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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睢看来,当日之事不过小事一桩。

临渊派虽没落,仍不乏仗着家世入门的弟子。或是宗门供奉者,或是小国修真世家,旁的不会,最会仗势欺人。

云睢身份低微,加之上浔长老早逝,鲜得护佑,他在这些世家弟子的手里吃过不少亏,直到修为渐高才稍有好转。

别说被人封了五感六觉绑在榻下,更过分的也不是没有,不过能让已是筑基大圆满的他着了道,背后恐怕不止筑基期的弟子这么简单。

身为修仙之人不潜心修行,整日只知勾心斗角,何其可笑。又说那封印,虽有无法让筑基修士轻易解开的机巧在内,却不如何复杂,再过几日也就自行解了,哪有寒朔长老说的内鬼、叛徒、魔修作乱那般严重。如此夸大其词,难道是隔山敲虎?

除此之外,云睢冥冥之中觉着这事似乎和宁湖衣有关。

派中百年来未曾出过金丹修士,自己结丹在即,最丢脸的可不就是风头正劲的宁湖衣了?既是大师兄,又是长老亲传,前阵子借着器灵出尽风头,又怎甘心让自己抢先一步结丹?

就连云蕊口中提起“大师兄”三个字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云睢沉下脸,暗恼如今金丹未成,想什么都为时过早,还是先按长老吩咐,把关在思过峰的宁湖衣放出来吧。

云睢将通行玉简塞进袖中,招来飞行法器,徐徐往思过峰而去。

思过峰位于派内一处高地之上,终年春色盎然,怡情养性,却因结界所致,无法感知外界动静。

峰内居舍布置甚是简陋,能做的事只有一件,便是清修。

修士们纵然修仙,也还没到超脱方外、无情忘形的地步,总有些无伤大雅的俗世追求抑或癖好,所以除了修炼狂,大概没人喜欢这个地方。

云睢来到思过峰外,祭出玉简,将结界打开一个小口,跻身而入。

一路进得峰内,周遭静得出奇,仿佛除开自己,再没有第二个活人。

云睢奇怪,放出神识探查,不妨一愣,竟真真无有半分人息!

宁湖衣不在?

料想半刻之前,自己还怀疑宁湖衣是否有鬼,这会儿竟碰着他出逃,岂不是胆大包天还被逮个正着?!

云睢心中一喜,正想返回禀告寒朔,倏忽一阵风过,眼前闪过一片青色衣角,宁湖衣凭空现身,袭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云睢一僵,欣喜之色尚不及收回,对上宁湖衣了然的目光,像被看穿一般,脸色登时铁青。

他轻咳一声,欲就此揭过,偏偏宁湖衣装痴作傻,穷追不舍地问:“云睢师弟,何事大喜?”

云睢见瞒不过,干脆咧嘴一笑,面上喜悦之情又深一分,“不瞒大师兄,寒朔长老托我来迎大师兄出关,我这不是替大师兄高兴么!”

“哦?两月之期未到,师尊已准许我出关了?他可还生气?”宁湖衣神色平平,语气甚是敷衍。

云睢蹙眉,暗道他师徒二人真闹了矛盾不成?饶是起疑,仍旧将寒朔的嘱托据实相告:“长老说最近派内不太平。掌门闭关,大师兄又在思过,偌大一个门派,事无巨细,均靠他一人定夺,实是为难。而且身边缺了师兄侍奉,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还说两月之罚许是太过严苛。想来这么多日过去,大师兄也该想通了,便将引渡玉简交托于我,吩咐我来请大师兄出关,让大师兄安顿好后尽快赶去上善殿拜见。”

“辛苦师弟了。”宁湖衣握住玉简,却不急着抽手,而是顺势上前,扣住云睢腕上脉门,作亲昵状,“师尊未召我即刻前去,想来没什么急事,多呆一会儿也无妨。正巧我日前清修,得了些体悟,却朦朦胧胧不甚明了,境界迟迟不能突破。师弟已是筑基大圆满,道行比我高深许多,如若得空,可愿随我进屋,一同煮茶论道?”

说话间,宁湖衣放出神识飞快扫过云睢,不由得一诧。

寒朔遣云睢前来,便是让他查查云睢身上是否还有不对劲的地方,却不知云睢经炙鬼一闹,非但没受影响,还因炙鬼离体,将体内多年修行淤积的秽物一同带出,如今通体纯澈,结丹不过瞬息之事,实是因祸得福。

宁湖衣双眸微眯。云睢结丹在即,是时候着力提拔了,不然白失了这一助力,实属可惜。不过话说回来,炙鬼既已不在他体内,又会在何处呢?

云睢敏锐如斯,焉能察觉不出宁湖衣的探查之意,震惊之下,立即握拳一扭,想就此挣开,不想宁湖衣手劲奇大,竟未挣脱得开,难道要逼他祭出灵力?

云睢正作此想,宁湖衣却松开了手,又见他直直盯着自己,面上笑意愈深,不由得后颈一凉。

“不知师弟意下如何?”宁湖衣追问。

云睢没有说话。

摸人脉门,小可察人修为,大可致人于死地。宁湖衣此举放在任何一个修士身上都是大忌。想他平日精明如斯,焉会如此莽撞?再者,探人脉门一触即止,只单单为了查探自己的修为么?自己筑基大圆满的境界在派内人尽皆知,又何需一探再探?

无论他意欲何为,自己已然有所防备,不需怕他一个筑基低阶。不如跟他进去,查查有关封印的蛛丝马迹。

云睢打定主意,道了一声“好”,跟随宁湖衣,施施然踏进草庐之内。

庐内摆设简陋,狭窄非常,这会儿塞进两个身量不矮的男人,已是转不开身了。

虽说修仙之人不食五谷,这般空荡,说要招待人,未免过于寒酸。

云睢负手立定,不愿正面冲撞宁湖衣,遂玩笑道:“煮茶论道,不知茶在何处?”

“哈哈哈!”宁湖衣大笑,心道这孩子有点意思,随手往角落一拂,桌上立时现出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来。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那杯茶不过幻象,喝了等于没喝,也太敷衍了些!

云睢笃定宁湖衣引他进来别有用心,不便表露,只静待后文。

宁湖衣避也不避地盯着云睢,不放过对方面上任何一个表情。

他见云睢镇定如斯,警觉却丝毫不减,一来就占据了生门的有利位置,不免欣慰。除开被美色迷眼而不自知之外,着实争气。加之云蕊亦可为己所用,愈发坚定了招揽云睢之心。

宁湖衣客气地请云睢入座,被云睢拒绝。

云睢开门见山,“师弟有事在身,不宜久坐,师兄不必客气。不知师兄对修炼有何困惑之处?不妨直说,师弟定知无不言。”

宁湖衣抿唇一笑,道:“云睢师弟,我近日清修时常想,情之一字,比之大道,孰轻孰重?道友们都说修行之路漫漫,总想着寻一志同道合之人双修,不知那究竟是何滋味?真比孤身一人修行来得好么?我又听说与人有情,便时常想着她、念着她,事事以她为先。若真如此,那还如何修行呢?为情所困,比之被外物所迷,又有何区别?不过我也只是说说。我资质愚钝,只知一人闷头修行,并不知情爱是何,师弟可否为我解惑?”

云睢一愣,心中闪现一人,不啻当头一棒。

他冷眼看向宁湖衣,莫名觉着这人与寒朔像极,都生着一双能将所有人都看透的眼睛,更是不顾他人脸面,戳人阴私毫不脸红!听他方才所言,哪里是修行中的困惑,分明和寒朔一样,拐着弯在警告自己!自己入道一甲子有余,岂能不知擅动□□于修行无益,却也用不着宁湖衣来提醒!

“不劳大师兄挂心!”云睢忍了忍,终是忍不住出言顶撞,赤|裸裸地恼羞成怒了。

宁湖衣摆手,故作大度,实则火上浇油,“诶,哪里哪里,同门友爱,何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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