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世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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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见到骆山,不，陆闻昔,席宇泽发现自己其实比意料中的更平静。他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疯狂逃窜，冷静自若地打开门，站在旁边，淡淡道：“进来吧。”

骆山沉默着点了点头。

见他身后没人，席宇泽奇怪道：“我妈没来？”

“没有,就我一个人。”骆山走到窗户边，把窗门打开，给屋子通了下风。

随后瞥见放在床头柜上吃完的泡面桶，他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问道：“这些天，你就吃这个？”

“嗯。”席宇泽关好房门,“我先收拾下东西。”

骆山脸上一愣,良久后,才迟钝地回过神，呐呐道：“什么？”

“你不就是来带我回去的？”席宇泽反问。

骆山默然许久,木着脸嗯了声。

听到这话的席宇泽嗤笑一声,话里夹着浓浓地讽刺,“那不就对了。”

骆山一言不发地站在离他几步外的位置,不辩驳也不附和，就跟个木头人似的杵在原地。

席宇泽嫌他烦，刚想去收拾东西转移下注意力。一直不开口的骆山终于舍得说话了。

“我来吧。”

见有免费的劳动力,席宇泽也不推脱，他现在挺这么大的肚子，走路都费劲，更别提平时日常的活动了。

骆山先把屋子里的垃圾清理干净，提着垃圾袋放到了门外。在房间里搜寻了一圈，终于在抽屉里找到了身份证件，他默默地放进了怀里。

看到他这动作的席宇泽冷笑，故意挖苦道：“这么怕我逃跑，怎么不像以前一样，把我捆起来啊？”

骆山正在收衣服的动作一顿，微微张着口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也没说，把脏了的衣服和内裤全部扔进垃圾桶。

席宇泽其实没什么东西，骆山丢了一大半，最后带走的只有那堆证件和席宇泽没用完的现金。

下楼的时候，宾馆的老板娘看到两人下来，热情地打招呼道：“老公找来了啊？”

她以为是小两口闹别扭，看着骆山劝道：“你也是，吵架多让着点你媳妇，人家挺着个肚子跑这么远，万一遇到什么危险那可得后悔死了。”

骆山瞥了旁边的席宇泽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后，才说了声，“谢谢。”

看着外面的阳光，席宇泽脸色却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气儿地出了宾馆，骆山急忙把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放到前台，“这是房费。”

说完，他脚步匆匆地跟着席宇泽走了出去。

老板娘低头看着手里的垃圾袋，暗道不会是来白吃白住的吧。一边想一边打开，当看到里面十几摞现金时，她差点没吓得当场背过气去。

确认自己没看错后，老板娘颤颤巍巍地拿过旁边的手提电话报了警。

一门心思追着席宇泽的骆山，也没想到不过脑子的一个举动，后来在这个偏僻的城镇上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车呢？”席宇泽皱眉问。

骆山指了指不远处的路边，那里停着辆黑色的奥迪。

席宇泽看了眼，没说什么，直接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骆山看着他太过温顺的态度，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安，忍不住攥紧了裤缝边的拳头。

上车后，见席宇泽没系安全带，他试探着伸出手。

果然席宇泽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猛地睁开眼，骆山的手又收了回来。

见他只是想给自己系安全带，席宇泽眼里的警惕这才收敛起来，拉过安全带插进扣里。

一路无话，骆山把车开到了区里，准备先让席宇泽吃点东西填肚子。

开着车子转悠一圈，他勉强找到家看装修比较干净的饭店。

“先吃饭吧。”

席宇泽嗯了声。

两人走进饭店，本来骆山想要包厢，但服务员说已经订完了，他打算换一家，席宇泽嫌累，不想走了。骆山只能让服务员把他们安排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

点了几道清淡的菜后，骆山又点了份鱼汤。

等菜的过程中，他掏出手机开始给席母他们回起了电话。

席宇泽隐隐听到些‘让他接电话’、‘混账’，‘回来我打死他’的字眼，但都被骆山很好的带了过去，瞬间还安抚了他们激动的情绪。

看到菜来了，席宇泽有点饿了，也不管骆山吃没吃，拿起筷子开始大口往嘴里刨起了饭。

骆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接完电话，正目不转睛，眼神炙热地盯着他。

本来挺有食欲的席宇泽一下没了胃口，猛地把筷子往他身上一摔，烦道：“你能不能别看着我！”

动静有些大，旁边的几桌客人都纷纷侧目。

骆山抽出纸巾，擦干脸上溅上来的油渍，转头同旁边不知所措的服务生道：“麻烦再拿双干净的筷子。”

“……”席宇泽看着骆山那张毫无波动的脸，心里的烦躁更甚，干脆别过脸看向窗外。

现在到饭点了，底下摊贩撑着大伞，正在伞下摆着摊忙前忙后。

席宇泽看到底下有人排着队在买烤冷面。

“喂。”他突然喊了声。

骆山把干净的筷子放到他面前，抬眼觑着他，“怎么了？”

席宇泽失神地看着卖烤冷面的摊贩，话里却是冰冷的命令，“去给我买份这个。”

他语气半点不见客气，完全把骆山当成了伺候自己的仆人。

骆山倒没多大反应，像是已经司空见惯，不过看到那摊子排着这么多人，下去一趟恐怕要点时间。他想了想，说：“你吃完了再下去买吧。”

“现在去。”席宇泽靠在椅背上，冷冷道：“我现在就要吃。”

饶是再脾气好，见他这么‘耍性子’，都忍不住冷脸，骆山的表情也难免阴沉了几分，不过倒不是因为席宇泽故意折腾他，而是担心在摊子耽搁的时间太长，这人又跑了。

“那我们一起去。”骆山漠然道。

席宇泽瘫坐在椅子上，不耐烦道：“我腿软，不想走。”

“你不去就算了，我不想吃了。”

“……”骆山眸光阴鸷地盯了他半晌，最后还是拉开椅子从位置上站起来，话里像是结了层冰，阴恻恻地说：“坐这等我。”

“——我会一直看着你，眠眠。”

他现在也懒得隐藏了，直接喊了席宇泽真实的名字。

听到这熟悉的两个字，席宇泽肩膀一抖，一股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战栗瞬间占据了心脏，后背甚至浸出了黏黏的冷汗。

直到骆山离开，他都傻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骆山直接跑到烤冷面的摊子前，转头看了眼窗边的位置。席宇泽好好地在那儿坐着，他心里松了口气，对着那摊贩老板道：“麻烦来份烤冷面。”

那老板示意他看后面长长的队伍，“小伙子，去后面排队。”

骆山有些急切道：“抱歉，老板我这边有急事，能不能先给”

“就你着急啊！”

“是啊是啊！我们也等很久了！”

“插队还有理了！”

骆山又瞥了眼饭店窗户的位置，正好对上了席宇泽睨下来的目光，他指了指摊子，像是在说让骆山快点买上来。

“……”

骆山默了片刻，从外套兜里掏出钱包，找出里面所有的现金放到老板的摊位上，“不好意思，老板，我老婆一个人在上面，怀着孕，我不放心。”

“排队的人我替他们买了，我的那份能不能给我先做。”

可能是见他态度诚恳，后面的人也没再说什么，老板看他一眼，把刚做好的那份拿给他，“去吧去吧。”

骆山道了谢，一口气跑上二楼，但席宇泽坐着的地方已经不见了人影。

他心里一空，连忙抓着旁边的服务生问道：“刚刚坐在那位置上的人去哪儿了？”

“好像是去洗手间了。”那服务生见他着急，有些不确定地说：“她刚刚问我洗手间怎么走。”

骆山神色恍惚地松开了服务生。

不可能是去洗手间。

他身上没现金和身份证，也逃不了。

唯一能做的，只有……

骆山隐隐猜到什么，忙不迭出了二楼大厅，按了去顶楼的电梯。

砰砰的心跳声仿佛快要从胸口里蹦出来，他紧张的连最简单的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他默默数着秒数，看到电梯终于到了六楼，他被电梯门绊了下，狼狈不堪地摔在地上，磕破了嘴皮，瞬间涌上了满嘴的铁锈味。

他连半刻停歇的功夫都不敢，一瘸一拐地往这楼房的天台跑去。

看到铁门大大的敞开着，骆山的心里仿佛也破了个大洞，敞开灌着呼啸的冷风，全身上下如同坠入冰窟，甚至开始微微发起了颤。

“眠眠。”

骆山对着空荡荡的天台喊了声。

没人应。

骆山突然感觉很累。

他好几天都没睡觉了，来之前席母怕出事，压着休息了几个小时，天还没亮，就背着他们一个人开车跑来了。

身体上的累是其次，心理上的累才是压垮一个人最根本的原因。

骆山踩着旁边的木箱，上了天台，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他其实不太想往下看，但又有一股力量控制着他的视线。

“你干嘛？”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骆山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后，急忙从箱子上跳下来。什么都还没看清，凭借着身体里的本能冲过去，一把将那人死死地抱在怀里。

胸口里依旧心有余悸地跳着，骆山甚至没力气问他去哪儿了，一下一下地轻轻吻住席宇泽的发梢。

席宇泽不太适应这人跟自己这么亲近，刚想把骆山推开，一直紧紧搂在腰上的手却松了。

他心里古怪，还没说话，站在面前的骆山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摔倒在了地上。

席宇泽心里一惊，诧异地看着地上的骆山。

站立许久，他像是恍然想起什么，本来木讷的神色蓦地惊醒，开始弯腰在骆山的身上找那些证件和现金。

“……别走。”骆山闭着眼呢喃了句，沙哑的嗓音里听着满是难过和卑微。

正翻着他衣服口袋的席宇泽动作停顿下来，沉默着抬头望了眼。

仿佛沉浸于睡梦中的骆山神色狰狞又痛苦，微红的眼角滑下两行透明的眼泪，“眠眠，别走。”

“——求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