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世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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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多久了？”

路辰非把车开到路边,头探出窗外问道。

“35分钟。”

被他一板一眼的回答逗的一乐，路辰非笑道：“那我先去停车。”

“嗯。”

这边基本都是老旧小区,没找着什么地下车库，路辰非只能把车重新停回路边。

从后备箱里提完东西，林远山也走过来，看到他手里满满当当的补品，倏地皱眉道：“怎么买这么多？”

“给叔叔补身体的。”路辰非打了个哈哈，“该怎么走？”

林远山冷冷瞥他一眼,明白这人在转移话题。

“林家小子，这有钱人是你朋友？”附近的居民见林远山身后跟着一个衣着光鲜、开豪车的小少爷，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虽然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但路辰非面上还是不由浮出几丝尴尬。

林远山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领着路辰非往最右边的那栋旧楼走去。

这栋楼一共六层,林远山他们住第三层,楼道的灯泡坏了,滋滋发着接触不良的声响，随处可见乱扔的烟头和塑料袋,楼梯旁的铁栏杆漆掉的斑驳,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路辰非跟着林远山到了一户铁门前,门上贴了张年久掉色的福字。

听到敲门声,穿着破旧夹克的林父急忙跑过来开门，他头发已经剃光了，颊上没什么肉,颧骨凸出的很明显。

见到路辰非，林父淳朴削瘦的脸上有些紧张和仿徨，无措的招呼道：“路少爷，你来了。”

“快请进快请进。”

“打扰了，林叔叔。”

路辰非温和的朝他笑了笑，提着东西走进来。

客厅不宽，甚至可以称得上褊狭，天花板亮着有点晃眼的白炽灯，角落则放了张四方木桌，陈旧的老彩电正播放着新闻联播，过时的装潢有种让人走入另外一个年代的错觉。

不过虽地方不大，但收拾的很干净，屋里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洗衣粉香。

见他脸上没有嫌恶的表情，林父这才缓缓放下心，充满歉意道：“这屋子小，也不知道怎么招呼你。”

瞥到路辰非手里还提了几盒看包装就很昂贵的补品，他眼里一慌，忙道：“来就来，怎么还买东西。”

“没事，都是我的一点小心意，用不了多少钱。”

路辰非把东西放在桌上，见林父一脸局促，看着自己不知道说什么，他礼貌笑道：“林叔叔，我和林远山是很好的朋友，您用不着这么见外。”

许是他的面子功夫做的恰当，林父神色终于自然了些，“快请坐，远山去给路少爷倒杯热水。”

林远山点点头，转身去了厨房。

路辰非挠挠头，不太习惯这个称呼，尴尬道：“林叔叔叫我辰非就好。”

“辰...辰非。”林父神色窘迫，勉勉强强的叫了声，“那你先坐，我去厨房看看汤。”

“好。”

见林父进去后，路辰非左右环顾一圈，最后坐在了电视机对面的凉席沙发上。

这天儿开始凉了，猛地坐上来还有点冰屁股，他条件反射的侧了侧身子。

林远山出来正好看到，把热水放在前面的茶几上，进屋里找了个软垫递给他。

“不用，我坐会儿就不冷了。”路辰非怕林父看到会胡思乱想，连忙摆了摆手。

林远山见他拒绝，也没再多说，把软垫放在旁边，就进厨房帮林父打下手了。

玩了会儿手机的路辰非，感觉没什么意思，又开始百无聊赖的打量起客厅的摆设。

晃了圈下来，突然瞥到电视机旁有一个木质的相框。

照片上是林远山他们一家三口，林父穿着老式西装，那时候他还没得脑癌，五官儒雅俊朗，没现在这么沧桑憔悴，臂上抱着穿白衬衫打领结的‘孩童版’的林远山。

林远山小时候和现在看上去并没多大区别，唯一的变化可能是少了婴儿肥，脸型轮廓比以前更精致深邃，见那漂亮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刻板严肃，有模有样的装成一个小大人，路辰非不由勾勾嘴角，把目光移向最右边站着的女人身上。

这应该是林远山的母亲了，也是一个美人胚子，五官秀丽，气质婉约，能看出林远山的眉眼与她有几分神似。

想起她在林远山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路辰非眼里伤感的叹口气。见林远山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他连忙收敛神色。

“吃饭了。”像是没发现他的异样，林远山如往常般冷淡开口。

路辰非点点头，过去帮忙摆起碗筷。

简简单单的三荤两素，还有一钵炖的飘油花的莲藕排骨汤。

“就是些家常菜，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林父和蔼笑道。

路辰非夹了筷子蘑菇炒肉放进嘴里，见林父一脸紧张的看着他，急忙囫囵两口咽下去，点头赞扬道：“好吃！”

“我很久没吃家常菜了。”

其实每天都在吃。

基本的家常菜林远山都会做，不会的看眼菜谱也会了，他从开始的一天一顿，到现在一天落下一顿都不行。

抬眼果然看到林远山探究的目光，路辰非赧然的埋头刨起了饭。

饭桌上没人说话，林父和林远山都是敦默寡言的人，路辰非则是从小的礼仪所致。

吃完饭，林远山系着围裙去厨房洗碗，路辰非陪着林父在阳台喝茶。

今晚天气不错，月朗星稀，凉风拂面，因为隔音不好，耳边能听到楼下的谈话和婴孩的啼哭声。

“和远山相处的累不累？”林父陡然开口。

路辰非一怔，反应过后急忙摇了摇头。

“这孩子什么都憋心里，也不和别人说。”林父喟叹道：“连我有时候都不清楚他心里的想法。”

“特别是我住院这段时间，这孩子像是突然长大了，虽说高兴是高兴，但总感觉堵得慌。”

“这病花了不少钱，我就怕把这孩子给拖垮了。”

“林叔叔安心养病，钱的事不要担心。”路辰非不知道说什么，干脆沉默的拿起茶壶帮林父添茶。

林父摇摇头没说什么，半晌，又重新神色无奈的开口，“这孩子母亲过世的早，等我过世了，他在这世上就真的孤苦无依了。”

“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

想起林父小说里的结局，路辰非眼里一暗，怕他看出来，急忙安慰道：“医院不是说林叔叔病情好转了吗？您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林父喝了口热茶，和善笑道：“借你吉言了。”

“我倒是想早点下去陪远山他母亲，但心里又放不下远山，这孩子从小和我相依为命，家里穷，也没什么走的近的亲人了。”

路辰非努了努嘴角，总感觉现在说什么宽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路少爷，能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吗？”林父猛地放下茶盅，转头看向他。

路辰非忙不迭道：“林叔叔尽管说。”

“如果我过世了，能请你帮我照顾远山吗？”似乎是怕路辰非误会，林父又赶紧解释道：“也不用怎么照顾，就有空了和他聊几句天就成。”

他语气恳切，听着莫名让人感到心酸。

路辰非表情罕见严肃，直视着林父的眼睛，认真保证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不仅仅是聊天，我可以陪他散心、吃饭、旅游...”

越说越感觉不对劲，路辰非怕林父误会，不禁偷偷瞄了他一眼。

林父脸上蔼然随和，看起来并没有多想，他抬头望着远处的零星灯光，悠悠长叹，“那我就放心了。”

路辰非胸口不知怎的一痛，总感觉心里闷的慌，回头见林远山站在身后，他一愣，奇怪道：“你什么时候站那儿的？”

“...”

林远山没说话，在他旁边坐下，也跟着仰头看起了天上的皓月星斗。

此刻已经晚上十点多，夜深人静，楼下的住户也没了声。

林父刚刚去洗漱歇息了，阳台上只剩下路辰非和林远山两人。

“去洗澡睡吧。”林远山蓦地开口。

“啊？”路辰非有些犹豫道：“睡得到吗？”

“嗯。”林远山一脸冷淡，“挤挤就行了。”

路辰非有些踌躇，林远山睨他一眼，“我可以睡沙发。”

“不用不用。”路辰非连忙摆手，“我睡相不好，怕挤到你。”

“...”

林远山从凳子上坐起来。

“你去洗澡吧，我给你拿衣服。”

路辰非点点头，起身跟着去了浴室。

浴室更小，狭窄的空间站他一个人都费劲，不过好在热水还是够的。

洗完澡出来，路辰非换上林远山的格子睡衣，上面有股淡淡的肥皂味，原本以为会小，没想到穿上正合适。

林远山和林父的房间之前应该是一间，后来林远山长大后才隔开的，所以放下一张床和一个小衣柜后，里面就没什么空间了，勉勉强强再挤下一张书桌，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书，桌子下的几个纸箱放的也全是书。

不愧是个书呆子。

路辰非心里腹诽。

他坐在林远山一米二的小床上，隔壁能听到林父细微的呼噜声。

出神的这会功夫，林远山已经洗完澡进来了，他睡衣被路辰非穿了，所以身上穿的白t和黑色休闲裤，腰长腿长，明明骨架削瘦，肩却宽阔伟岸，整个人像是行走的衣架子，指不定身上搭块抹布都好看。

“睡进去。”

林远山的声音打断了路辰非的思绪，他回过神，脱了鞋滚进被窝里，须臾，林远山关了房里的灯，透着点凉气的身体也跟着钻进来。

床太小了。

两个人虽然不胖，但好歹是成年男人，挤在这么小的一张床上，感觉连翻个身都费劲。

路辰非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这一世他是第一次和人同床，本来刚刚感觉没什么尴尬的，但现在真真切切和林远山躺在一张床时，浑身上下却瞬间紧绷起来，房间里静寂的仿佛能听到快蹦出来的心跳声。

他听着耳边林远山浅浅的呼吸声，心里却没有丁点睡意，只能瞪眼看着上方水泥的天花板。

“不习惯？”一直默不作声的林远山突地开口。

以为他睡了的路辰非，吓得浑身一激灵，偏过头惊讶道：“你还没睡？”

“嗯。”

路辰非重新看向天花板，呐呐道：“林叔叔的话，你听到了？”

“嗯。”

“我想起他说的那些话，有点睡不着。”

“...”

林远山虽然没说话，但路辰非知道他在听。

“我想，要不送林叔叔去国外吧，我之前托人问了一个恶性肿瘤的外国专家，他让我把病人送去看看。”

“...”林远山沉默良久，几不可闻的嗯了声。

“真的？”路辰非话里有些惊喜。

原本以为他不会答应。

“好。”

这次林远山回答的声音更清楚了些，路辰非欣喜的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计划道：“那下周就安排去，这周去医院办完手续，再给你留点收拾东西的时间。”

林远山淡淡嗯了一声。

放下心路辰非又重新躺回去。

虽然他也不保证能改变什么，但做点自己现在力所能及的事情，起码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

“明天陪我去个地方。”林远山遽然道。

路辰非一怔，疑惑道：“什么地方？”

“...”

林远山像是没听到，默默转过身，没再给路辰非说话的机会。

装满一肚子好奇的路辰非失眠到下半夜才睡着，天还蒙蒙亮，就被林远山叫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