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佟海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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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一下午，筱拿着画好的稿子去了客户那里，离开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因为肚子突然饿了，他就进了一间新开的中餐厅吃饭，这间餐厅装潢的很好。朱红色大门，漂亮的雕花窗户，配着透亮的玻璃，桌椅也是全新的，就连台布都干净得不像话。侍者都穿着整洁的制服，非常热情的招待着每个客人。

餐厅经营的是粤菜，价位比较高，他只有一个人就点了筒骨汤和煲仔饭，又要了瓶汽水。

当菜上齐，筱喝着汽水正要吃的时候，忽然有个男人站到了自己身边，很高兴的说道：“刚才我在后面没敢认，过来一看才确定是你，好久不见了。”

筱抬头看着对方，惊讶的说道：“……佟海澜？”差点说出姐夫二字，但这个人已经不是姐夫了，而且还曾经酒醉调戏过自己。

“我听说你在上海，但是不知道你住哪里，很想和你谈谈，我是这间餐厅的经理，现在还在上班，等休息日请你吃饭吧？”佟海澜有些激动，毕竟这是他真正喜欢过的人，而且还是老乡。

筱有些为难，但又不好拒绝，只得答道：“不用那么客气，我平时也很忙！”

知道对方是在推脱，佟海澜却不想放弃：“家里有电话的留给我一个，你有时间的时候我们再约，不打扰你用餐了。”

筱只得把报社的电话写在纸上给了他：“这是我工作的地方的电话，我除了周一，周六，下午基本都在。”

“好，那我先忙去了。”佟海澜收好电话号码，回到柜台继续做事去了，但偶尔还是不忘看看就餐区的筱，虽然过了八年，容颜略有变化，可此人还是那么的漂亮。

他很后悔八年前所做的事，主要是伤害了郭筱，至于离婚的事，他并不后悔，反而非常的庆幸，如果不是下了决心离婚，如今他也不过是个赚着微薄薪酬的帐房，不会有勇气来到上海闯荡，如今虽然他还不是有钱人，但手头宽裕很多了。至于筱独自抚养两个孩子的事，他也是听邻居说的，这个瘦弱的美男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勇气，他实在是很钦佩，也更加喜欢对方了！

郭筱此时却有些烦恼，见到佟海澜就让他联想起那段不愉快的日子，而且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也很露骨，让他很不自在，刚才真不应该留下电话号码，毕竟他们之间已经毫无瓜葛了……

礼拜天下午，莫杉给林绍棠打了个电话，想和对方谈谈共同经营书店的事。

他已经考虑了一个礼拜，但看着妻子终日忙碌家务的身影，他觉得必须更加努力的赚钱，至少要找个帮佣来做家务，让阿芳能专心的照顾康儿。而且他们住的地方地势低，下雨的时候就成了洼地，进出都很不方便，加之附近的下水道曾经淹死过小孩儿，他就开始担心儿子的安全，必须得换个更好的房子来住。

二人坐在书店的柜台后面，边喝茶边聊，礼拜天客人最多，小刘忙得不亦乐乎，不大的店面里居然挤了十几个客人，像眼前花儿一样的晃来晃去，连莫杉都觉得有点儿烦，但他做的就是这样的生意，必须忍耐！

“具体的等你过去看了地方，咱们再聊，先约好了时间吧？”绍棠很高兴，公寓下面有家书店对他们招租大有好处，毕竟他们面对的客户都是月薪百元以上的高级职员，这部分人有精神文化方面的需求，更何况附近还有中小学，学生们也会成为书店的客人的。

“书店还要装潢，买桌椅，而且还得招募帮手，我想让小刘过去，这边再找个人，小刘已经很熟悉书店的经营了，只是他还没有自己做过账，我得教给他，这也需要时间。”莫杉有些头疼，小刘做事尚可，可是不乐意动脑子，没有足够的求知欲，想要找个合适的人员真是难上加难。

“你从这边坐电车过去，也就20分钟，往返不到一个小时，可能需要你辛苦几个月了。”林绍棠说完，就看了看店内忙碌的场面，露出了笑容，从进货的情况来看，莫杉是费了很大精力的，除了时下流行的书，还有很多国外的读物，所以吸引了不少有知识的人过来买书。

“这到没什么，就是晚回家两个小时而已。”不仅如此，他可能都没办法在家里吃晚饭了，但是为了他们今后的生活能过得好点儿，他唯有多受累才行。

林绍棠看出他心里有些犯难，索性说道：“其实你也可以考虑搬到公寓去住，租金应该差不多，我们那边安装了自来水，还有洗澡的热水供应，你们生活起来会更方便，附近也有菜市场，买东西很容易。”

“房子够大吗？”莫杉问。

“下礼拜你过去看看吧，有一房，两房，三房，不过一房居多，我们还雇了帮佣打扫卫生，每天只打扫一次收费很低廉，比单独请一个人合算。”绍棠是个细心的人，知道莫杉现在需要什么，而他的家里现在已经有三个帮佣，和一个丫鬟了，其中一个帮佣就是儿子的保姆，除了带孩子其他的事都不管。

“那我礼拜二上午过去看看。”如果能找到更合适的房子，他当然会从现在的住处搬走，毕竟生活的质量能提高不少。

林绍棠见他动心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但是心里还在想着霖儿和对方的事，于是问道：“霖儿最近没过来？”

莫杉握着白色茶杯，摇了摇头：“可能学校忙着考试吧，这个礼拜他都没有来。”平常每个星期，至少出现两次。

“对，快放暑假了……他对你好吗？”再怎么说，霖儿还是个孩子，而且之前又发生过那种事，他有些担心莫杉的处境。

莫杉低声道：“我欠他的，应该加倍还上，只要他能满足，能开心就行了。”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林绍棠扶了扶眼镜，叹息道：“我就猜到了，你们的事我没权利管，可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平静的生活。”

“他并没有影响到我什么，虽然他心里怨恨我，但他是个很好的孩子，会请我吃饭，也经常买店里的书。”说这些话的时候，莫杉的脸上不自觉的洋溢着笑容。

林绍棠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心里却有点儿酸溜溜的，于是又问：“我一直弄不明白，你当年怎么会对他出手？”

莫杉沉默了很久，才用最小的声音答道：“你和卢小姐结婚，让我很难过，我就自暴自弃了，而霖儿刚好和我相反，很纯洁，我喜欢他，但又嫉妒，当时我很混乱，不知为何就做出了那种事，我真的很后悔！”

归根到底，始作俑者是自己，林绍棠禁不住自责起来，从前他几乎是不可能有这种情绪的，喜新厌旧才是他的日常，如今大概是真正的成熟了，越发的会顾忌别人的感受。曾经两度抛弃莫杉的他确实应当好好的补偿，可是两个男人就算爱到骨子里又能如何，最后还是会因为各自有了家庭而渐渐形同陌路，又不是人人都能碰到郭老师和勇子那样的对象！

礼拜六，因为老杨担心某人频繁的在小阁楼留宿会引人怀疑，于是二人改在东方饭店的客房幽会。

在撞球厅打了撞球后，他们就在房间里吃了简单的西餐，躺在床上闲聊，这种感觉既像情人又像朋友，都是他们未曾体会过的。

“你好像已经适应纱厂了？”杨世诚帮他点了支烟问。

周耀庭叹息：“就算不适应又能怎样，要是我不做，家里可能会断了我的生活来源，这是逼不得已！”最近他已经和车间里的人混熟了，也学会了一些相关的知识，尤其是如何鉴别成品的质量，老王和老黄特别认真的教给他全部，枯燥无味的事情有时候变得没那么无聊了，而且工人们做工那么辛苦，如果他还提不起精神来干，实在是对不起大家的辛苦劳作！

“你这个人需要些压力才能进步，念过大学，又会英文，不应该无所事事，只要你认真起来，绝对能做出成绩。”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老杨说的是实话，这段时间他已经基本了解了周少爷的为人，虽然是个骄傲自满的家伙，但是心地十分善良，并非完全没有责任感。

“我母亲也是这么说的，不过纱厂确实不是我想做的事。”这段时间，他时常在想这个问题，但是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一边做一边想吧，纱厂是你的义务，这世上绝不存在光拿钱不付出的事儿。”老杨打了个哈欠，他有些困了，但是既然出来住酒店，晚上是肯定没办法好好睡觉的，至少被弄两次是他的经验。

周耀庭看到他想睡觉，便赶紧去卫生间冲澡，老杨做事也很辛苦,如果弄到很晚，第二天就没有时间出去玩儿了，他们约好了去海边闲逛，再吃海鲜的。

欢好之后，他们小睡了一会儿，忽然被外面汽车的喇叭声吵醒了，下面好像出现了交通事故，黄包车和汽车刮蹭，车夫和司机在理论，等着巡警过来解决。

两人站在三楼的窗前看了半天，才又躺回床上。

老杨趴着，半眯着眼睛好像一只家猫，腰间的那颗朱砂痣非常的显眼。

周耀庭抚摸着它，柔声道：“前些天我还梦见一个和你长着同样朱砂痣的人，他被砍头了，血溅了我一身，周围都是些留着大辫子的前清人士，那个梦特别真实！”

老杨原本在犯困，听到他说的话，就扭过头问：“你信不信人有前世？”

周耀庭摇头：“不信，但我母亲好像相信，她是个中国通，对中国的一切都很熟悉，连信仰都入乡随俗了。”

“小时候有人给我看过相，说这颗痣是短命相，我活不过四十，然后还告诉我爸让我早点娶媳妇，可以冲走晦气，所以十七岁我就结婚了。”但他的婚姻却是失败的，大自己三岁的妻子性格彪悍，在家里刁蛮惯了，他们有个八岁的儿子振华，贪玩不爱念书，是他的一块心病。

虽说他不信那些，但是听到老杨只能活到四十岁，还是让他很不舒服，于是就故作轻松的说道：“不要信那些江湖术士之言，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这也是暂时的，其实细想起来，我的烦恼也不少，虽说打算离婚，可是又怕她要太多抚养费，我支付不起，只能拖着，而且我儿子不爱念书，很贪玩儿，每次写信，我父亲都和我说起。”老杨叹了口气，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能力让儿子过优渥的生活，所以不好好念书的话孩子未来连生存都成问题。

“有没有想过把你儿子接过来，你妻子就算了吧。”他知道老杨的妻子是个母大虫，对方若是来了，恐怕他们就再没机会过夜了。

“我没能力负担他在上海的生活，虽然上学免费，可是吃穿用都要花钱，而且我带个孩子住在报社很不合适，若是他调皮捣蛋，大家就没办法做事了。”老杨当然想过，可能孩子跟着自己会好些，至少功课上他能辅导。

“这倒是！”他也跟着老杨烦恼起来，他其实已经在考虑给老杨在外面租套房子了，那样的话每次他们不用住酒店，更不用呆在憋屈的阁楼，老杨也能把儿子接到上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