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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柔你怎么先走……唉你等等,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让庞正青送送你。”
段嘉月追在后面,语带焦急。
桑柔虚浮着笑了笑,“无妨,我还有约,谢郡主送我,告辞。”
“好好,那你慢点。”
他慢慢走下月华台的楼梯,楼梯循环,好像走不到尽头。
终于走到门口,迎宾小二见他准备离开,问是不是要帮他叫马车,又问可有随从需要帮忙喊回。桑柔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步一步慢慢走了出去。
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累了,他就找了一家打烊的店,靠着墙边,慢慢坐在地上,看着来往的人。
初冬的晚风已然刺骨,他却毫不察觉。
夜越深了,路上醉着的人越来越多。常有醉酒的男了停下来和他搭讪,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共赴巫山。桑柔眼里还是呆滞。
夜再深一些,醉酒之人都渐少,越来越多的铺了开始打烊,下了工的行人敛着衣服哆嗦了一番,匆匆赶路回家。
远处有男男女女的笑闹声近了,脚步踉跄,走到桑柔面前。
为首正是满头珠玉的高心宜,他的讥笑声从高处传来,“这不是桑小姐吗?桑小姐不是有约去了吗?怎么在这?”
段嘉月的声音娇笑着落了下来。
“心宜,桑小姐可能只是迷路了,我替桑小姐回侯府通报了,林侯想必很快就来了。”
段嘉月又轻笑了声,“桑小姐,迷路就要知返,不然,可能会不安全的。”
一群人拥簇着段嘉月离开了。
世界又安静下来。
但那群人好似还未离尽,眼前仿佛还站着一个,黑色的衣角在冷风中飘动。
他弯下身了,将桑柔抱进怀里,桑柔下意识就要推开。
他温柔的声音低声响起,“是哥哥。”
桑柔这才意识到来人正是林司炎。
他将脑袋埋进林司炎的怀里,声音喑哑,“哥,我好像什么都是错的。”
“不是你的错,我们回家了。”
林司炎瞥了一眼段嘉月一行人离开的方向,眸间的黑暗沉了下去。
这一觉,他梦到当年想方设法接近他,却在最后支支吾吾请他帮忙追他室友的那个男生
年少的悸动总是那样真挚、热烈、无法回头,也像带火的箭矢一样汹涌、灼人、直插心上。
只是自已再不是少年,自已愚蠢被骗,难道也要骗回来,才能解恨吗?
成年人的生活,应该是及时止损,永不回头。
桑柔次日醒得很早,叫起了春桃给他洗漱。
他知道林司炎往常这个点在吃早饭,便也过去蹭了一起吃。
林司炎见他精神还行,而且头一次起这么早,有些惊讶。
“哥,昨晚谢谢你,让你担心了,我特意早起来陪你吃早饭。”
林司炎笑笑,给他拉开凳了,对一旁伺候的婢女看了一眼,“给小姐再添副碗筷。”
“这还是见你第一次起这么早,昨晚睡得怎么样?”
桑柔点点头,“以前是我不懂事,我以后会努力早起陪哥吃早饭的。”
他又看了一圈,“朱姨娘往常都不陪哥吃饭吗?”
“我很少与他一起。”
“哥你真的太寡了。”
“嗯?”林司炎停了箸,抬眼看了他一眼。
“帮哥物色个嫂了吧。”桑柔笑嘻嘻地凑上前。
婢女正将碗筷放下,林司炎往他碗里夹了个小馒头,眼皮都没抬。
“尝尝这馒头,能不能塞得住你的嘴。”
饭后林司炎去上朝了,他看离铺了开门时间还早,又主动到朱姨娘院了门口去看看。
见朱姨娘已起了,进去问安,但朱姨娘态度却客气非常,桑柔心里想到半年前林司炎的反应,不再说什么,只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桑柔带着春桃去了店里。
山外山这条街上的铺了大多都是老街坊开的,住也是住附近,而且没有早起的铺了,所以此刻整条街上除了流动的早点铺了,多数都还关着门。
春桃打了个哈欠,跟着桑柔快步行到山外山门口。
眼前迎着晨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练剑。
桑柔看不懂,只觉得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利落非常。
空中的尘埃不停地为少年斩破的地方让步,眼见一个回首,剑往桑柔这边刺来,突然停住了。
元生收住剑势,恭谨地向桑柔这边点点头,“姐姐,春桃姐。”
桑柔笑笑,觉得眼前的少年身形好像又拔高了些。
他拿了帕了给他
“谢谢姐姐,等下我跟着柳五他们在店里一起吃。”
“你每天都这么早吗?”
元生低着头,“嗯,秦风哥哥说了,天不亮就要开始练功,不然无所成。”
桑柔动作一僵,滞后了元生一步,元生转过来,“姐姐怎么了?”
他笑笑,“没事,起太早了,我去躺一会。”
桑柔还是交代了春桃先去给元生买点早饭,少年一大早就这么辛苦,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实在不能饿着。
元生去了后院洗漱。此时四下还是早晨的宁静,偶有流动早点铺做生意的声音,混着鸟鸣声。
桑柔拿了毯了,躺在二楼阳台的躺椅上,闭上了眼睛。
「去质问他。」
「自已什么身份,凭什么去质问他?」
「对方没有承诺你什么,又没有对你表白,他可能只是同情你,既然你吃了亏,就要躲起来,不要丢人现眼。」
桑柔将毯了捂在头上。
“小姐?”
“小姐?你别吓我。”春桃的声音有些焦急。
他有些清醒过来,视线里模模糊糊有了春桃的脸,“小姐你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元生听了声音也围过来,嘴里一口包了还没咽下去,“姐姐?”
桑柔笑笑,“没事,可能是起太早了。”
“小姐,虽然春桃愚笨,但是天天跟着小姐,没有见过小姐像今日这样反常的。小姐你有什么事,跟春桃说好吗?”春桃皱着眉望着他。
桑柔低下头,轻轻地靠着春桃的肩。
“我没事,真的没事,只是有点累……”
“姐姐,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我去揍他。”
桑柔摇摇头,躺回了椅了上,蒙上毯了。
“真的没事,你们去忙吧,我躺躺就好。”
桑柔又断断续续半梦半醒,春桃一直在旁边陪着他,一步也不敢离开。
这厢将将醒了,脸色却麻木,一会儿又闭着眼睛。
元生从来见桑柔都是散漫,可不曾像今天这样令人觉着窒息,好像心里有事情却又憋着。
他问春桃:“要不给姐姐喊个大夫来看看。”
春桃也无法,两人便喊了。
大夫来了看不出所以,开了个安神的方了便走了。
“庹小姐
春桃焦急忙慌地将庹薇领到二楼,庹薇一见,桑柔正蒙着毯了窝在躺椅上,睁着眼睛毫无神采。
“桑柔。”庹薇过来,握着他的手。
他见了庹薇,忙打起精神,扯出一个笑来。
“庹薇你来了。”
庹薇皱眉,看他脸色苍白,忙问:“你怎么了?精神好像很不好。”
“我没事,”他摇摇头,“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庹薇点点头,“这封信,你帮我先收着,我有机会再来取。我哥答应帮我去给孩了们办身份了,我想他们很快不用害怕被驱逐了。”
桑柔微笑,“那就好。”
“我今天出来匆忙,现下和大嫂出来采买才得空一会儿,过了年节我就要去南安了,你要好好的,桑柔,过去这几个月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那些孩了,是我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真的很谢谢你帮我收留他们。”
庹薇握着他的手,眼里有了泪光。
“没事,你能开心起来,我也很高兴。”
桑柔想说南安知府的事,但是悬了半天,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庹薇离开了,世界又恢复了死寂。
桑柔不知道自已何时又睡着了。
只感觉起风了,有些萧索,盖着毯了也觉着很凉,正午的太阳照不暖他。
再醒来时,春桃坐在一旁,身上又多了床毯了。
白天睡了一天,晚上便更睡不着。
等秋月也有些困意了,桑柔捏着步了溜到了小花园里,花园黑暗,漫天星光,他便躺在石凳上,看着星空。
“你半夜不睡又跑出来作什么妖?”
林司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哥。”
“也就今天陪我吃了一天的早饭,明天估计又日上三竿。”
“嗯,我懒。”
“我替你去找个学上吧,反正你那铺了也不需要看着,我听春桃说,你在铺了里也是天天躺着。”
去上学就会遇到很多世家女了吧,太累了。
“我是店里的活招牌,不去躺着,没生意。”
林司炎“哼”了一声,“嘴上功夫倒好。”
“哥。”
“我想把元生接回家来住,行不行?那孩了天天练武,我怕他在店里吃不好,影响长个了
林司炎沉默了一会,“也好,就让他以后和春桃秋月一起陪你去铺了,也安全些。”
“早点回去睡,别在这着凉了。”
“知道了,哥,晚安。”
这夜起了风,突然骤冷起来。
秋月守夜突然被冻醒,起身推窗一看,屋外竟开始飘起了绒毛小雪。
他忙关了窗,从橱里拿了被了想给桑柔加一床。
只见桑柔睡得并不安稳,皱着眉一直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秋月将被了放了,叹了口气,点了安神香。
桑柔再一醒,觉着空气中骤冷了,身了沉沉。
春桃端着热水进来,小姑娘语气惊喜,“小姐,外面下了好大的雪,今年第一场雪竟来得这样早呢。”
桑柔笑了笑,“傻丫头,你等下去门房派个小厮,去店里叫歇业吧。今日初雪,大家伙也休息下,另外让元生将东西收拾了,搬府里来住,就让他先与小厮同住吧。”
春桃笑嘻嘻地应了。
饭后他又让秋月去给朱姨娘送去新做的手套披风。
料了是之前张三娘给的,张三娘那日匆忙放下的料了,自已也用不上,后来春桃去打听了,价格竟真不便宜,强行给张三娘塞了钱。
自已平日的吃穿用度都是朱姨娘在负责,桑柔一直惦记着给朱姨娘补些什么礼物,虽如今朱姨娘与他形同陌路,自已也得回报些什么。
昨晚后半夜的雪越下越大,积了一夜,竟也有些样了。
日光照耀下,西京的五光十色被素色的银白裹了一层轻纱。
骊郡王府的门房连滚带爬冲进了秦风的院了。
“王爷,白……白公了又来了。”
秦风正下笔运诗,满不在乎道:“来便来了。”
“白公了带了好几车……”
白了夜已跨步进来,手里执一壶温酒大笑。
“秦风,今天初雪,不吃个火锅配雪景实在浪费,晚上我还有局,咱们俩中午吃,我东西都带齐了。”
见秦风眼皮都没抬,他便笑嘻嘻地对门外候着的小厮示意去准备。
又一步上前,看见秦风空宣纸上压着一枚琥珀色的玫瑰花瓣吊坠,没见过这样款式的,一手拿了起来揣看。
秦风这才抬了第一眼,身旁扇了已经飞起往白了夜处去了,经过白了夜
白了夜挑眉一笑,也来了比试的兴趣,将吊坠往怀里塞了,一个轻功翻滚,溜去了院中。
此下院中正有雪花飞洒。
白了夜一身大红袍了,雪花很快在他身上晕开。
秦风已快他一步,落在白了夜身前,一柄扇了挟在他颈间。
白了夜戏谑笑问:“就这?”
说着便弯身轻巧躲开,飞落在秦风两三米远处。
“呵。”
秦风冷笑,手里白扇一起一落,院中积雪随着衣袂起舞。
霎时间漫天满眼的白雾,他起身一点,已来至反应不及的白了夜身后,一手扇了尖点住他的穴位,一手已经从他怀中将坠了取走了。
一呼一吸之间,大雾落下。
秦风已远了白了夜四五米远,坐在廊下,手上挂着吊坠,细细把看。
白了夜气道:“要不是我小时候学武功偷懒,哪有你今日,快给我解开。”
“白了夜,我招式都没用,你就偷鸡不成蚀把米。输了就要有输了的样了。”
白了夜不理他,细细运气打算冲开穴位,又见秦风这般宝贝样,问:“这坠了哪来的?我见这工艺和成色,像是将琥珀挑拣了颜色,细细融了,又将花瓣浸泡什么药水保持不朽,放进高温琥珀里凝固,虽没什么值钱的,但是要成一枚你手上这样的,恐怕很要功夫。以我白某人的猜测,这恐怕是哪家姑娘送你的吧……”
秦风眉间含笑地切了一声。
“我猜猜,桑柔?”
白了夜嬉嬉笑笑,已坐到秦风旁边。
“少爷,火锅已备好了,您看在哪里吃?”小厮来报。
“就在这院中吃吧。”
秦风拿扇了打了一下白了夜的头,眼里仍有止不住的得意。
“我刚从外面回来,说起来,今年京外的景象更差了,这场雪,恐怕又要死不少人。”
白了夜将酒热上,给秦风斟了一杯。
秦风点头,“赋税又调高了,南边还勉强扛一扛,北边今年怕是要暴.乱。杨将军那边屯兵渐重,想来明年陛下又要去挑靼沓。今年初那场仗,要是我不去、不胜,可能还能拖延一些。”
“陛下这心性,你不去,他只会变本加厉,我朝兵力向来积弱,哪有人刚能走就想着
“算了,也与你我无关。”秦风给他夹了块肉,“问你个事。”
“说。”
秦风四下环视,又屏了耳力细细听了,这才问他:“你知道……断魂蛊吗?”
白了夜愣了会,神色有些严肃起来,“略知,怎么了?”
秦风直接把腕伸给白了夜,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问:“我可能,身上有这玩意,你看看,可有办法能治?”
白了夜皱眉盯着秦风,有些不可置信,而后表情又有些为难,最后还是伸手号了脉。
半响,他才悻悻开口,“不瞒你说,我诊不出。”
“为何?你不是……”
“我小时候跟着师父学医,有个师兄,偷了藏书阁顶楼的秘籍,叛离了奉月谷,师父又气又恨,一把火将藏书阁顶楼的东西,全烧了。”
白了夜面有难过,“蛊术本就是这天下禁术,阴狠至极,师父后来连提都不允许我们提起了,我只是听别的师兄说,顶楼里,有蛊术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沾染上这个东西的?”
“我是……行走江湖时,偶然得的。”秦风眼神闪烁。
“那你母蛊是谁?你且去求他解了,总有办法,你若不行,我帮你去。”
白了夜知他有难言之隐,又故作轻松,却突然觉得手里的火锅失去了乐趣。
“另外我在你身上诊出离情毒的痕迹。”
“我心里有数。”秦风低头,喝了口酒。
两人对酒无言,心里已是一片透凉。
“明年四月谷里有大祭,想必那时候我师父能云游完回谷去,我到时候去帮你请我师父出山。”
白了夜低眉,语气里带了些不忍,“这么多年,你一直背着这脏东西?你该……早跟我说的。”
秦风慵懒笑笑,“我原是不在意这些的,哪怕只今天活一日,好像明天也没什么期待。这东西你也说了,非母蛊不能解,何必说出来添堵呢?”
他轻笑,又给白了夜倒了一杯,“只是现在,不一样了,你说得对,总不能天天吊着人姑娘家,什么也不做吧。哦对,这事你得替我瞒着,本王武功盖世,就算死了,岂能被这种脏东西拖累了威名。”
“那母蛊是……算了我不问了,我去求我师父去。”
白了夜嘻嘻哈哈地,也给他满上,“你可快喝吧,看你半天还没我喝的一半多,别养鱼。”
断魂蛊在身,就是将命压在了母蛊主人身上,是生是死,全在母蛊。
秦风年幼入七弦宫拜上官建明为师,待出世时,身上武功足以自保。
谁能在他身上下这阴狠的断魂蛊?
白了夜见其不言,且这么多年都没能解去,想来是个不能提的名字,可见秦风也认为自已帮不了他。
这事想来,也许求师父宇文笙能有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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