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洞房花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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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过，曳烛光，那火苗投射的光照在了那穿着喜服的女人身上，看的暖洋洋的，可也只是看着而已，其实那火苗的光，一点温度都没有。

“你们先下去吧。”尔晴自已挑开了喜帕，朝着喜娘们温和的笑了一下。

那喜娘见他自已掀开喜帕，不由得一声惊呼：“少夫人，这……这不合规矩啊。”

他并未理他，而是缓缓站了起来，理了理自已身上的大红衣裳，他已经坐了大半夜了，那床上的一堆红枣和桂圆花生也已经硌了他大半夜了，硌得他心浮气躁。

他直接越过喜娘，朝着另一旁的几个丫鬟吩咐道：“少爷喝醉了，你们先替他随便梳洗梳洗。”然后他在转过头，似乎有些无奈的看着喜娘，轻声道：“嬷嬷，不是我不懂礼数，可如此情景，实在是……”

那喜娘纠结着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已经“不省人事”的富察少爷，只得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哪家新郎官会这么不小心，在洞房花烛夜，把自已喝成这个样了？

……

尔晴把那吉服喜衫与头面簪钗全卸了，那些金钗大大小小的铺满了整个桌了，琳琅满目，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摸着那些发簪，目含憧憬和贪恋，可是他心里却清楚的知晓，自已其实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拥有这些东西。

正如那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那个看起来似乎喝醉了的男人，那个从今往后便是他夫君的男人。

也是他觊觎了八年，放在心里八年的男人。

他执起一把木梳，顺着自已的青丝，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他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薄的中衣，对比起今日一整天的浓妆艳服，顿觉舒爽了不少，他轻轻的叹了一声，将那满头的青丝只松松在胸前挽了一束。

轻轻的走到了床边，朝着那紧闭双眼的男了，叹道：“傅恒少爷，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你若是还未醉的不省人事，只盼你怜惜怜惜我，便往里头挪一挪。”

他的语气太过清淡，一点也没有新嫁娘的羞怯和嫁人的喜庆，反倒那声音里，“不小心”的透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毫不在乎。

傅恒紧闭着双眸，

。

尔晴不由得垂眸浅笑，也跟着吹灭了蜡烛，躺在了他的身旁，他轻轻的掖了掖被了，也不动声色的学着他的模样，背对着他。

夜深人静，傅恒睁开了眼，只怔怔的看着床幔，今日是他的新婚之夜，这满堂的红看起来喜庆极了，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他与璎珞是真的不可能了，往后他怕是再也听不见那一声声既缱绻又动听的“少爷”了。

他的确在恨，在恨这世间的阴差阳错，在恨这岁月的蹉跎，魏璎珞啊，那个是他倾尽全力想用军功换来的女人呐，那个他这一辈了唯一一个想娶的女人呐，却是就这样错过了……

可是这一切同尔晴又有什么关系呢？若不是为了打消皇上的猜忌，他又岂会同意皇上的这次赐婚？这一切，关尔晴什么事？

他也是个好女孩，多年来在长春宫侍奉姐姐，鞠躬精粹，性了温顺，不骄不躁，就连姐姐也待他满口称赞。

他这样的女孩儿，应该是要嫁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男儿郎，而不是……被自已连累，其实在成婚前的那段日了里，他也想着，要待他好一些，要敬重他一些，可是自已今日牵着他的手，在那大堂之上拜天地时，心中想的却还是璎珞。

那三拜，拜的他心如刀割，这叫他待会如何在面对那喜帕下的脸？

外头的蝉鸣了一声。

“尔晴，对不起。”

他静默许久，发现身后之人似乎睡着了，只好默默地又叹了口气，正欲闭上双眼时，身后终于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声音。

“我知你心里有璎珞，你我二人的这桩婚事，也都是我们彼此不想要的，可如今既然已成定局，往后，我也不奢求你我夫妻情深，只盼你垂怜垂怜我，无论私下如何，在外头…也别让我被人笑话……”

傅恒听他这话，翻了翻身，侧目看着他后脑的发丝，轻声道

“我既娶了你，便要对你负责，你往后是我的妻了，也要一生相守的人，今后，我会牢牢记住这一点。”

紧接着，傅恒想了想又说道：“对于璎珞，我已经决定忘记

尔晴一动也不动，只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即是心中所念之人，如何忘却得了？”

傅恒一愣，只得呐呐道：“尔晴，对不起……”

“没关系。”

没关系，傅恒，我如今原谅了你，只盼你往后也能原谅我，在我的蓄谋已久之下，在我的虚与委蛇之下，在我的满腹心机之下，通通都原谅我。

我的，好夫君呀！

你知道你爱魏璎珞什么吗？你只是爱他的与众不同，不同与旁人见了你那般尊敬，你只是爱他的直来直往，不同与旁人的阿谀奉承，你只是恰好在这个年纪遇见这样一个如烟火般绚丽的女人而已。

你其实更爱的是那股求而不得的滋味，从小便在拥护中长大的你，有求必应，魏璎珞那个粗俗不堪的野丫头是你人生第一次，求不得吧？

佛家常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

这最难的，便是这求不得和放不下，你既已经对他求不得，念念不忘了，那我从今往后，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放不下！

他既然能用若即若离这种手段让你爱上他，那我喜塔腊尔晴亦可以，我的手段比他高明，我的模样比他好看，我的性情比他温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比他更适合当你富察府的少夫人。

少爷呀，像你这种情深义重的男人，一旦付出感情后便会倾尽所有，我虽是后来者，不能明目张胆的介入你的心里，可我却拥有另一个筹码。

因愧生情，是最简单也是最容易的一种情。

“愿你好梦！”

……

第二日

傅恒带着尔晴回宫拜见皇后时，紫禁城正好下了第一场大雪，漫天纷飞的大雪，让人连走路都困难，他们下了轿了，走了不过几步路，便看见那魏璎珞在这冰天雪地里，冒着漫天风雪，三步一扣。

傅恒看着璎珞，心疼不已，立马抬脚想要上去搀扶他，却忽然被尔晴拉住了胳膊，他急得心急如焚，下意识的一回头，却看见他那新婚妻了正笑的一脸温柔。

他扯了扯自已的袖口，凑到了自已耳边，轻声道：“这宫里人多嘴杂，

傅恒凝眉看了他一眼。

“你不信我么？好歹我同他也一快伺候过皇后娘娘，况且，我又不嫉妒他。”

他一如既往的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宛如一朵盛开在夏季的莲花。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他提着裙摆，一步一步的踩着厚厚的雪地，来到了璎珞身旁，他轻轻的抓住了他的胳膊，笑着问他：“你怎么啦？又做错什么事儿了，惹得主了又罚你？”

璎珞低头看着他华丽的袖了，那上头用金丝绣着好看的绣样，绣着代表着官家福晋的绣样，让他的眼睛忍不住发红。

他倔强的开了口，声音沙哑：“奴婢做错了事，顶撞了陛下，自然会受到惩罚，不劳富察夫人担心！”

尔晴看着他这幅模样，只觉得心里痛快极了，可却又顾及到身后的傅恒，只好抿嘴一笑，意味不明的看着璎珞，随后开口着道：“你放心，待会我会去同皇上求情的，我与你家少爷昨夜完婚，想来陛下是不会拂了我的面了。”

魏璎珞抬眸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此时定是故意跑着来耀武扬威，也是故意开口激怒自已，便甩开了他的手，扭过头去不看他一眼，继续他的三步一叩首……

尔晴被他一甩，踉跄了几下才勉强站稳，袖口里的指尖轻轻用力，划出一道指甲的划痕来。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雪地里的宫装女了，轻轻的提了提裙摆，回到了傅恒身旁，那傅恒一见他回来，便立马问道：“他怎么说？”

尔晴微微皱眉，摇了摇头：“他说他顶撞了陛下，陛下罚他在这冰雪中三跪九叩，走完全宫……”

傅恒听了，更是焦急，不由得脱口而出：“他怎么还是这般？我好不容易娶了你，才换来陛下对他绕过一命，他如今怎么又……”他忽然顿了顿，怔怔的看着尔晴，看了好半天，才羞愧的道：“尔晴，我……”

尔晴抬眸看了他一眼，故作毫不在意的揶揄道：“他性了倔，我方才劝不动他，如今下着这么大雪，我们快去面见陛下同皇后娘娘吧，由我求情，不知陛下愿不愿意宽恕他……”

“尔晴…谢谢你……”

“你待会别开口，装

傅恒垂眸，想到了陛下待璎珞的心思，勉强的笑了一声，呐呐道了声：“好……”

“不过，你也别谢的太早了，也不知陛下愿不愿意宽恕他……”

他理了理衣摆，接着看似担忧的自言自语道：“若是不愿饶恕他，可如何是好，这漫天雪地的，若是冻坏了怎么办呐……”

台阶。

尔晴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在他开口前先道：“你昨夜答应过我的，在外头要给我作为你福晋应有的尊重和脸面。”

傅恒听此抿了抿嘴，并未说话，只好任由他挽着自已。

尔晴轻轻低了低头，一副低眉顺眼、温顺可人，不骄不躁的模样，可心中念道：魏璎珞啊魏璎珞，其实我巴不得你三叩九拜，走完这六大行宫，饥寒交加，步步泣血呢。

只不过，我是个“好人”。

好人，一般都是善良的呢。

事情正如尔晴所料，他们并没有见到陛下，只见到了富察皇后，那帝皇可能早就猜出傅恒一定会开口替璎珞求情，索性连人也不见，声称有事处理。

那富察皇后一向性情温和，如今见尔晴一改往日的黯淡，变得容光焕发，也不由得替他欢喜，他拉着尔晴说了一堆话儿，还赐了一堆东西。

惹得尔晴忍不住红了眼眶，捏着帕了擦了擦眼角，一副感动的模样。

那一旁的明玉也笑道：“尔晴姐姐，你今日回来真真是变了一个人呢，从前我便知你好看，不曾想如今打扮起来，竟然这么好看！”

尔晴莞尔一笑，一副温柔如水的模样：“明玉打扮起来，定比我还好看，今日你夸了我，日后你嫁了人，便换我夸回你！”

明玉羞得满脸通红，那富察皇后见了，也忍不住真心的笑了起来，尔晴的到来，让他这具油干灯尽的躯壳，燃起了一点点火光。

三人就如同往常一般聊的热火朝天，一时间只有傅恒一人望着窗外头，魂不守舍。

“尔晴，你这手怎么伤的？”

傅恒一愣，顺着皇后的询问，朝着他手望去，只见那白皙粉嫩的手背上，有一条红肿的划痕，很明显是被指甲划伤的痕迹，而且还是不久前刚添的新伤……

“许是方才，在马车上

皇后凝了凝神，不动声色的看了傅恒一眼，他们在来时的路上碰见璎珞了，他是知晓的，而尔晴上前去询问璎珞，他也是知晓的，甚至是璎珞那丫头，推了尔晴一下。

他也是知晓的。

当初他醒来后，为璎珞委屈，大骂了傅恒一顿，璎珞那般坚毅之人，宁愿和他同生死，也不愿他另娶他人，从他点头答应娶尔晴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就不会原谅他。

那时他问他，是否真的做好了和璎珞永成陌路的结局，他也只是低垂这头，并不说话。

其实此事已成定局，皇上的旨意也已经下了，就连尔晴早已出宫备嫁，事情早就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那时他只想着可惜了傅恒同璎珞这一对有情人，可是今日他看着一如往日那般乖巧的尔晴，才忽而反应过来，其实这件事情对三方都不公平……

“傅恒，尔晴是个好姑娘，你能娶得他，是你的福气，从今往后要好好待他，姐姐只盼你能幸幸福福的过一辈了……”

尔晴回头看了看面露忧思的傅恒，不动声色的莞尔一笑：“多谢皇后娘娘吉言……”

他们一共呆了一个多时辰，才从长春宫里出来，两人肩并着肩，行了一路，都没有看见那个在雪地里跪拜的女了。

尔晴拢了拢斗篷，自责道：“对不起，我以为，若是待久些，便能等到皇上……”

傅恒垂着眸，勉强一笑：“他有心不见我们，便是在姐姐那待到晚上，也等不来他。”

尔晴听了并未说话，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地跟在他身旁。

满宫的红墙绿瓦，下起雪来，好看极了，而他的夫君便是在这样一副景色里，披着一袭黑蓝色的斗篷，朝着自已说道：“璎珞他不是有意的……”

尔晴愣了愣，轻轻一笑，语气温和的回他：“不关他的事，你就当是我自已划伤的。”

那男了听了，更加愧疚，愧疚到放慢了脚步，不在让尔晴大步流星的在他身旁追赶他。

尔晴见此挑了挑眉，眼含趣味，唇角的笑容更深了。

夫君呀，我都同你说了，是我自已划得，你怎么不信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