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万卷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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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美景你准备用来干什么，还是做绣坊？”

许恒之见陆青言催着人改造良辰美景，有此疑问。

陆青言站在空荡荡的大堂里，听着楼上工人忙活的声音，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还没想好，我只是不喜欢被孟凉兮改得乱七八糟的良辰美景，想让它变个模样。”

许恒之笑:“那你可得快点想好。不然这些工人师傅接下来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从良辰美景出来之后，陆青言左右没事就去了一趟醉千年。这些日子先是为了修补凤袍，后来又是赵青岚的事，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醉千年，也不知道王大虎和柳宇两个撑不撑得住。

她才刚走到门口就愣了，这真的是她的醉千年吗？

大门两边各插了一把花，还是不知名那种。

里头人头攒动，除了偶尔传来两句对诗论文以外，竟然是一片朗朗的读书声。

她怕不是走错门，跑到人家学堂来了吧？

再次确认了一下招牌，她迟疑着走进来，直到看到王大虎嘿嘿的笑着忙活，还有点不真实感。

“大虎叔。”

“诶，青言来了，你看，生意可好了。”王大虎笑着说了一句，又回身去烫酒，忙得很。

王小虎端着小碟子，左一下右一下给客人上菜，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大虎叔，这是怎么回事？”

王大虎回头看了一眼，认真地解释:“小虎啊，让柳家小哥教好了，不发呆了，现在可机灵呢，总不能让你白养着不是，我让他帮着干活，你放心，他做这些稳当得很。”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陆青言压根没注意王小虎，只盯着那一群身穿学子衣裳的少年书生。

她这里真改成学堂啦？

“嗨，他们都是好孩子，有学问，就是吵了点。”王大虎憨憨地道。

这时，人群里的柳宇看到了陆青言，忙迎出来:“陆姑娘你来了！”

“各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醉千年的东家，这些个好酒都是经她的手酿出来的。”

柳宇很是与有荣焉。

“我们知道，这不是锦上花的陆掌柜吗，只是不知道，这醉千年竟也是您的，真是想不到啊。”有人说道。

这里大部分都是知道陆青言的，一见她立刻热情起来。

“陆掌柜您简直就是我们的福音，不仅绣得好绣品，做得一手美味糕点，还酿得出如此美酒，真是生得一双巧手啊！”

这么多人一起恭维她，陆青言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她坐下来，挑了一个看起来老实的少年问:“你们都是明年要应考的举子吧？”

“是。”

“距离会试时间不长了，你们为何不在家温书，都来酒肆喝酒呢，你们这样对得起十年寒窗苦读吗？”

这些少年未免也太过放纵。

“我们就是在温书。”齐刷刷，无数双手从背后掏出了书，还有的上面写满了批注。

陆青言差点被晃花眼。

“你们在酒肆温书？”她又看了眼桌上的酒壶小菜，“若是喝醉了还看得了书？”

她这么说，许多人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唯独先前那一个，看起来十分老实的，大约也是一根筋，直言道:“我们并没有喝多少，就点了一壶酒，管够几个人坐一天了。”

旁边人立刻去扯他，挤眉弄眼的。

他却完全意识不到，还嫌弃:“干嘛呢？”

那人简直没眼看，这个傻子。

陆青言轻笑:“敢情你们把我这醉千年当做书房用了。”

她能想到，他们不走王大虎定然不忍心驱赶，放松的时间一长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王大虎也有点愧疚，垂下了头。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让她赚不到钱，可就是不忍心。

一时间没人说话，气氛有点古怪，陆青言笑道:“大虎叔，再烫两壶酒来。”

陆青言没怪他，也不怪这些少年们，她只是有些疑问，在对饮的同时问了出来。

“你们温书为何不在家，这里人多嘈杂不是没效果？”

见她真没有责怪，大家也都放开了，对她大吐苦水。

“唉，你是不知道，我们大部分都不是京都人士，哪儿有家呀？就算租了房子，也是好几个人一起的，大院里还住了别的客人，有小孩哭，夫妻吵的，哪能清静？就算是住客栈，每天迎来送往也闹得很，根本没法好好看书。那么些茶楼酒馆，就数你这小巷子安静些，所以我们才出此下策。”

“是啊，我们在一起，还可以互相指点迷津。偶尔也能碰到何大学士那样的大文豪，还能点拨两句。我们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你生意，就是实在不知道……”

旁边一人拉住他，举杯向陆青言道歉:“陆姑娘，是我们不对，我们以后不这样了。”

哪能付一壶酒的钱，占人家地儿一整天的？

陆青言倒没多在意:“无妨，你们可以来。”

反正她这酒肆本来也不大，还有很多人是打酒回去的，妨碍不了多少。

而且她本来也没想靠酒挣多少银子，只是想吸引某些人罢了。

不过这些书生说的话倒是让她生出了个想法。

“凌沉封，你说我可不可以办个大点的书铺，收容像他们一样的人来温书，收点茶水费。”

凌沉封唔了一声，突然兴奋道:“你可以建个图书馆！”

“图书馆，那是什么东西？”从来没听说过。

“这要怎么说呢？”凌沉封想了想，转换了她可以理解的语言去描述。

陆青言不仅理解了，还有了更妙的想法。

她知道把良辰美景用来做什么了！

年关将近，大街小巷又热闹起来，百姓们都在为过年做准备。

锦上花和花月圆每天接待不知多少客人，伙计忙得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良辰美景的改造也在紧锣密鼓中。

醉千年有王大虎，花月圆和锦上花有许恒之，相比起来陆青言倒有些清闲。

不过她也不是真的闲，天天在绣房里忙活。

沈煜见她几天都是一头扎进绣坊天黑才出来，不免好奇，进去看了看。

“你在绣什么呢？”

“嫁衣。”

“什么！”沈煜过去捏住她手腕，“你要嫁谁？”

“不是……啊，你干什么！”陆青言刚开口人就凌空了，她惊呼出声。

“沈煜，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沈煜不理她的挣扎，踢开房门，将她抱了进去。

红桃，绿豆二人见了不由瑟缩。

“沈公子的脸色好吓人。”绿豆道，“咱们要不要帮忙？”

“帮什么？”红桃敲了她一下，“那是沈公子又不是别人。两位主子有话说呢，咱们走远点儿。”

“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

红桃直接将她拖走。

“你想要嫁谁？”

沈煜把她放在床上，拦着不让她走。

陆青言心跳得很快，刚才那一下她是真的慌了。

她从没见过那样失控的沈煜，印象里他一直是温柔的，体贴的。

每一次只要一回头，总能看见他微笑着站在那里。

仿佛只要有他在，所有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陆青言想了想，虽然前世今生他们的相遇他都那样狼狈，但他真的是个让人很有安全感的人。

但今天，他让她感到了不安，还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她沉默了许久。

沈煜瞧见她的神色，大约明白自己是吓到她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要问你话。”

“问话是这么问的嘛？”陆青言握着手，望着身下的床，以及他横放的腿。

“我怕你跑掉。是我冲动了，弄疼你了吗？”沈煜拿她手腕来查看。

“没事。”陆青言缩回来，真的一点事都没有，他的力道并不重，手腕上连一丝红痕都没有。

其实他也并没有把她怎么样，心里的那丝异常更多的也是因为自己。

“你绣嫁衣为什么？”沈煜问。

“我有我的作用，但并不是要嫁人。”

陆青言深吸一口气，觉得空间有些逼仄，以往和沈煜单独待在一起也不会这样的，不知道今天怎么了。

“嗯，对不起。”沈煜摩挲着手指，不敢看她。

刚才他是真的做得出格了，明明是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珍之重之的，怎么能吓到她呢？

陆青言含糊地应了一声，为自己那言说不清的复杂心绪感觉尴尬，连忙爬下床。

“我先走了。”

沈煜望着她的背影，秀致的眉微微蹙起，如同丁香盘结，愁思不散。

青言，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

年前，京都落了一场大雪？千山万壑一夜之间白了头，望湖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九曲回廊上，一青年披着白狐毛斗篷立在栏杆处，冷风带着雪花卷起他肩领上的狐毛，凉渍渍地打在脸上。

檐下落雨，挟着雪花狂飞，簌簌从天而下，打下枝头一朵红梅，随风翻滚两圈，悠悠地落在种莲的水缸里，打了个卷儿，为残荷添了一抹姝色。

青年目光怔怔地盯在那处，也不知是在看飞雪还是落梅。

战南疾步走来，为他拢了拢衣裳。

“王爷，您身体本就受损，切不可再受寒了，进去吧。”

沈煜身子没有移动半分，纤长的手捏着斗篷两边，指尖一片玉白。

那样的手好看，却也矜贵，但没人知道，它也是尸山血海里翻滚过的。

“战南。”沈煜动了动唇，声音带着喑哑，“你随我多少年了？”

“八年了。”战南记得清楚，当初战场上是他把他救下来，给了他再次活命的机会。他这才成了宣王府的管家，从此追随。

“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果决，睿智，强大。”

“是嘛？我却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沈煜凝望那雨丝，自嘲道，“十年前，因为我的无能害死了一个爱我的人，四年前，立志要用一生去保护的人在别人身边死去，现在，她重新站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快乐无忧。”

战南觉得，该他发挥的时候到了。

“王爷是说陆姑娘吗？王爷想让她幸福很简单，娶她，护着她一辈子。”

沈煜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她怎么想。”

“王爷，当初孟姑娘死了，你万般后悔没有护住她。如果再给您一次机会，您会怎么做？”

“杀了梁凌阳，带她远走高飞。”

沈煜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

“那就对了，王爷，别让自己后悔第二次。”

战南观他神色有所动摇，又问:“如果陆姑娘要嫁人，这个人不是您，那么您希望他是谁？”

沈煜认真想了许久，艰难道:“他一定要比我更爱她，一定要能用生命去护着她！”

“那王爷认为世上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吗？”

沈煜没有说话，沉着脸色大步离开。

战南接了一捧落雪，欣慰地笑了。

“嘿嘿，看来王府很快就要有女主人喽。”

雪后放晴的第一天，陆青言的万卷楼开张了。

许多街上买年货的都来看热闹。

“万卷楼，这是干什么的？”

“卖书的吧。”

“三层楼呢，这得装多少书啊？”

这时，头戴方巾的小伙计笑脸迎出来。

“各位客官里面请！”

“小哥，你们这儿是卖书的不？”一膀大腰圆的男人拉住他。

“我们这儿呀，能卖书，也能借书，还能看书。”小伙计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借书，怎么借啊？”那人怪了，卖书他知道，从没听说过还能借书的。

“您把书借去看，只要押上银子或贵重物品，若不按时归还或者损坏，就照价赔偿。不赔的您押的东西就归我们。”小伙计解释。

“那看书呢？”

“您在这儿看我们的书，付些茶水钱就成。”

“嘿嘿，这倒有意思，我进去看看。”男人说着抬脚就要进去。

后头人笑道:“得了吧，万屠夫，你一个屠户凑什么热闹，看书那是读书人的事。你那手粗的，别把人书弄坏了，赔不起。”

一众人哈哈笑。

“谁说屠户不能看书的？我今天就偏要看！”万屠户还非赌气，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进去没多久，就爆发出一声惊呼。

“喔，天哪！”

“怎么了，真把书弄坏了？”

大家都好奇，纷纷跟进去，就见万屠户站在那里，张着嘴呆若木鸡。

其他人一看，也惊呆了。

“好多书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书！”

“这得多少书啊！”

在他们面前，一排一排的书架，肉眼数不清，书架上一本靠着一本的书，无不装帧精美，泛着淡淡纸香。

“这书，当真可以给我们看，还能借出去？”

“自然。”小伙计答。

“快看，二楼还有！”有人叫道。

大家咚咚咚爬上楼，二楼也是一样的几排书架，但是多了些桌椅，而且每个位置都用一块一块的木板隔开，变成了一个个方格。

开阔的空间内，除了书就是这些方格子。

“这是做什么的？”

小伙计还没回答，听到下面有人喊:“陆掌柜，陆掌柜，你怎么来了？”

小伙计道一声失陪，迎下去。

众人好奇，也跟下去。

就见陆青言带着一群穿学子服的书生走了进来，方才的小伙计上前，对陆青言稽首:“掌柜的，您来了！”

“这万卷楼也是陆掌柜您的吗？”有人惊讶。

“正是。”陆青言笑了笑，转头对身后人道，“往后你们就在这儿看书，不必再去醉千年。”

“这，这怎么好……”书生们挠着头，不好意思。

“要收茶水费的。”陆青言抬脚上二楼，“跟我来看看。”

一听收费书生们就放心了，按捺不住兴奋，快步跟上。

“哇……”他们也被这景象惊了，“陆姑娘你是怎么弄到这么多书的？抵得上外面几个大书铺了。”

“朋友帮的忙。”陆青言笑笑，这些还多亏了沈煜。也不知道他哪儿弄来的，一问就说“反正不是劫道劫的。”

“那这些小方格用来干嘛？”

“给你们看书啊，坐在这里，可以写字，可以默书，不被人打扰。当然进了这里的人，都要自觉遵守规则，不能大声交谈，读书不能高声。”

“那可真好，比客栈舒服多了。”有书生上前坐了坐，满意得不想离开。

他现在就想打开书来看。

“陆掌柜，我们带自己的书来也行吗？”还有人疑问。

“可以，但是不能带吃的。”

“那就太好了，我现在就要看书，茶水费是多少？”

“看你喝多少。”

“我们也要看书。”说着一群人都坐下了。

万屠户四处看看摸摸，忽然咦了一声:“这儿拦了一道门，不让上去，那是干嘛的？”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二楼上三楼的楼道口，设了一道木栅栏，明显是不让人去。

“上面也是书吗？”

“为什么拦着？”

陆青言一笑，正要解释，就听楼下一人朗声笑道。

“恭喜恭喜，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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