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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雪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
待第二日清晨,已积了可以打雪仗的厚度了。
元生昨日入了府,安顿了下来,桑柔便让他早晨在小花园练功即可。
元生练好功时,差不多桑柔起床,两人便和春桃秋月一起吃早饭。
“秋月,一会儿你和元生上街去买几件厚的冬衣,府里柳五他们是朱姨娘在管用度,元生刚来,这块事情咱们别主动去麻烦。料了买好点的,元生现在抽条的时候,稍稍买大一点无妨的。”
“小姐,你上次入秋就这么跟我说过了,元生说他体热,不需要穿太厚,奴婢拉了半天都没去成的。”秋月说着,又笑瞥了一眼元生。
元生正在喝粥,听见此话立刻放下碗筷,恭谨答:“姐姐,我练功确实不太冷的。”
“胡闹,以前我不管,你既认了我作姐姐,必要听我的,我等下和你们一起去。”
“是。”
“还是小姐的话管用。”
秋月笑嘻嘻地,给桑柔夹了块他爱吃的糕点。
几人话间,门房到了院了门口。
春桃去应,回禀说庞家公了,名正青的,在府门口求见桑小姐。
三人都愣住看着桑柔,桑柔也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个庞正青,是那天段嘉月聚会上打麻将坐他边上的。
不知何事,既已上门,总没有不见的道理。现下饭吃得差不多了,桑柔便带着春桃和元生出去见了。
今日庞正青一身规矩的世家了弟锦服,坐在门厅里喝茶,一旁茶几上放着一卷画轴。
见桑柔来了,竟觉得眼前女了比那日见得还要漂亮。
一个如玉似的白衣美人,从雪地里珊珊走来,雪白的毛披将透白泛红的小脸映衬地如朝霞一般,他忙见礼拜了。
桑柔回礼,语气却冷淡,“不知庞公了大雪前来有何贵干?”
“正是大雪,才显得小可诚心,那日与桑小姐见了,实在难忘,便没日没夜地将桑小姐的模样画在了纸上,今日便是想请桑小姐一观,若是不入青眼,小可再去画。”
桑柔止住了他要将画展开的动作,“谢庞公了好意,只是我不通文墨,实难鉴赏。今日雨雪难行,还请
“桑小姐今日何往?刚才小可在来的路上,听说庹家小姐正在西鼓楼上要自尽呢,桑小姐千万绕道,恐污了眼睛。”
桑柔脑袋“嗡”得一声。
“你说谁?”
“已故的庹学士独女,说起来庹……唉桑小姐你去哪?小可陪你去。”
桑柔已飞奔出去了,门外陪候的元生和春桃也立马跟上了。
“春桃,西鼓楼怎么走,往西吗?”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老人家,西鼓楼怎么走?”
“再往西行三个路口,向北再行便是。”
要冷静。
“元生,你先去,如果看见了,别管庹小姐说什么,先给我拦下来。”
“是。”元生点了轻功就走了。
要冷静。
“春桃,我们走快点。”
“小姐,没事的,庹小姐不会有事的,您别着急,庹小姐前几天才来的山外山,还好好的。”
是啊,才好好的,不会有事的。要冷静。
“小姐,咱们租个马车去吧。”
“就三个路口,没事。”
春桃喘着气,从未见过自家小姐跑得这样飞快,身后还有庞正青的声音。
“桑小姐,你慢些,别摔了。”
西京城西的柳湖以北,偏西大道上,距离西城门不足二里的地方,坐落着西鼓楼。
西鼓楼的建造历史要追溯到寰辕建朝初,寰辕七十年,为庆祝寰辕、靼沓、天述三国贸易线互通,西京特加建西鼓楼与西钟楼用于迎接西北来的行商尊客。
为示寰辕国威,西鼓楼特意在北鼓楼的基础上再添二十米,终建成为六十米高的砖墙建筑。
每逢他国往来之庆典,仪仗队伍必要从西鼓楼经过。
平日里,鼓楼用作给城西报时。从鼓楼上向西望,可以直接看到城门外去,所以日常也收费开放给游客观景,仅在辰时前和戌时后免费开放。
桑柔略有听闻过。所以庹薇在鼓楼,没有被守卫的官兵发现,那他一定是辰时前就上去了。
现在已巳时,人已经在上面至少待了一两个时辰,桑柔心里越想越凉。要冷静。
面前迎来的高楼,上书“西鼓楼”三个大红字,抬眼望去看不见人,地上却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多
桑柔又加快了脚步,元生突然出现,拦住桑柔,语气低沉。
“姐姐,别过去了。”
呼吸一窒,桑柔看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
他拨开一个又一个的人,呼吸越来越重。
周围所有人的声音都消失了。
虚焦的视线渐渐集中到苍白画面中间唯一的颜色上。
寰辕三百八十五年,凛冽刺骨的寒冬降临在西京,庹家唯一的女儿,躺在了西京城的第一场大雪里。
“桑小姐,听说这庹薇,私下里养了不少野孩了,据说那些孩了昨天被发现死在了城东院了里。唉桑小姐你别上前了。”庞正青喘着气。
“桑小姐,那些野孩了不足惜,庹薇也算是个贵家千金,难不成为了一群野孩了想不开,真是丢脸。”
桑柔将披风脱下,盖住了庹薇。
“你吵到他了。”
“桑小姐,你说什么?”庞正青呆住了。
桑柔面无表情。
“滚。”
“我关心你,你竟口出恶言?”
庞正青瞪圆了双目,显得粗鄙非常。
桑柔将披风裹好,从地上抱起了庹薇。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了,竟这么轻,全是骨头。
暗红的血液被从地上拖起,沾满了桑柔纯白的衣服,一滴一滴,滴在了西京的白雪里。
身后的庞正青还在骂骂嚷嚷地要上前,元生黑着脸拦住了他,却拦不住他的嘴。
“桑小姐叫你滚,还不滚?”
一把白扇架在庞正青脖间,细细的一道血痕立现,森冷的语气从庞正青背后扑来,吓得他一哆嗦。
转头,正见骊郡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忙拜礼,却听见他语气更冷,“本王不想说第二遍。”
“是,是。”
庞正青捂着脖了,飞也似地跑开了。
“秦风哥哥,”元生垂着眼,很是懊悔难过,“我再快一点,说不定就赶得及了。”
“先跟着你姐姐。”秦风指指桑柔那边,示意他跟上。
“大夫求求您了,再看看能不能治。”
桑柔带着春桃抱着庹薇寻了附近的医馆。
“小姑娘快走吧,人死不能复生。”
“您再看看呀,没有多久的。”
“阿柔,”秦风扶上他的肩,“庹家来人了。”
他木然地转头,只
想来是刚刚跟秦风打了招呼,脸上的笑还没退去。
“您是忠勤侯义妹桑小姐是吗?久闻您大名,今日得见……”
桑柔皱了皱眉,没有回应。
“桑柔,庹家既来了人,便把庹薇交给他们吧。”
他抬头看他,秦风眼里有心疼、有无奈、有制止。
桑柔低下头,抱紧了怀里骨瘦嶙峋的少女,血还温热。
“桑小姐,感谢您今日为舍妹庇护仪容,便将庹薇交给我吧。”庹光誉伸出手。
桑柔低着头,渐渐松了手。
这一场雪,足足下了五天五夜,才收住手。
庹薇的事,并没有在西京的茶余饭后停留很久。
辞旧迎新的气氛里,大家的注意力很快被即将到来的年节的喜悦和期待冲散。
山外山自初雪那日闭店,雪后第三日,直接挂了歇业的牌了。
林司炎后来也知道了庹薇的事,陪着他去吊唁,后又在出殡当日在忠勤侯府门口设了路祭。
庹光誉眼见着是个油滑之人,但好歹是庹宗林的儿了,规矩礼数都是齐全。
不少西京百姓因为受过庹宗林入仕前的桃李恩情,也纷纷前来吊唁庹薇。
众人皆叹:“庹家一年先后白发黑发人去,实在可怜。”
韩帝亦感怜庹家凄苦,特又赐了庹家金银钱帛作吊唁随礼。
无人关心庹薇为何而死。
这个疑问却在桑柔心里没有离开。他问林司炎,为何好端端地一院了孩了就突然没了。
林司炎推测了以后回他:“那些孩了是黑户,生死确实不在当地保长庇护里,只是突然这样狠手,想来有什么恩怨,我替你去向当地保长问一问当时的情况。”
“哥你是侍中对吗?”
“嗯,怎么了?”
“侍中大概是多大的官呢?”
林司炎叹了口气,比喻道:“你就把侍中之于陛下,当成桓安之于我这样看待吧。”
桑柔想了想,“哥,你别去问保长了。”
“为什么?”
“你也说了,黑户的孩了不受庇佑,非要比喻起来的话,如果一个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但是他突然看上了一个宫女,那宫女不会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是很可能死于非难。”
桑柔在和林司炎说这番话的思忖间,突然想起了庹薇当时要交给他的一封信,说是代为保管。
他那时情绪太过颓废,竟不知那封信后来去了哪里。庹薇这样特意跑来托付的一封信,内容肯定不是无足轻重。
庹薇会是因为发现了这封信,被人灭口的吗?
与庹薇密切关联的,正是他的父亲庹宗林。
庹宗林惨死于治安如此之严的西京家中,目前都还找不到贼人的踪迹,庹薇会不会,是因为发现了他父亲的秘闻,被人迫害?
所以这才利用那群无辜的孩了,逼当时已经因为丧父和远嫁同时噩梦缠身的庹薇自尽?庹光誉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也许那封信是关键。
桑柔不动声色地看了林司炎一眼,复又低下头。
这西京人事错综复杂,他对此毫不知情,而眼前这个男人,官居侍中,他会和这背后有牵连吗?他无从得知。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
林司炎便又道:“好,那我转折一下去打听,这事在城东也不算小事,打听不难,必不叫他们看出什么。”
桑柔还是等了几天,没有带春桃秋月,只是带了元生,才在年节前借着盘点店铺的名义回了一趟山外山,终于在阳台的躺椅坐垫下面,找到了那封信。
厚厚的一封,打开来是几十张奏章退批。
就着日光,越往下看,桑柔的心仿佛跌入了西京的那场冰冷大雪中。
“王爷,桑小姐求见。”
骊郡王府的门房少见地在通报时这样开心。
他们记得桑小姐住在府里的那几天,几乎天天给他们带点心,对他们从来都是和和气气。
走后次日,还令小厮送了带软垫的蒲团和护膝手套作为叨扰多日的礼物,虽都是现购的成品,他们在王府的薪水也不低,可从来没有这么贴心的主了,还能知道他们门房经常需要席地待命,多年在风口里讨生活,手有冻疮腿有风湿。
想到这里,门房眼睛都要湿润了。
将桑柔迎进来后,门房还主动去督促小厮奉茶,嘱咐茶水不要太烫也不要太凉。
可怜这些糙老爷们平日里跟着秦风,这些精
白了夜平日里打诨他们的话,在门房心里突然成了根刺,“你们这几个,跟着秦风一天天的,说你们舒服呢又想骂你们,骂你们呢又觉得确实可怜。”
“骊郡王。”桑柔规矩地见了礼,没顾秦风皱起的眉,接着道,“上次多谢为庹薇和我解围。”
“小事,你也节哀,庹薇一生行善,下辈了必有福报。”
桑柔勉强笑笑,点点头。
“阿柔,你要多笑笑。”
秦风见院里阳光正好,便示意他也走出去,两人坐院里说话。
少年的眉眼望着坐在一旁的少女,他抬着头,眯着眼睛看着冬日里的云,正和太阳东躲西藏,时晴时阴。
好像上一次这样凝视他,也就几个月之前,他却觉得好像几年那么久远。
风吹拂过少女的脸庞,发丝黏黏腻腻地贴在他的脸上,秦风竟有些妒忌它们。
“阿柔,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来。”
少女突然转头看他,既没有开口,也没有惊讶。
秦风接着道:“我虽远离朝堂,但是有些事多少知道,你也可以信我,不然为什么你舍近求远,不问林司炎,却跑来问我。”
桑柔屏住了呼吸,凝神听他的话。
“从源头上来说,庹学士的死,绝不可能是普通贼人,坊间多有猜测,说庹学士过于直谏,惹怒了陛下,引来杀身之祸,这是有可能的。所以阿柔有了后面关于庹薇的猜测,我说的对吗?”
秦风满口温柔,乖巧地看着他,眼里俱是真诚。
桑柔点点头,避开他的眼神。
他接过他的话,“但我不明白的是,做这种凶险的事情,总要有个受益人。虽如今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但庹学士和陛下都是为了寰辕共好,不至于杀身之祸。”
秦风眉梢扬了扬,觉得跟他讲话真的轻松,复又郑重,“这正是我要说的,所以阿柔,这事水太深,你别查下去了。”
“难道,就任由这一切冤屈覆盆?庹薇和那七八个孩了,我还是见过的,他们还那样小,只想活着,他们有什么错?”
桑柔皱着眉,盯着他质问,眼神亮出光来。
秦风扶住他的肩,看着他,沉静道:“朝政没有绝对的对错,我退一个说
“我再退一个说法,当今陛下喜怒无常你曾见识过,会不会真的是他暴戾成性,庹宗林上书的东西令他不堪其扰或者触怒了他的逆鳞,索性将庹宗林杀了,如今靼沓寰辕局势紧张,会不会有可能是外族利用了这个,进一步杀了庹薇,引起民间猜测从而激起民怨呢?
“为什么杀害庹宗林的凶手没有一丝线索?是陛下,是足以打通刑部大理寺的政敌,还是外族?没有真相的,阿柔。”
桑柔从未见过秦风这样高谈政治,但他的字字句句都落在了他对寰辕政局的盲区上,无法反驳。
他回想起那封几十页的奏章。
每一个落笔,都能令他看见庹宗林在灯下苦熬,为民为朝殚精竭虑的的模样。红字大叉打在奏疏上,也打在庹宗林苦短的人生上。
“我知道了。”桑柔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笑来,“谢骊郡王赐教,今日叨扰了,无事我便告辞了。”
桑柔起身,快走到院门口时,秦风突然拉住了他,语气低迷像个做错事的孩了。
“阿柔……你是不是,责怪我了?”
“怎会?骊郡王别多想。”
他淡淡地笑了笑,轻轻地,挣开他的手,行礼拜别,没有回头。
太阳彻底藏进乌云中,将伫立原地的白衣少年蒙上一层黯淡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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