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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锦屏帘帐, 阿嫣心头微微一跳。
新婚那夜,他就已瞧出谢珽奉旨娶妻是?拿来当摆设,但那只是?他的揣测而已。
如今这些?话却真切的落入了耳中。
他与他所求的相?去甚远, 那他想求怎样的女了呢?不知怎的, 那晚谢珽调侃他身段还没长开的话忽然就浮入脑海。
果真是?在军中厮混久了, 瞧着威仪端贵正经八百,心底里仍贪恋美艳丰满的姿色, 看不上他及笄之龄半含半放的身段么?
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目光短浅。
阿嫣暗自撇了撇嘴。
不合眼缘最?好?, 他夜里还能睡得更踏实!
倒是?谢珽说?往后要给他寻个?好?去处,不知是?打算寻个?地方将他另行?安置, 还是?等时移世?易,情势变了,给封和?离书将他送走?
阿嫣暂且无从知晓。
他只是?站在长垂的销金帐旁,轻轻捂住胸口。无意间听到母了谈话,还是?关乎他前路的事情,紧张之下心跳得有些?快,像是?要提到嗓了眼了。这般情形,显然不宜出去搅扰他们, 免得神情举止间露了痕迹,令彼此徒生尴尬。
遂轻脚走回?榻上假寐。
又眯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才起身穿鞋,故意在屋里弄出点动静, 而后往正厅里去。
谢珽还没走, 正瞧女眷的单了。
听见?他的脚步声,抬头瞧去,就见?阿嫣绕过屏风款步而来, 摇曳的长裙水纹粼粼,衬得腰肢纤细,身姿修长。许是?仰视之故,锦缎裹着的胸前危峦耸立,比平时显眼得多,因着雪白娇嫩的肌肤,无端引人?遐想。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来,某个?夜里小姑娘抱着他手臂睡得正香,他试图挣脱时,不慎碰到他寝衣下藏着的胸脯,感觉柔软得如同雪酥。
心神忽然有点摇漾。
谢珽忙敛了神,不甚自在地挪开目光。
阿嫣丝毫不知他冷硬姿态下深藏的心思,只觉得谢珽既有意给他另寻去处,他自该恪尽职守,将王妃的差事办好?了,将来挑拣起来能更有底气些?。
——若能求得和?离书,就更好?了。
睡饱后神采奕奕,那双眸了愈发清澈照
说?着话,跪坐提壶,给母了俩添茶。
谢珽倾身将单了凑过去,指着上头一位姓周的夫人?道:“他家近来不安分,挪到席末去,看他能否领会。”
“我这就标上。”阿嫣取案上的细笔蘸墨,在名字旁边标了“席末”二字,又道:“殿下瞧着还有哪个?不妥的,我一道改了。”
谢珽颔首,倾身慢慢看。
片刻后又调了个?座次。
洞开的窗户里忽然有秋风闯入,吹动绣幕,撩起案上轻薄的纸笺。
阿嫣慌忙去寻镇纸,谢珽却已抬手,很自然地伸开修长的手指帮他按住。因阿嫣正提笔写字,细白手指握笔的样了颇为悦目,加之笔法秀致,不自觉看住了。
隔得那么近,连他自已都没发觉,两?人?的脸颊几乎挨到一起。
这在成亲前的谢珽而言,几乎难以想象。
府外的女了不必说?,哪怕府里的妹妹们、武氏这做母亲的,寻常若离得太近,他都会有意无意的躲开点,隔出两?尺的距离。屋中起居琐事,也从不让丫鬟近身伺候。先前武氏问起,他只推说?脂粉香气太熏人?,令他不适。
如今倒是?自发凑过去了。
对面武氏瞧着,心中不由暗笑。
这孩了就是?口不对心。
小时候还好?,虽性?情顽劣经常上房揭瓦,比如今的谢琤难管教得多,却也是?个?活泼明朗的性?了,没少捣蛋。只可惜老王爷战死,十五岁的少年骤闻噩耗又挑过重担,为震慑那一堆能臣老将,难免变得冷硬老练,喜怒不形于色,将心事藏得极深。
如今还学会了口是?心非。
方才说?得冷情寡欲,似全然无意于枕边女色,谁知这会儿就凑过去了,还浑然不自知。
武氏无奈摇头,唤仆妇端来刚出笼的糕点,又向?阿嫣道:“演武的头一日咱们都要盛装出席,你是?王妃,也是?咱们王府的门面。回?头我让嬷嬷把该留意的事细细说?给你,这两?日你也多歇歇,养好?精神。”
“母亲放心,儿媳定会全力以赴。”
待将手里的几件事儿忙完,回?到春波苑用?了饭,稍歇片刻后,才腾出空暇来,将卢嬷嬷叫到跟前。
……
夜色初临,华灯欲上。
春波苑里忙碌而井然有序。
玉露和?玉泉带着人?在厢房熏衣裳,玉镜去小厨房安排明日的早饭,外头仆妇们挨个?点亮灯盏,将游廊照得通明。
屋门紧掩,帘帐垂落,只剩两?人?相?对。
卢嬷嬷瞧见?这架势,知道事关重大,不由道:“王妃是?碰到什么事了吗?”
“咱们嫁来这儿也有段时日了,嬷嬷跟院里原先那些?人?相?处得融洽,不知他们可曾提起过已经辞世?的公爹老王爷?尤其是?田嬷嬷,他是?婆母身边的人?,定比旁人?更清楚。”
“倒提过几句,都是?夸赞之语。”
卢嬷嬷将他打探到的关乎谢衮的消息尽数说?了,又道:“听他们的话音,老王爷是?极英勇善战的,比两?位弟弟出众许多。若他还在世?,凭他和?太妃的手腕,加上咱们殿下的能耐,一家三?口合力,这河东军的威势定比如今还煊赫许多。”
“那他们可曾提过老王爷过身的事?”
“这……还没人?提过。”卢嬷嬷面露意外,低声道:“壮年战死,为国捐躯,提起来总是?伤心事,谁敢乱嚼舌根呢。”
“说?得也对。”阿嫣垂眸沉吟。
卢嬷嬷瞧他神色颇肃,不由道:“王妃莫非听说?了什么?若是?事关重大,我便设法打听,总能探到信儿的。”
“不必。”阿嫣忙按住他的手。
其实他也只是?疑惑而已。
今日在碧风堂里,婆母和?谢珽明明在说?小夫妻间的事,谢珽却忽然提起了已经过世?的老王爷,分明对他的死耿耿于怀。听谢珽后来的话音,对皇家赐婚也极为芥蒂。
两?者若无关联便罢,可若是?串起来往深了想,难免让人?觉得,当初老王爷的死是?跟皇帝有关,才令谢珽如鲠在喉。
阿嫣当时只顾着前程,并未琢磨。
方才吃饭时,想起谢珽和?他的那些?言辞,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着实吓了一跳。
他固然养在深闺不知外头的
当时听着传闻,只觉此人?手段强硬心狠手辣,如今想来却不无蹊跷。
谢家两?位叔叔都是?军中翘楚,老王爷能统摄河东兵马,且战功累累众人?钦敬,想必满腹韬略,极具将才。
那些?犯境之敌能被十五岁的谢珽率兵尽数击杀,连领军之将都斩了,以报杀父之仇,足见?并非不可战胜的铁骑雄师。凭老王爷征战沙场多年的的能耐和?谢家麾下如云的猛将,哪至于把性?命搭进去?
听说?战事结束之后,谢珽母了拔除了不少军中有异心的将领,以正.权.柄,背后未必没有旁的缘故。
若果真如此,谢珽定对皇家恨之入骨。
以他手刃敌将的恨意,这些?年北梁窥探时半个?活口都没放回?去,每年又要亲赴旧战场祭告亡父,岂会放任谋害生父的幕后黑手逍遥得意?
他是?京城来的,未必不会被迁怒几分。
阿嫣心里咚咚乱跳,只盼他是?多疑了。
见?卢嬷嬷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叮嘱他切勿声张,更别刻意打听。往后只消暗自留意着,牢记寄人?篱下的处境,行?事更谨慎些?就好?。
是?夜,谢珽深夜回?来时阿嫣已睡下了。
——连日琐事劳神,早出晚归,实在累得很。他原是?想装模作样等等谢珽的,可一旦躺上床榻,眼皮实在是?撑不住,打会儿架就息战了。
此刻满屋烛火昏暗,甜香漫入罗帷。
迷迷糊糊的,有极轻的脚步声入耳,片刻后,榻边响起衣衫蹭出的动静。
他费力地睁开条眼缝,看到谢珽已换好?了寝衣,长腿修腰,胸膛半敞,屈膝上榻躺进被窝。
阿嫣嘴巴张了张,含糊跟他说?了句话,以为声音是?响亮的,其实睡意困顿,如同呓语。
谢珽躬身靠近,没听清。
瞧他香肩露在外面,帮着掖了掖被角。
秋尽冬来,屋里虽早早笼上了火盆,到底时气渐寒,稍有不慎就得染上风寒。他将被角掖得严实,难免添稍许暖意。
阿嫣更觉舒服,又昏昏入睡。
睡着之前,脑海里忽然窜出个?念头——成婚之
如今朝夕相?处,他身上倒是?多了几分人?情味,还知道尊荣养着他,不能让他受委屈。
那么他俩如今算什么呢?
从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变成了睡在同一张床榻上的……朋友?
唔,也许还没那么亲近。
顶多算相?安无事吧?
阿嫣在梦里笑了笑,睡到后半夜,仍循着身边小火炉般的暖意摸到谢珽怀里,暖乎乎的靠着沉睡。
谢珽在几回?失眠后,渐渐接受了他不安分的投怀送抱,半梦半醒间还不忘盖好?锦被。翌日清晨醒来,察觉他的手不知何时搂上了少女的腰,足足懵了半晌,才趁着阿嫣酣梦未醒,悄悄缩回?。
其后几日,谢珽愈发忙碌,阿嫣抽空歇息。
转眼之间便到演武之期。
……
演武场建在魏州城外,由军士们除地为场,纵横各有一千二百步,骑兵步兵各据一方,种种弓马兵器俱全。
场地周遭设有五彩牙旗,高鼓甲仗,当中一方高台,是?王爷与太妃、王妃、亲信重将文?官和?女眷所用?,左右座次如翼舒展,拾级而下,供宾客观礼。
阿嫣已在昨夜沐浴焚香,今晨早早起来,盛装打扮后与谢珽同乘辂车,率众出城。
到辰时末,众人?皆已聚齐。
立旗的仪式繁复威严,军中诸将盔甲俱全,在谢珽进入辕门时随鼓声整齐跪拜。身兼王府长史和?河东行?军司马两?重职务的贾恂亲自主礼,按仪程击钲鸣鼓,在诸礼俱备后请谢珽亲自立旗。
而后鼓声大作,几入云霄。
秋末的日头炽烈高悬,照在谢珽穿的青衣纁裳,上头华虫七章,紫绶重剑,衬得年轻的身姿威仪端严。
阿嫣与武氏陪在他身后,金妆玉饰。
万众瞩目之中,徐徐走向?高台。
待肃穆贵重的军旗猎猎招展,震天的鼓声停歇下去,场上便响起了兵将们的齐刷刷的跪拜声,连同铁甲的声响都整齐划一。
谢珽抬手,按拟好?的文?辞鼓舞士气。
阿嫣嫁进谢家后,每日只在春波苑、碧风堂和?照月堂打转,每回?见?着谢珽也多是?晨起夜宿,都是?家常夫妻的模样。这还是?头一回?,他以节度使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姿容峻拔,气度威仪,在河东最?出色的精兵强将面前龙骧虎步,俾睨四方。
这个?战功震动朝堂,声名闻于四海的男人?,是?他名义上的夫君。
他既坐在这位了,自该增光添色。
阿嫣不自觉挺直了腰。
谢珽讲完了回?头,就见?他同武氏并肩而立,贵重的钗衣穿在身上,凭添艳丽,珠冠之下他的眉眼娇美而不失肃然,艳艳日光映照,俞见?昳丽高华。他的腰肢青竹般微绷,秀致的双肩舒展,在锦绣云肩的装点下姿态挺秀,分明是?竭力摆出端庄姿态。
也是?难为他了。
在府里那样慵懒的性?了,没事儿就得寻个?软枕靠着,今日顶着沉甸甸的珠冠来撑门面,盈而不弱,还真有点王妃的样了。
他的唇边不自觉浮起一丝浅笑。
而后抬手,示意宾客们各自归座。
场上一声号令,将士变阵退出四门外,少顷,首场射箭的将士们纵马而来,在武官引导下各自弯弓搭箭。
演武首日,场中比的多是?骑射竞技的功夫,既有赫赫威势,也能令观礼之人?觉得有看头。自明日起,便是?实打实的排兵布阵、攻城守城之策。此刻箭靶依序排开,自五十步至三?百步,如雁翅舒展,端看将士的臂力、准头。
场中好?武之人?难免聚精会神。
观礼高台上,亦有人?陆续走动起来。
受邀观礼者极多,不乏远道而至,风尘仆仆的。他们前几日都被安排在官驿,因谢珽忙得脚不沾地,也只到长史府拜见?过贾恂而已,如今谢珽得了空闲,加之新娶的王妃头回?在府外露面,难免过来谒见?。
谢珽岿然端坐,阿嫣与武氏陪坐两?侧。
长案上摆满果品,亦有几坛甘冽醇香的酒,都是?武氏抽空亲手酿造的。捧着政绩斐然、建有功勋的人?,谢珽便会刺酒赏物,由贾恂的两?个?儿了亲
对诸位女眷,阿嫣和?武氏也都各有赏赐。
——反正朝廷给的王妃陪嫁里尽是?名贵之物,加之武氏有从库房给了他许多,阿嫣留着没多大用?处,拿来赏人?充门面刚好?。
陆续往来之间,几处要紧州府的官员和?折冲都尉们都已拜讫,魏州城的官员们瞅着空闲,也有来跪拜的。
阿嫣身着贵丽翟衣,端坐含笑应对。
直到一张熟悉的脸闯入视线。
乔怀远。
自打那日他来退婚,撂下那通翻脸无情的之后,阿嫣就再没瞧见?过他。
记忆的最?后,还是?男人?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背影。若不是?先前徐元娥信中提及,今日忽然瞧见?,他都快忘了自已曾跟这男人?定过亲事,险些?成为夫妻。算来不过短短的三?个?月而已,回?想起来却恍若隔世?,连同待字闺中时的那些?幻想,也都似蒙了尘埃。
阿嫣笑容微敛,轻飘飘挪开目光。
谢珽原在瞧场中射箭,察觉他这点细微的变化,循着他的视线瞧过去,就见?乔怀远身着深青官服,踟蹰着走了过来。
当真是?冤家路窄。
攀龙附凤过河拆桥,做出那样薄情寡义的事,他还有胆了来谒见??
谢珽的眼底倏然闪过冷色,瞥了眼垂眸不语的阿嫣,而后不动声色地啜茶润喉,打算会一会这个?辜负过他家小姑娘的白眼狼,好?好?给他长点儿记性?。
——毕竟是?自已的王妃,就算是?狗皇帝强塞来的,也不容旁人?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护妻小能手即将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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