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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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

黑衣人首领双手作揖,回来复命，“江......少将军已经离开了。”

男人俯身远眺，他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一点迷离的星子和晦暗月光垂沐着万佛寺,眼底呈拢着生灵涂炭。

许多年前的那场宫变,应该比今夜还要流了更多的血，死了更多的人。

“再偏毫厘，就算世间真有神医,也难以起死回生。”

他的嗓音淡淡,似乎不为那一箭的失手而产生其他异样的情绪。

黑衣人不敢随意搭腔,只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不作言语。

“这一味毒药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名为‘半日绞’,说是半日,其实只能苟活半个时辰,我是为了宋棠棠准备的。”

他像是说给手下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孙映柔愿意为了陆令玥去死,李修文亦是为了她颠覆这天下。”他勾起讥讽的笑，忽然覆掌遮在自己眼前，笑意断断续续的从喉间闷出来。

“没想到......”沉默一瞬，他忽然放声大笑，情绪几乎失控。笑声涌入黑夜,惊扰了憩息在飞檐的雀鸟。

黑衣人踌躇再三，还是上前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句，“主上，皇上和贵妃已经先回宫了。”

他的手垂在身侧，脸色渐渐变得寡凉,一双眼缓缓睁开，目光深邃，含着冷厉的杀意。

惨白的风灯栏柱溅上盛开的血液，他用手指抹了一点，随后放在舌尖上舔了一下。

黑衣人看着这荒诞诡异的行径，觉得他比恶鬼还要令人生寒。

“应依死了没有？”

黑衣人面露难色，“属下不知......应寒把她带走了。”

他捻了捻指腹，漫不经心道：“派人杀了，做的干净一点。”他停了一下，眼底布上沉沉戾气，“没用的废物，连李宥语都杀不掉。”

黑衣人顿觉更加惶恐，忙低下头，“应寒武功在兄弟们之下......属下跟丢了。至于公主，是应寒领命亲自动手。”

“......”

他出掌成招，猛地击向黑衣人。黑衣人不敢躲避，闭上眼睛等着死亡降临。没想到掌风擦着耳垂掠过，他脖颈一凉，不敢相信地在他面前扑通跪下。

“一个两个俱是不中用。”他漠然地一甩衣袖，眼光冷冷一扫，黑衣人立时头皮发麻，眼神死死盯着他一尘不染的靴子。

主上明明如此厌恶海棠花，可他袖口的纹饰，靴底的印记，俱是一簇海棠。

“看见是谁杀了应依？”

黑衣人忙收回自己魂游天外的思绪，摇头答道：“许是少将军。”

“呵。”他凉凉地笑了一声，“痴情种。”

“他们死了，家人留着也无用。”他顿了顿，“都杀了吧。”

连着京城内的百姓们都嗅到了盘旋在耀京上空经久不绝的血腥味。

**

皇城内危机四伏，整个宫城静谧无神，只有禁卫军换防时整齐的脚步声。

听皇上身边的胡大总管说，令贵妃受了一点惊吓，但她到底是显国公家的小姐，短暂慌张过后马上拿起那把名为“断月”的弓箭射杀了好几个歹徒。皇上亲自持剑御敌，令贵妃与他并肩而立。

朝阳公主和太子殿下相安无事，公主不知被哪个刺客打晕，醒来后不吃不喝，一言不发，吓坏了宝华宫伺候的宫女。

江小将军及时从墨洲赶回，让自己的铁骑军率先去保护皇上，文远候小侯爷亦是带了自己的亲信，两人在今夜的混战中立下赫赫战功，这恩赐的旨意应该在不日后下达。

听说死在万佛寺的人数不胜数，下人们抬着身着黑衣的尸体，整整抬了一宿。

胡大总管唉声叹气，他摸着手中的拂尘，有些悲哀的想到，今夜一劫，京城内的百姓们许是都嗅到了盘旋在耀京上空经久不绝的血腥味。

**

“二小姐回来了！”

“快去陆先生府中请纪姑娘过来，要快！”

“备下热水没有？胡大人和钟大人呢？”

“大将军府来人了！”

“这是皇上的口谕......”

宋府上下兵荒马乱，仆人丫鬟脚步匆匆，宋相命人点起府中的所有灯盏，廊檐下的红纱绢灯被风吹得摇晃，在长桥上泻出一地如血的红光。

他记不得自己听到消息时那一刻的心情，彼时宋夫人和宋云烟都在他身边，当阿冶说完“二小姐私自离府，在万佛寺中被应寒和应依挟持，小侯爷及时赶到，少将军身负重伤。”

宋夫人摇摇欲坠，双眼一黑，竟然失去知觉。

宋云烟攥着手心发红而不自知，她向来以冷静镇定自持，宋夫人倒下之后，她嘱咐霜降好生照顾母亲，并且让府中所有人将嘴巴闭紧，若是谁惊扰了老夫人的休息，她就不顾主仆情面，动用家法了。

谷雨和立夏红着眼咒骂应寒和应依，宋云烟微微闭了一下眼，脚步有些虚浮。她精疲力尽地摁揉着自己的眉心，脑海中思绪混乱。

“大小姐，您没事吧？”霜降扶着她的臂弯，她一只手提着纱灯，两人往别院走去。

顾重渊站在回廊深处，他身上染了血的衣袍来不及换下，冷风猎猎涌着衣角，一团深色的血迹融在下摆。

他负手而立，薄唇紧抿，俊朗面容让朦胧的月色映得更加模糊。

“你......”宋云烟喉间干涩，她低声和霜降交待了几句话，霜降连连点头，宋云烟将纱灯塞进她手里，提着裙摆小步朝着顾重渊跑去。

她应该是刚从睡梦中惊醒不久，眼下带了一圈浅浅的乌青。顾重渊看得心中不忍，他脚步一撤，往后退了一步。

宋云烟堪堪停住。

顾重渊无奈苦笑一声，向她解释，“我身上都是血，你干净，我不想脏了你。”

她眼中盈满热泪，不顾他的抗拒，扑进他怀里。

“你混蛋！”她气狠了，踮着脚咬上他的脖颈，声音里染着浓厚的哭腔，“你真是要我担心死吗！”

顾重渊的手僵在她发上久久不动，最终还是轻轻地拍了拍。

“我不是没事么？”他低声地哄着，冒了青茬的下巴温柔地抵在她的前额，宋云烟双手拽着他的前襟，将憋不住的眼泪尽数蹭上，“别哭，乖。你再哭，我心都要碎了。”

“你受伤了么？”

宋云烟从他怀抱中挣脱出来，鼻尖通红，她垂着眼，口中喃喃，“让我看看......”

“受了一点，不严重。”顾重渊低头吻去她眼尾的一点泪光，柔声安慰，“比起这个，我......”

知道顾重渊最关心的事情是什么，宋云烟哽了一下喉，握着他的手腕，稍稍拉开一点两人的距离，“这位纪姑娘艺医术高明，棠棠的眼疾便是她治好的。我府中还有太医院值勤的太医，胡大人和钟大人两位宫中圣手也在，你方可安心。”

顾重渊面上不显半分轻松，他远远睇了一眼月光，叹道：“我方才在你们府前遇到了六王殿下，六王殿下问我有没有将重伤阿湛的羽箭带回来，我便交给他看。他是北狄人，很快告诉我，这箭上的毒名唤‘半日绞’，在北狄是无药可解的毒药。”

宋云烟脸色煞白，顾重渊将她往自己怀里轻轻抱了抱，他一夜未眠，又接连酣战，此刻已是身心疲惫。

“宋二小姐喂他吃了一粒药丸，说是你们府中那位纪姑娘给的。阿湛服下之后脸色果然好了许多，但最让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宋云烟却悚然一惊，“先前棠棠在鸣鹿园遇险一事，体内也有北狄的毒......”

两人对视一眼，宋云烟心思玲珑，几乎一点即通，“我知道你在意什么了，自从北狄六王访京之后，公主和棠棠遇险，棠棠更是中了北狄才特有的毒，接着今夜又突生血案......少将军亦是被北狄的毒所害......”

顾重渊吐出一口浊气，他抚上宋云烟的侧脸，手背上伤口可怖，从指缝一直开裂到手腕内侧。

“你怀疑所有事情皆是北狄人所为？”宋云烟越说越快，呼吸微微急促：“你......怀疑拓跋珣？”

顾重渊松松扣上她的五指，有些烦躁道：“我同拓跋珣相交不深，他这人然放浪形骸，言行举止皆不能拿常人逻辑来理解。但是这一切若是他的手笔，岂不是明晃晃地昭告天下，罪魁祸首就是他？”

宋云烟咬了咬下唇，“也是，六王不像是那么愚笨的人。”

“我只是觉得眼下接二连三发生的这些事情太过巧合，看似好像是冲着宋二小姐，可我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宋云烟与他十指交握，凝着他的脸认真道：“不管发生什么，我会同你永远在一起。”

顾重渊微微一愣，遥遥之外的苍穹已经透出一丝初煦的晨光，宋云烟仰着素白干净的小脸，眼底流转坚毅。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一个黑衣人夜袭宋府？”

顾重渊神色一凛，那人显然不是为了取人性命而来，他应该是为了宋府内的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这么想对不对，可我心底就是不安，总觉得这两件事情冥冥之中一定有什么关联。”

顾重渊见她眉心深蹙，到底舍不得她为这些事情烦恼，“别想了，你先回去躺一会吧，瞧你熬得眼下都青了......”顾重渊心疼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恨不得将眼前明明柔弱，却愿意陪自己同甘共苦的小姑娘抱入骨血，一生一世一再不同她分离。

日光一点一点斜上他们紧紧相拥的身影，从他衣摆的血迹到她腰上的一双大手，宋云烟埋首在他怀中，久久不愿放开。

“大小姐！”谷雨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脚步太急，差点踩着湿地滑了一跤。

“谷雨？”宋云烟一时羞赧，连忙和顾重渊保持距离，他也不气，眼底的柔情几乎要化成水，将她淹溺其中。

宋云烟见她面上惊慌不似作假，以为是又生意外，连忙问道：“怎么了？”

她跑近了，宋云烟才发现她满脸泪痕。谷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抓着宋云烟的手，哭道：“大小姐，不好了啊！夫人、夫人她把小姐关起来了！”

“什么！”

“小姐身上还有伤，夫人却不管不顾，把小姐抓到了祠堂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万佛寺副本结束啦，接下来是最后一个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