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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6月初,深夜,黄浦江畔。
杨世诚是《大上海周刊》的主编,大家都喊他老杨,其实他也没多老,刚三十一岁,老杨带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因为镜片常常起雾,几乎遮住了他端正的五官,他总是穿灰蓝色的长衫,配一双普普通通的黑皮鞋,留着中分,但是因为很少用发蜡,几乎不存在发型这个概念,头发总是显得乱蓬蓬的。
因为家在北平,而旅居上海,他不得不借住在位于静安寺里弄的小阁楼里,这套里弄就是他们的办公地点,这都是因为廖老板的仁慈,为此老杨勤勤恳恳的工作回报老板,就连加班都不会抱怨。
这天深夜,因为热得睡不着觉,老杨就穿上短袖白衬衫和长裤外出溜达,在路上买了瓶屈臣氏汽水消暑,走到黄浦江边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江畔几乎没有什么行人,江边有凉风吹过,让他寂寥的心情得到了慰藉。
离开北平三年了,即使是过年他都没有再回到那个家,虽然每个月给父母,妻儿汇钱,但是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就只有在信中的寥寥数笔,妻子是个孙二娘似的人物,凡事不吃亏,在家的时候吃亏的就总是自己了。
记得有一次,因为他多用了一点钱买自己喜欢的书,让妻子破口大骂,拿着苕帚追打到胡同,从那天开始他就下定决心离开北平,到上海闯荡。他不想再过以前的生活,他想改变自己,想活得更好,现在他算是做到了吧?
主编的薪水是60块,他还住着免费的亭子间,享受每个工作日免费的两餐,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
杨世诚站在江边,呼吸着有些腥臭的空气,心情逐渐放松了下来,当他转头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
从侧面看那个男子也就二十刚出头的样子,穿着很体面的衬衫,背带的西裤,皮鞋擦的锃亮,偏分发型,皮肤很白,个子很高,而且顺着江边的风吹过一股古龙水的香味,还夹杂着酒气,让老杨闻得眉头一皱。
当老杨重新转过头眺望江边的时候,忽然听到“扑通”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入了水中,他赶紧查看声源处,就发现刚才那个年轻男子跳江了。
老杨连想都没想,就跑到男子落水的地方跳了下去,他小时候住在密云农村的外婆家,那里有河,所以学会了游泳,而且水性还是不错的。
当他把男子拽上岸边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过来帮忙了。
因为对方还在昏迷中,老杨只得摘下眼镜硬着头皮给陌生人做了人工呼吸,没有几个循环,男子就吐出一大口水来,呼吸也顺畅了起来。
当老杨抬头的时候,帮忙的已经全都散开了,江边又剩下孤零零的他们二人。
可是这个人该怎么办呢?送医院,好像没有必要了。
无可奈何之下,老杨就搀扶起男子回了报社。
掏出钥匙打开门的时候,男子小声说了一句:“招娣~!”
大约是此人喜欢的女人吧,老杨没有在意把他扶进门,很艰难的搀着上楼梯,这人怎么这么重啊,才走了一半,就累的自己满头大汗了。
等把对方搀扶进自己的小阁楼,老杨已经筋疲力尽了。
他拿着毛巾擦了把汗,就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毛巾被,给躺在地板上的男人盖上,而后自己则下楼去冲了个凉水澡,当回到阁楼的时候,他已经听到了年轻男子很轻的打鼾声。
老杨躺在床上,望着窗前的月光,悠悠的叹了口气,十分不理解此人的行为,为了一个女人何至于轻生?这么年轻,有的是大把的机会,上海滩最不缺的就是美女了!
“阿嚏~!”躺在地板上的男子打了个喷嚏,又像是表示不满一般的很重的翻了个身,木地板吃痛的发出“嘣”的巨响。
杨世诚捂住脸,思忖了一会儿,只得下床将此人搬到床边,但是怕被褥弄湿就胡乱的用毛巾被帮此人擦干了身体。
两个男人睡在狭窄的单人床上,自然十分别扭,老杨连腿都伸不开,可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他既然管了这个闲事,就得负责到底。
斜过脸仔细的打量此人的容貌,还真是英俊,就和外国人一样的轮廓,但是又有几分东方人的柔美,尤其是鼻子线条完美到让他联想起古希腊的雕塑。长得如此俊美迷人,更不应该为女人伤怀了!
想着想着,他的眼皮就开始打架,过了一会儿便进入了周公的世界。
睡到半夜,老杨就被一阵麻痒弄醒了,他睁开眼睛竟然看到这个家伙脱了衣服在自己身上乱摸。
“住手~!”老杨喊道,可是此人好像没听见一般,执着的揪着他的短裤。
几个回合下来,老杨就完全败下了阵……
有一瞬间,老杨居然觉得没得痔疮实在很幸运,如果有痔疮再被这么玩儿,他岂不是要“大出血”了。
过了一会儿,年轻男子忽然趴在了他的身上,折磨终于结束了。
他还没有将呼吸调整过来,就听到男子再次打起了呼噜,这让他极为愤怒,使劲推了男子一把,分离之时又疼得掉了眼泪……
清晨,里弄里卖早点的叫卖声吵醒了床上的陌生男子,他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撑着硬邦邦的小床坐了起来,很显然这里不是自己的家,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昨晚,他喝得太多了,居然记不清是和哪个女人回家的。
他扭过脸看了看身边的人,惊讶得差点叫出来,昨晚和自己睡的居然是个男人,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就算他再风流也从来没对男人出手过,男人?他连想都没想过,忽然间一阵恶心,差点就吐了。
但是昨晚宿醉的回忆却在一点点的拼凑,他和几个朋友从酒楼分手后,他就独自一人走到了江边,本来只想抽支烟,却回想起前几天见到卢招娣之时的情景,卢小姐曾经是他的婚约对象,是家里极力想要促成的一段姻缘,当时他只见过对方的照片,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反正结婚这种事,也不是自己做主的。
可是卢招娣居然和一位姓林的商人传出了绯闻,两人还在不久之后举办了隆重的婚礼,上海的各大报纸都刊登他们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卢招娣和此前的判若两人,他甚至有些后悔起来。但是命运并没有饶了自己,他在各种派对场合一再的遇见卢招娣,那个女人简直就是毒药,让他移不开视线,他想尽办法接近她,可是每当谈到敏感话题的时候,招娣都会很巧妙的避开,不给他任何机会。
上个礼拜当他看到招娣抱着孩子和丈夫出现在外滩的时候,他的心情跌倒了谷底,想他周耀庭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手,居然就栽到了卢招娣手上,他实在是不服气!
周耀庭低下头,深深的叹了口气,大概就是因为受到了刺激,才让他转而对男人出手了,可是这个男人实在太普通了,房间的陈设也很乡下,洋溢着一股贫穷的气息。
老样感觉到边上的动静,就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眼镜,努力撑起了身体,他这才看到对方已经坐到了床头,用后背对着自己。
周耀庭知道他醒了,就转头问:“我记不得是怎么到这儿的,你能告诉我吗?”虽然心里厌烦,但他却清楚的记得昨晚自己爽利了一回。
杨世诚斜靠在床头,闷闷不乐的答道:“你跳江了,我把你救了就带回了家,结果……你居然半夜起来搞我~!”
“哈?我跳江,别胡说了,更何况我根本不可能对男人有兴趣,你一定是在骗我!”周耀庭竭力推脱责任,丝毫不相信此人说的话,或许就是对方故意勾引自己的。
突如其来的对话让老杨傻住了,明明是他吃了哑巴亏,对方还说自己撒谎!
“请你离开~我不想再看见你!”他声嘶力竭的吼道,刚才的话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谁稀罕~!”周耀庭嗤之以鼻的回道,立马捡起地板上的裤子穿好,当他去拿床尾的衬衫之时,瞥见了床单上血渍,心头忽然一跳,这一定是自己的杰作!或许对方说的是真的,但是他怎么可能跳江,没有理由啊,更何况就算再醉,他也不会分不清公母吧?于是假设马上就被他的自尊和傲慢双向否定了,肯定是对方看他长得帅主动送上门!
周耀庭穿好鞋袜,才觉得鞋子里面很湿,可他还是无所谓的走出了房门。快步下了楼,来到一楼的时候他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办公的地方,门口还挂了牌子《大上海周刊》,喔,原来是个报社,那住在阁楼里的男人可能就在这里就职吧?
就算在这里就职和自己有半毛钱关系吗?周耀庭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就故作轻松的吹着口哨出了院门,然而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楼上的男人没有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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