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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羊】

“你知道这玩意一会儿入境也有点麻烦吗?”琳达盯着朋羊手中那朵着实有点丑的黄栀子说。他们先前离境时已经有过一次小麻烦了。

朋羊听了一笑, 她把花放到扉页正中,之后缓慢合上厚重的封面。“标本。”她兀自说着,又转头笑嘻嘻地跟琳达说, “有你在,什么都不麻烦。”

琳达翻眼皮, “我都快成你妈了。我连你姐姐都不想当,你把我当妈?”

“不好意思, 闺蜜……”

“打住, 老板。”琳达连忙叫停, 眼神瞄到朋羊手里的书, “《远大前程》(《Great Expectations》)好像是反讽?挺像英国人的风格。”她拿起香槟又道,“我知道喻子翔喜欢开这种玩笑。花他送的?”

“你不准备说他小气?”

“挺浪漫的其实。”琳达抿口香槟, 难得感慨, “你要多少白玫瑰红玫瑰他都可以给你买来,但他应该是送了一朵他最想送的。Romantic就这样, 不能符合某种常规预期。但他为什么送栀子花?还是黄的。”

“你跟牛大王说了什么悄悄话?”朋羊却是想起了这一茬。

“他在我的威逼利诱下跟我说了一些事,但我不能告诉你。”

“你可真是诚实啊。到底怎么回事?”

“我真不能说。”

“她真不能说。”牛大王坐在后侧, 这时起身去洗手间路过听到, 伸了个头过来。

朋羊昂头又转头看了看这二人,气冲冲抓了眼罩。戴上眼罩之前,她顿了顿, 低声跟琳达说,“因为去年夏天, 在我们差点碰到的那个派对上,我戴了一朵白色的栀子花。”

“他对你不想见他耿耿于怀?那他对你取关他,还有你和乔的事……”

朋羊拿着眼罩,看着琳达一动一动的嘴巴, 目光有点呆滞。

“可是他这几年过得也蛮好的。你们和好了,我为你们高兴。不过,你们这是什么expectations?”琳达问出了一个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朋羊略微呆滞的目光变成了一点轻淡的笑意。琳达点点头,不再说话。

朋羊转过头,望向一望无际的蓝与白的舷窗外。

[“我不确切知道。好像永远在那里,我不用刻意去想。”]

[“没有什么比看着你离开我更让我心碎。”]

[“It\'s always fucking REAL, and me.”]

[“只是你。”]

[“你是我的阿基琉斯之踵。”]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night.”]

[“你得把你自己当作我的寡妇。”]

朋羊调暗了舷窗,缓慢躺下,规整地戴上眼罩。

他的声音就在她耳畔,混合着飞行的杂音。她塞上耳塞,脑中便只剩下那个男人的声音。她的皮肤和肌肉对那种频率与震感记忆犹新。嬉皮笑脸和玩玩闹闹会被过滤掉,余下的东西原始纯粹,不知满足。像神话故事里漂亮的野兽,伪装的简单粗暴,不受她控制,不受任何人控制,有时甚至不受他自己控制。

[“我他妈有段时间没上过谁了。”]

[“为什么你他妈会答应乔的求婚?”]

可是漂亮的野兽说他也会受伤。他去年的确受伤了,很重的伤。

[“但你总他妈伤他的心。”]

[“Still aches for you.”]

朋羊感到自己身上的酸痛感袭来。她视觉范围内一片漆黑,她的眼皮逐渐变沉,她明明已经听不到杂音了,可他还在她耳边说着话。

[“你赢了。”]

[“我让你赢的。”]

是的,那只该死的漂亮的野兽聪明极了,而且非常好斗。

【喻子翔】

喻子翔最后看了一眼喻子延的房间,他的目光扫过多个相框,包括十七岁的喻子延和李奥穿着私立学校校服的合影,也包括二十岁的喻子延的剑桥毕业照。

喻子延他妈的比他像个该死的托利多了。他想。

Rose在温布利对喻子翔的调侃,是当喻子翔和黛布拉在一起后,很多英国媒体和英国人的想法。

“Oh bloody Tories.”

(噢该死的托利们)

他们会如此笑着感叹。或是友善的,或是尖刻的。

喻子翔当时回Rose的玩笑话是,他本来就是个他妈的托利。这话不假。可他也不是个他妈的托利。至少,在某一层面,并非所有给保守党投票的人都有资格被称为托利,他们往往是拿着信托基金出生的人。又尽管,“托利”这个说法很多时候都带有挖苦与嘲讽意味。

但就像这个词的来源与时至今日的延用,生而富足(born wealthy)的黛布拉-汉密尔顿从来不忌讳自称托利。

喻子翔实在想不起来他第一次见到黛布拉-汉密尔顿是在哪一年。卡塔尔世界杯那年?或是卡塔尔世界杯的前一年?总之肯定是本杰明-汉密尔顿这小子成为英格兰的主力之后。那时候,黛布拉是个的的确确的少女,从任何意义上,法律的、道德的、喻子翔个人喜好上的,他都不可能注意到她。

另外,喻子翔和本杰明的关系在卡塔尔世界杯之前委实一般。但一起赢得世界杯改变了一些事,尤其需要提及他们二人都是英格兰那年创造沙漠里的童话的绝对主力和重要功臣。且在那一年的年末,他们又因为共同的朋友一起度过了新年前夜。

人们有时候一见如故,有时候是逐渐熟悉起来的。

卡塔尔世界杯之后的那个赛季,本杰明转会巴塞罗那。这就让两个当时各自在西班牙最大的两家足球俱乐部打拼的英格兰球星,不管是从物理距离上还是在个人交流上都拉近了。

喻子翔看上去风趣开朗,跟谁亲近都不费事;本杰明则是教养良好,外表体面内里有点冷漠。

这二人的家庭背景算是英格兰国家队里最另类的(英格兰球员多来自劳工阶层,劳工阶层更多给工党投票),也最接近的,尽管二者之间依然差距巨大。前者飘忽在精英中产-富有中产之间,后者是任何意义上的上流阶层,尽管二者皆是确定无疑的保守党票仓。

他们家中都有兄妹。他们的长兄一个毕业于剑桥,一个毕业于牛津。他们都有一个在宠爱中长大的妹妹,当然安妮塔成长中的物质支撑远不能跟黛布拉相提并论。

他们样貌都很俊朗,无疑都是英国八卦杂志封面的常客,小报记者们从来不放弃对他们私生活的追从。他们都很喜欢也拥有很多漂亮的车。他们还会出现在非足球的公开场合比如时尚领域。喻子翔商业价值奇高,对外一向高调,社交媒体粉丝早已过亿;本杰明摇摆不定,却也绝不是一贯低调的作风。

噢对了,他们还有同一个经纪人史蒂夫-贝克。

再后来,他们都是英格兰的中场。

他们确有相似,更多的不同。

二人虽然逐渐熟络起来,却也没有过分亲近。不过,比之普通队友、普通朋友之间还是多了一些奇妙的联系。

2028年夏天,喻子翔做完手术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时候,很多人来看望过他。这其中就包括本杰明和黛布拉。本杰明来,喻子翔没什么好惊讶的,至于黛布拉来,多半是跟着哥哥凑热闹。

黛布拉总是出现在本杰明的重要比赛现场,像是英格兰在世界杯和欧洲杯上的比赛就很少缺席了。喻子翔跟众多的国家队队友一样,偶尔会在英格兰队的比赛后见到这个女孩儿。

七、八年间,黛布拉不知不觉从一个可爱少女长成了一个出挑的年轻女人。但喻子翔依然没有去注意她。她是国家队队友的妹妹,这绝对是有点敏感禁忌的。不管喻子翔是不是单身,当他见到黛布拉,他们打招呼、随意聊两句,他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彼时,黛布拉站在喻子翔的病床尾端,拿着手机突然抬眼跟他说,噢你看上去真可怜。喻子翔惯常打趣,年轻的女士,别用跟一只小狗说话的语气跟一个比你大得多的男人说话……

他还没说完,黛布拉就笑得停不下来了。他有点莫名,实在没觉得自己那句话多好笑,还跟本杰明眼神交流了一下,本杰明也就笑着瞥了一眼妹妹。

当喻子翔回到伦敦,他收到了一条黛布拉发来的信息。

【这周六晚,梅菲尔,我朋友管理的私人画廊有个展,“infatuo”,有兴趣吗?】

他问:【约会?】

黛布拉说:【可以是。Yeah?】

喻子翔干脆打了个电话过去,接通就道,“你是本的妹妹。”

黛布拉调皮地笑,“你可以偷你队友的女孩儿,却不敢跟你队友的妹妹约会?”

年轻的女士显然在激他。喻子翔没有马上回话。

黛布拉又轻盈地说:“抱歉,玩笑。无意冒犯,不是你,我是指BY。”

喻子翔无声咧了咧嘴,做了决定,“让我先给本杰明打个电话。”

“如果他不同意?”

“那就是no。”

“嘿!你有没有种?”

“我完全没有,我他妈腿都差点没了。”喻子翔毫不犹豫地回答。那头黛布拉没预料到他这个答案,一阵狂笑。他说,“我晚点打给你。”

喻子翔打给本杰明的电话,也是一接通,他就直截了当地说:“嘿,本,你妹妹约我出去。”

本杰明那头的反应是:“为什么不是你约她出去?”

喻子翔懒得说细节,敷衍一声,“随便吧。”

本杰明从容笑问:“你这是需要我的允许?”

“这不废话么?我可不想回到国家队第一件事就是挨你一拳,而我他妈还没理由还手。”

“我不是你。……你喜欢黛布拉?”

“我以前没想过,现在我不介意约个会。但如果你感到不舒服……”

“不,我对这没意见。”本杰明诡异停顿,“她好像一直对足球运动员感兴趣,她的确是个球迷……但你好像不是她的首选。”

“派特?”

“没错。”

“真让人惊讶。”喻子翔哈哈笑着说着反话。

本杰明也笑,半玩笑半认真地发出疑问,“为什么你对你的男子气概(masculinity)这么有安全感?”

喻子翔听出不对劲来,“你他妈这是准备夸我夸得我想吐?千万他妈的别!我已经有一个军队的伙计们,每个赛季都在干这事。”

“意思是,男人们都喜欢你?”

喻子翔笑着骂,“滚蛋。哪怕不提QPR的球迷,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一个混蛋永远不会喜欢我。”

“你哥哥?一样,我哥哥也不喜欢我。”本杰明接了玩笑,转而问,“拐杖扔了?”

“是,但复出仍然有点遥远,我希望圣诞之前。”

“你会到那儿的。”本杰明说,然后回到了先前的话题,“黛布拉……她跟我妈妈一样,一天都没有工作过,她以后想不想,我不知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别告诉我跟你妹妹约次会,我得把求婚戒指准备好。这代价太大,我还是跳过吧。”

“我不是这意思。但你可能还会打给我。”

喻子翔听了只是一笑,也没兴致具体问。

那头,本杰明忽然说:“我听了《GOAT Ⅲ》,依然让人惊喜……你们在LA见到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喻子翔的声音严肃了些。

“我相信黛布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她也不是不看八卦新闻。”

“警告?你这听上去才像个哥哥。”

“拜托,子翔,我们都知道黛布拉没有多认真,不然你会直接拒绝她,而不是打给我。”本杰明变了轻松的语气,且有点心不在焉,那头同时传来女人的声音,在亲昵地喊,“本,你是不是吃了我的冰冻酸奶?”。

喻子翔听着是很有格调的美式口音,闲适优越跟劳伦斯有点像,他本想调侃两句,但他似乎也没有多大兴趣,便挂了电话。

*

2028年九月,伦敦。

梅菲尔私人画廊今晚的展品主题是infatuo。

infatuo在拉丁文里的意思是“变得愚蠢”,这个词后来成为了英文infatuate的词根,意为,被短暂的(不能长久的)强烈的激情和爱慕冲昏头脑。(infatuo拉丁语原文,是由“in”和“fatuus(愚蠢)”构成)(infatuate作名词则为迷恋者的意思)

英国公立学校基本不教授拉丁文,但私立学校普遍教授拉丁文。

喻家三个孩子从小上的都是私立学校,不过喻子翔稍有不同。他在确定走职业足球这条路以后,学业发展跟着足球发展走,于是也就没了上私立中学的必要。

这件事,喻先生和陈女士当时的想法有些不同。但就像喻先生会告诉陈女士他们的儿子不能在去野营时做数学题一样,喻先生同样坚持了在那个阶段让喻子翔把精力往足球偏移。

喻子翔长大后想起来这些,觉得自己绝对是超级英雄。因为他当时依然被要求门门拿A。野营没做的数学题,他妈的回到家得补完。他憎恨数学有原因吗?当然!他不擅长只是个自嘲。但的确有人当真。

另外,按理说,他可以也可能会从这个角度讨厌父母的严厉,可事实是他从来没有真的讨厌过。

是因为爸爸跟妈妈说:“你这样是让你儿子成为被欺凌的对象,等他再大一些,没有漂亮女孩儿会跟他出去。”

还是因为喻子延?

他虽然很会踢球,上的又是公立中学,但总不能比喻子延差太多。那时候喻子延都从剑桥毕业了。又好比,在奥布莱恩那里学拳击,他也不希望奥布莱恩觉得他比喻子延差劲——这当然不可能,他他妈的可是有超强身体天赋的人。

无论如何,喻子翔不能成为被欺凌的对象,还他妈得跟很多漂亮女孩儿约会。最重要的,不能输给喻子延。

无论如何,喻子翔的确对拉丁文所知甚少。

只不过像infatuo这种词,他就算不去查,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因为长得跟英文对应的那个词汇大差不差。可是,像vis俱乐部的vis,喻子翔就得查一查。该死的喻子延,非得起个拉丁文的名字,这他妈都是在私立学校学的托利做派。

那么,显然,今晚的infatuo吸引到的来宾也只能是托利们和有钱有人脉的外国人了。原本就是内部邀请的展览。

喻子翔回过头时,正碰上黛布拉一边跟一个年轻的女郎说话一边朝他们这边看来。黛布拉瞧到喻子翔身后的喻子延,眼睛一亮,她进而露出礼貌的微笑,然后是冲喻子翔露出有点调皮的笑容。

汉密尔顿小姐浑然不觉,她那身打扮,给今晚的男伴,在此时此刻,带来了一点麻烦。

“Fuck you!”喻子翔回过头跟喻子延说,“黛布拉二十三,完全适龄的约会年纪。还有,你他妈为什么在这里?”

喻子延看着喻子翔,没说话,脸上也没了特别的表情。且他的目光没在弟弟身上停留。

以喻子翔对他哥的了解,这是已经失去了跟他交谈的耐心。大概这混蛋平时也是用这个德行赶他办公室的人走。

就在喻子延的目光落到喻子翔的正后方时,一个女声从左侧传来,美国口音——

“我有点晚了,噢你们已经遇到了!”

喻子翔扭了扭头,想了一下才认出女人。戴安娜,那年夏天喻子延带去vis的女人,她好像是提过她在梅菲尔管理一家私人画廊。这是为什么喻子延在这里?他们不是早就分开了么?难道又他妈搞到一起了?

喻子延的目光也往戴安娜转了转,他微笑,已经与戴安娜拥抱、亲吻面颊,耳语了几句。

看着倒不像是在约会。喻子翔想。戴安娜随即又热情地拥抱了他,跟他说,“黛布拉说会带一个男伴,我在看到名单之前真没想到是你。”一边跟他说着,戴安娜也在跟不远处的黛布拉招手。黛布拉看上去被那位跟她年纪相仿的女郎拖住,暂时过不来,只是也跟他们招了招手。

一袭半职业黑色连衣裙的戴安娜畅快说道:“再次见到你们俩真高兴。我一直认为那一晚是我度过的最有意思的夜晚之一。而我有一个货真价实的纪念品。你们还记得吗?BY输给我的腕表——噢有点蠢的我,我落在了拳击台上,还是李奥帮我取回来的。”

当戴安娜在说话的时候,喻子延的身体朝向已经重新变成了正对喻子翔的正后方,喻子翔意识到喻子延是在看他身后那幅画,他于是也缓缓转过了身。戴安娜说话的同时,她的身体也正对着那幅画了。

今晚展出的作品,很多都带有情-欲色彩,他们面前这一副,或许稍有不同。

柔和的灯光下,抽象的画作具有难言的冲击力。黑白线条的勾勒足够夸张,依然能看出是一个女人美丽性感的肩膀。线条里充满着嘈杂和混乱,浓黑与淡黑对比鲜明。

戴安娜说完,喻子翔礼貌回应,“你们……”

“噢,我和子延只是朋友。可能也不真的算朋友,他告诉我他不喜欢有女孩儿朋友。他是不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戴安娜爽快地解释,也在开玩笑。之后,她神秘地往喻子翔那一侧偏了偏,压低声音道,“今晚有一幅画是你哥哥画的,他也是帮我一个忙。”

喻子翔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些黑白线条上。

隔着戴安娜,喻子延也在看。

“我想买这幅。”喻子翔陡然道。他知道今晚有部分展品是出售的。

今晚绝大多数展品都不是成名画家的作品,但喻子翔的确看到了一些新锐前卫的作品,不乏让人眼前一亮的。

戴安娜作为主题活动的主策划人,一方面是有艺术追求的扶植一些欧洲的或者就是伦敦的年轻艺术家,一方面是她个人的艺术偏好,另一方面这还是她举办的社交活动。最后,绝对不能完全忽略经营目的。

事实上,有时候,一个饥饿的艺术家就是在这样的场合卖出了自己的画,乃至是天价,进而一举成为知名艺术家,被一群懂艺术或者根本不懂艺术的有钱人追捧。

戴安娜目光中有惊喜,她悄悄问喻子延,“你已经告诉他了?”

喻子延摇头。

戴安娜惊讶更甚,看向喻子翔,“你真了解你哥哥。他就是这幅画的画者。老实说,并非天赋绝伦,原谅我的诚实。他毕竟不是完全专业的。但我个人非常喜欢,我能感受到那种、那种燃烧与悖论……”

“戴安娜。”喻子延侧脸叫了一声女人的名字。

戴安娜笑了出来,“多数艺术家恨不得听到所有的对他们褒奖的评价。”

“我不是艺术家,这只是我的一个爱好。打发时间。”喻子延随意地说。“仍然,谢谢。”

“我应该谢谢你。”她跟喻子延说完,又跟喻子翔说,“很可惜,他只展出,不出售。”她说罢,看到有人在跟她打招呼,便跟兄弟二人说,“失陪一下,我很快回来。”

喻子翔和喻子延之间空了,喻子翔看向他哥。

喻子延感受到弟弟的目光,稍稍侧了侧头。

“你知道什么么?”喻子翔看着哥哥傲慢的眼睛,轻轻笑了笑,声音极低,“她睡你的时候,她还睡了另外一个人。”

喻子延听了,面上毫无波澜。他低头,然后微微前倾身体,在喻子翔耳边道:“我永远是她的第一个,我认为你想成为她的最后一个,但你败给了你自己,不是么?”(“I’ll always be her first, I suppose you want to be the last, but you failed yourself, don’t you?”)

喻子翔冷静地看向他哥,之后一动不动。他看到喻子延的目光又往他身后偏移了一刹。他知道,黛布拉要过来了。

“别生我的气,继续生你自己的气,我亲爱的弟弟。还有,早些好起来,你可是我最喜欢的切尔西队长。等你复出,我会去看你的比赛。”喻子延这么说就是离开的意思了。

黛布拉的声音果然传来,“嗨——”

喻子延跟黛布拉得体地点了个头。

喻子翔快速扫一眼那幅画,望向喻子延,嘲讽道:“Pathetic.”(可悲。)他当然没说出声来,但他的口型是明确的这个。

喻子延朝他微微一笑,“Thank you, have a good night.”他同样没出声,口型是这个,黛布拉也能看到。他说完转过了身。

黛布拉清脆的声音重新传入喻子翔的耳朵:“你哥哥?他看上去不错。”

“你是说他看上去像个厚颜无耻的超级混蛋?”

黛布拉抿嘴笑了笑,她身边的女孩儿也是。

而后,黛布拉给喻子翔介绍她带过来的那位年轻女郎。正是黛布拉的堂妹,目前在牛津读法律。

三人说着话,喻子翔注意到喻子延在跟戴安娜道别,那二人耳语时间稍长,戴安娜望了两次喻子翔的方向。

于是,当喻子延走出画廊,戴安娜向喻子翔走来时,喻子翔已经猜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了。

“子延说,那幅画他可以卖给你,也只卖给你。但是,必须是今晚出价最高的展品的价格上加一镑。他说一定要如此,无论是多一镑还是少一镑,他都不会卖。你认为呢?”戴安娜的声音并不惊奇,她反而是憋着笑在说这些话。

黛布拉和她的堂妹似乎也都领会了其中的含义。

喻子翔含笑点头,“就按那混蛋说的来。谢谢,戴安娜。”

戴安娜拨了拨头发,“没问题。噢,干他们那一行的有不混蛋的吗?我爸爸警告过我,虽然他也在其中!你永远猜不到。我爸爸跟我叔叔较了一辈子的劲。”

黛布拉机敏接道:“就像我的两个哥哥。”

黛布拉的堂妹也打趣,“这是真正的bromance,一生的爱恨纠缠。不过,我可没想到你的银行家哥哥还是个艺术家。”

喻子翔望着那幅画,扯了扯嘴角。看来这位牛津小姐也是个爱讽刺人的。

黛布拉有点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买这幅画?”

“恶心他。”喻子翔答得轻浮。

牛津堂妹笑出了声,她与戴安娜对视一眼,“想必他如此锱铢必较卖给你,也是为了恶心你。”

喻子翔朝三位光彩照人的女士笑了笑,没再言声。

她们依然在聊天。黛布拉大学读的是艺术史,跟戴安娜很是有共同品味,也所以她们认识、关系不错。牛津小姐果然爱讽刺人,时不时刺一下堂姐黛布拉,但黛布拉也总能不吃亏地回击回去,跟本杰明有时候在更衣室的德行倒是颇像。

两个托利女孩儿和一个美国老钱的聊天话题涉猎甚广,喻子翔偶尔漫不经心接几句玩笑话,三个女孩儿也都很给面子地大笑。

不能不说这是一个还算愉快的夜晚。

晚些时候,喻子翔和黛布拉一起离开了私人画廊。

无星无月的夜晚,风有点大。

“我送你回家?”喻子翔温和地问。当然不是喻子翔自己开车,他目前还是个行动有点受限的人。

“你不邀请我去你家?”黛布拉的声音比在画廊里多了一点调情口吻。

喻子翔看向黛布拉的眼睛。祖母绿的眼睛,纯粹、得意,约莫一生都不会遭遇到真正对她恶语相向的人。深棕的头发编成了有点复杂的两个小辫子,她一只手正在玩她的一边小辫子。她大概五尺七寸(170),十分纤细,曲线动人。她穿得的确像个学院少女,但她并非真的是个青少年女孩儿。她是甜美的,妩媚的。有点任性,有点主动。跟Rose那种野玫瑰截然不同。

“我小时候去过摄政公园,我记得我见过很漂亮的黑天鹅。”喻子翔忽道。

黛布拉睁着眼睛看着他。

他接着说来,“伦敦摄政大学?我猜你数学很糟糕啊,汉密尔顿。难怪另一位汉密尔顿笑话了你一晚上。”

黛布拉在伦敦摄政大学读的艺术史,学校就在美丽的摄政公园里面。

喻子翔的车已经到了,他帮黛布拉拉开车门。

黛布拉上车之前问,“你数学真的很糟糕?”

喻子翔挑眉,“辅导你是没什么问题的。”

当他们到达喻子翔梅菲尔的公寓,那幅画也已经送来了。

喻子翔没想到这么快。

那幅画挂在了客厅的一面墙上。

黛布拉倚在沙发靠背上看着画问:“你哥哥画的这个女人,你认识吗?infatuo,这幅画有点虚幻的罗曼蒂克的意思。”

喻子翔不再看那幅画了,他转过头,认真跟黛布拉说:“我不喜欢我哥哥,我哥哥也不喜欢我。但他是家人。”

黛布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当然不会谈论他的隐私。家人总在优先行列里,我明白。”接着,她的手来到他的腹肌,“我看过你和BY出席全英音乐奖的直播……现在,我也摸到了。”

“For fuck’s sake,你是她的粉丝吗?”

“这伤害你了?”黛布拉试探地问。

“她的名字?”喻子翔没有看那幅画,但那幅画盯着他,他摇摇头,“不。楼上?”

*

翌日上午,喻子翔在厨房里喝着咖啡,即将离开时,黛布拉姗姗下了楼。

“早安。睡得好吗?”喻子翔笑着问。

黛布拉有点害羞地点头。

喻子翔放下咖啡杯,拿起吧台上的手机,“我得走了,你随意。”

“你……去训练?”黛布拉很惊讶。

喻子翔说:“俱乐部的医疗团队要给我做二次彻查。下午,我会去看球队的比赛。”他是队长,即便不能上场,除非特别原因,每场比赛他都是要到场的。

“下午的比赛,你不邀请我一起?”黛布拉古怪地问。

“你想去看?你今天没有别的计划?”这喻子翔确实有些没想到。黛布拉是球迷他知道,但黛布拉是英格兰和QPR的球迷。另外,他想起来本杰明告诉他,他这个妹妹一天都没有工作过。

“我可能去骚扰我大哥布兰登,也可能陪我妈妈喝下午茶,或者找我的伙计们玩去……”黛布拉边说边在想着什么,她拿出手机来,划了几下,很快,把自己的手机举到了喻子翔面前。

黛布拉给喻子翔看的那张照片是昨天发生在美国的事。

照片上,一个女人亲吻了一个男人的嘴唇。男人的手在她腰间,女人闭着眼。

黛布拉昂着下巴说:“VMA颁奖典礼。这是BY在你之后,第一次这么高调地公开男友,并且在公开场合有这么亲密的举动。她重新坠入爱河了,跟乔-斯文森,这毫无疑问。从昨天到现在,全世界的娱乐版头条都是这个。”黛布拉说着把手机放到一旁,拿起吧台上的咖啡壶,倒着咖啡说,“我本来以为昨晚你会没有心情的。不过……”她狡黠地一顿,“也有可能这是你带我回家的原因。所以,你不打算今天也公开一个女友?要知道你这个女友可是姓汉密尔顿。”

喻子翔看着年轻的黛布拉笑,“如果我带一个女孩儿回家,考虑你自己是有魅力的,至少足够火辣。”

“……你不是派特。”黛布拉努嘴,喃喃道。

“我当然不是。”喻子翔不知黛布拉怎么突然说到了派特,实在让人费解。

黛布拉观察着喻子翔的表情,“本是不是告诉你我以前对派特心动过?他真讨厌。”她模样任性,继续道,“你的确不是派特。踢球的男孩儿们可能都想像派特那样踢球,但你的人生,才是多数男人梦寐以求的人生。”

“汉密尔顿小姐,我真的得走了,我不喜欢迟到。”喻子翔故作无奈地苦笑。

“第二次约会?”黛布拉坐到了高脚凳上,“我带你去看我的马,我有很多,我超爱它们。”

喻子翔想了几秒,“你不着急结婚,对吧?”

黛布拉笑眯眯地说:“我说了我姓汉密尔顿,想娶我可能不那么容易。”

“很高兴听到这个。享受你的咖啡。”喻子翔说着往厨房外走,“我会打给你。”

他走至客厅,离开家之前,最后回头望了望那幅画。

[“你败给了你自己,不是么?”]

[“她重新坠入爱河了,跟乔-斯文森,这毫无疑问。”]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或者周四吧感谢在2021-05-26 19:27:19~2021-05-29 21:1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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