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少爷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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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礼拜天，后门受伤的老杨才得以休息，他在床上躺到傍晚，才爬起来艰难的下楼去找吃的，厨房里只有几个鸡蛋和，一根黄瓜，他就煮了米饭和鸡蛋，将黄瓜当成了水果来吃。

想着昨晚的事，他心里又一阵委屈，竟然掉了眼泪，擦干泪水，老杨哽咽着吃饭，他并不埋怨对方酒醉后对自己出手，而是此人不相信他的话，说他是骗子！想这儿，他的眼圈儿又红了！

礼拜一早晨8点半，报社的办公室里又热闹了起来。

女秘书小孔忙着打字，编辑小刘和小张则和三名兼差记者核对这周要刊登的稿件，美术编辑郭筱还没有到，通常是下午才回过来，而廖老板如果不忙的话今天可能会出现。

老杨很吃力的坐在椅子上，为了缓解疼痛，他只能在椅子上垫了两块毛巾，明天要去印刷厂，他今天必须去买痔疮药涂上才不会耽误工作。

正在老杨皱眉头的时候，廖宇铭来了，身后还跟着美术编辑郭筱，二人依然住在一起，应该已经是情侣关系了，对此老杨并不反感，因为两个人都对自己关照有加。

“这是明星电影公司派对的请柬，你代表咱们报社过去采访吧。”廖老板将请柬放到了他的桌上，就上楼进了二楼的办公室。

而郭筱则坐到了自己旁边，关切的问：“不舒服吗，看你的脸色不太好。”

“痔疮犯了～！”老杨小声道，怕被所有人注意到。

“那要去买药来擦的。”郭筱表示同情，但每天坐着工作的人，又有几个没有痔疮呢？还好自己有注意，坐一会儿就溜达一会儿，否则也要得上这个病了。

老杨望着请柬发呆，这算是个美差了，有吃有喝，还能看到漂亮的女明星，但是今天他的身体状况堪忧，享受就变为受罪了。

此时，在虹口的一幢花园洋房内，周耀庭刚从床上起来，洗漱完之后，看到母亲坐在露台上喝茶，就走过去问了一句：“妈，我小时候是跳过江吗？”

母亲金玉蔓（英文名玛丽）抬起头来答道：“那时候你九岁，刚好赶上中元节，道长说你被水鬼迷了，还好你有贵人相助，被人救了。”想起那一次真是有惊无险。

玉蔓其实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人，十岁的时候随父亲来中国经商，成年后嫁给了周学涛，也就是耀庭的父亲，但她是个填房，耀庭的父亲原配病故，还留下一儿一女，她进门就当了后妈，这些年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个中滋味只有她才清楚。

“前天我又掉江里去了，可是我不记得了。”他坐到母亲身边，叹了口气。

“你怎么上来的，你又不会游泳。”她很担心的问，儿子的精神似乎不太好。

“也是别人救了我。”对方不仅仅是救了自己，还提供了无偿服务，第二天竟被自己奚落了一番，他现在有点儿后悔，但也无济于事了。

“你可要好好感谢人家，往后晚上不要去江边，即便去也得有人陪着你，看来我得找个道士给你驱邪了，又要到中元节了。”她怕儿子再出事，今天下午就得去趟道观了。

周耀庭靠在椅背上晒太阳，想着傍晚要去参加明星电影公司的派对，在派对上总能碰见漂亮女人吧？以他的魅力和身价，找个女明星都不是难事，他又何必去在乎那个卢招娣呢？

傍晚时分，在位于西外滩的东方饭店内，电影公司的派对开始了，报社记者们和社会名流挤满了宴会厅。明星电影公司的新片预告也在这里进行，美丽迷人的女明星们成了胶卷杀手，男演员则是陪衬，纯粹的绿叶。

老杨带着照相机和一堆记者挤在一起扎堆照相，比起两年前，他已经很熟练的掌握了摄影技术，可以拍出一些不错的照片来了。

这几年国内的电影行业发展迅速，电影公司犹如雨后春笋般涌现，而明星电影公司则是走通俗戏路的，多是些鸳鸯蝴蝶派的作品，当家花旦蝴蝶更是红得发紫，但是今天蝴蝶也就只出现了十分钟就匆忙离开了，记者们都没有足够的时间拍摄照片。

当然，大明星走了，并不妨碍那些小明星们争抢记者采访，吸引“投资者”。几个没能红起来的新人女演员就在派对上寻找可以帮自己投资电影的金主。

周耀庭就被一个这样的女人缠着，半天也脱不开身，他对此女没任何兴趣，只能无奈的应付，但当他看到在角落里吃东西的老杨之时，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变了。

“不好意思，我有个朋友得过去聊两句。”他礼貌的对女演员说，随后就快步走到了老杨的身边。

老杨正在低头吃面包和火腿，闻到一股男士香水的味道，便抬起了头，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这个混蛋。

在灯光充足的室内，对方的容貌更加清晰了，这双迷人的蓝眼睛正默默的盯着自己看，让老杨竟然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

“大上海周刊，是吧，上次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这个开场白虽然算不上特别好，但却能缓解昨天分手之后的尴尬，周耀庭望着这个穿着白色长衫的男子，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以往只要女人们见到这个笑脸无不对自己倾倒！

“我们好像没什么可聊的。”老杨当然还在生气，于是就低头不看对方那张和希腊雕塑一样俊美的脸蛋了。

“等派对结束我请你喝酒……感谢你上次救了我。”对于晚上发生的事，周少爷闭口不谈，那也是他人生的一大污点，当然，他更不会道歉。

杨世诚抬起头，支了支眼镜，好像对自己的误解解开了，可是此人还没有道歉，他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原谅。

“这儿的东西没什么可吃的，等会儿我请你吃好的。”酒店的自助餐无论哪里都是乏善可陈，为了“赎罪”周耀庭打算请此人吃被誉为远东第一楼的华懋饭店西餐。

老杨放下面包，有些不悦的说：“我觉得很好吃，如果是为了前天的事儿，你没要特意感谢我，任何人都不可能见死不救，更何况我又会游泳。”

“不一定喔，见死不救的人很多，你先忙，我也要和朋友说几句话，我在门口等你。”周耀庭怕他溜了，于是故意说了后半句话。

晚上不到八点，二人就从东方饭店走了出来，坐黄包车前往华懋饭店。

“以后我就叫你老杨吧，杨世诚这个名字拗口。”周耀庭很高兴，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他又能怎样？往后继续骚扰对方吗，显然不是，他只不过是良心发现罢了。

被评论名字拗口，让老杨有些不开心：“你的名字就不拗口吗？”

“忘了说了，我叫周耀庭，我的名字可不拗口，还很好记，而且我没有遇见过一次记不住我名字的人。”某人自恋到极点，但说的却也是事实。

杨世诚很诧异，就算是长着一张貌比潘安的脸，也不至于自负到这个地步吧？一定是被家里宠坏了的大少爷，从小到大没摔过跟头。

进了饭店，他们来到西餐厅点了吃的，这里就是上海滩的新地标了，十九层楼的高度可以傲视上海所有的建筑，但凡是有钱人，和中产阶级都会定时来膜拜的！

头一次来这里用餐的老杨，不由得被窗外的美景吸引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的美男子正卖力的表演。

“你们的报纸我看过。”周少爷想说些老杨感兴趣的话题，因为一路上几乎都是自己在说单口相声。

杨世诚这才扭过脸道：“我们不是特别知名的报纸，但是有很多老主顾在看，发行量也不多3000份而已。”

“彩色报纸，我挺喜欢故事漫画，有意思，还有武侠小说，不过你们的广告太多了。”他家里订了至少十份报纸，有时候无聊他就在露台上看一会儿，报纸是父亲打发时间的秘密武器。

老杨听到对方真的看过他们的报纸，谈话的兴趣才浓了起来。

“我们老板很善于投资，他不想盲目扩大报社规模，我们维持现在的状态就可以，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他有好几个生意要做。”对于廖宇铭，老杨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老板今年才二十六岁而已。

“你老板姓什么，或许我认识。”周耀庭帮他倒了一点儿红酒，随口问。

“廖宇铭。”老杨闻了红酒的味道，就觉得有些头晕了，这东西后劲十足，不能喝太多。

“原来是他，舞跳得很风骚的那个。”周耀庭当然认得宇铭，此人刚留洋回来的时候他耳朵里都灌满了，连大姐都经常提起，后来他在聚会上专程跟此人聊过，是个很精明的商人子弟，并不像传说中的那般轻浮。

对于这个称赞，老杨只是笑了笑：“你这么说也没错，每次老板去咖啡厅的时候，总有女人缠着他跳舞。”

“他那两间咖啡厅生意很不错，主要是舞女漂亮，我偶尔也会去那里玩儿，你平常喜欢干什么？”周耀庭转移了话题，他不愿意讨论跟自己一样有魅力的年轻男子。

“在家里看书，要么就去附近逛逛。”老杨吃着牛排答道，虽然上海是个花花世界，但对他来说却只有亭子间一样的大小，毕竟兜里的钱有限，他还要给家里寄钱，能支配的收入就只剩下30块而已了。

“不觉得无聊吗？我若是像你会疯的，我喜欢骑马，撞球，游泳，还喜欢跳舞，基本上只要是玩儿没有我不精通的。”就算是上海滩也不够他玩儿的，有时候他还会跟狐朋狗友到杭州，苏州住些日子，因为那边的美女很多，生活节奏缓慢，适合他这种懒散的人。上海哪里都好，就是太忙碌了，从白天到晚上停不下来，不过好处就是24小时哪里都能找到享乐的地方。

“你不做事么，没有生意？”老杨问。

“那些是我父亲跟大哥在管，用不着我，而且我也懒得弄。”他道，其实父亲曾经多次提出要他学着管理纱厂的生意，但是他都找各种理由推脱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说话那么孩子气，成年人了还靠家里养活，老杨对此人嗤之以鼻，但相对的，也能稍微原谅对方的无理跟没责任感了。

“你是混血儿吧？”老杨又问，这点几乎确认无疑，因为周耀庭的眼瞳是蓝色的。

“我母亲是英国人，不过我从小就在上海，但是会讲英文。”他答道，四年前他曾经跟母亲回过约克郡老家，他的外祖父长眠在那里，他很喜欢约克郡的风光，尤其酷爱古老的城堡，还拍摄了不少照片。

老杨没有再发问，显然这也是对方自信的资本，一个生在上海的英国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