付个郊区还是没问题的。”

“不不,我不能收。”元姣摇头,扯了个理由:“雄狮现在我管着呢,再有个一年半载也就出来了,自己买。”

邱梅一听也是:“那行,你有什么事别自己扛着,怎么说还有我呢。”

“谢谢小婶。”元姣跟邱梅抱了一下,心里热乎乎的。

她亲人缘不好,亲妈去得早,后妈不亲近,亲爸亲叔亲奶奶通通不怎么样,不过有邱梅这个小婶,也算值了。

当天晚上,元姣刚要进房间,邱梅在门口喊住了她:“姣宝,你今晚跟我睡吧。”

元姣露出不解的表情,邱梅说:“你元思姐没出嫁的时候,我们母女也是躺在一块,好说说体己话。”

邱梅没好意思说的是,虽然小路同志搬去了另一个屋子,但怎么说也是瓜田李下,就他们白天那个亲热劲,她真怕元姣半夜就被狼叼回窝,吃干抹净了!

元姣不疑有他:“行,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那你快点啊。”邱梅说着先回了屋。

元姣刚换完衣服,抱着枕头准备去隔壁,正好撞见下楼倒水的路司予,他看了眼邱梅微掩的屋门:“防我防那么紧?”

“谁防你了,自作多情。”元姣没好气:“小婶想跟我说说体己话,关你什么事?”

“哦。”他逼近了几步:“有空跟我也说说体己话。”

“姣宝?”邱梅的声音恰好响起。

元姣推开他,挽了下鬓角的发丝:“空调别打低了,晚安。”

匆匆进了邱梅房间。

路司予笑了一声,下楼倒水去了。

房间里,邱梅正在收拾东西:“来的时候啥也没带,回去倒是装得满满的。”

“要不是我说活的不能上飞机,我哥要把两只土鸡也捎上。”

她在祠堂那一通还是叫邱家人知道了,邱家父母把邱梅叫回去好一顿骂,骂得邱大哥都不耐烦了,说小三都骑到自家妹子头上来了,哪有不打回去的道理,他当时是不在,要是在也不会放过元家那老虔婆!

邱大嫂自然是劝,也说了几句小姑不容易,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事后邱家老母拉着邱梅好一顿哭,心疼女儿所托非人,要说邱梅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老太太更有八十岁,母女两个抱头痛哭要多惨有多惨,邱家老父抽了半天烟,说:“村里不用担心,在外面好好过,对元思和阿松好一点,毕竟以后还指着他们给你养老。”

“至于元友义,别搭理他,家产拿在手里才要紧。”

邱梅也是这么想的,她已经跟秦律师约好了,回去之前一块去明确一下所有财产的归属。

“对了。”

邱梅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我收拾那屋的时候看见了这个。”

离开前,邱梅想着给先人们擦擦照片,没想到在供桌底下看见一个黑色塑料袋,当时它被五花大绑,用胶纸紧紧贴在桌子底下,元家的供桌足足有三层,要不是爬到底下去捡抹布,邱梅也发现不了这玩意。

元姣接过来,一圈圈打开棉绳,里头是一沓资料,多是一些冻品的检验检疫证明,看日期是3-5年前的。

她顿时明白了,这是元友义藏在那里的。

可是她不懂邱梅给她这个干什么?

就在这时,她在资料里发现了一个名字——安有山,以及安氏集团旗下凯美国际大酒店的公章。

“姣宝,这个事我不好出面,你拿去交了吧。”

元姣似懂非懂:“小婶,这是什么?”

安有山、安氏集团——这是安澜家啊。

还有凯美国际大酒店,在两年前闹出了非常重大的食品安全问题,随后又被披露非法走私,最后安有山被判入狱。

元友义怎么会在南方老家藏着这样一份东西?

“是元友义造的孽。”邱梅表情很平淡:“他以为事情过去了就没人知道了。”

“姣宝,我要他把牢底坐穿。”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我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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