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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殊兄有所不知。”杜玉斐懒懒道:“这位姑娘眼睛虽看不到,可她有感应的能力,和我们正常人没多大区别。”

“怪不得呢,看着就不像是失明的……”江柔珂走到李秧面前,背手上下打量,还睁大眼地凑近看她的眼睛,发现里面盈盈欲滴,似想哭地就要眨下泪。

江柔珂不耐一嗤:“你哭什么呀?”

李秧眉眼一动,嘴唇犹豫地张了张,一脸怔愣:“……啊?”

模样不卑不亢,根本没有要哭的意思。

周围的人都不懂发生了什么,杜玉斐走过来:“怎么了?”

江柔珂错愕,再认真一看,发现原来此女的眼睛比一般人水润:“嗤!”江柔珂尴尬撇嘴,嘀嘀咕咕走开了:“再漂亮也没用,又看不了东西。”

听见江柔珂恶毒的话,暮歌眉头抽动了一下,撇过眼快速看了眼李秧,发现她沉静谦卑,好似丝毫不受江柔珂的影响,不由佩服她如此沉得住气。

只是,为何世子爷不替慕容隽说一句话?

看来慕容隽真的是神机妙算,预测的事很可能灵验,可他情愿她只是吹牛。

他不由想起方才从飞球下救下她,她没有惊吓害怕,反而趁着混乱悄悄向他交代了一句话。

那一刻他仍不懂她为何仍坚持要上场,为何不直接向世子爷求情。

直到现在,他才有点懂了。

“宸婴叔,”江柔珂回到楚宸婴身前,撒娇道:“到底怎么样嘛?我想见识见识你丫鬟的异能。”

楚宸婴终于动了动,垂目看着李秧那略显失血,安静闭合的嘴唇,问道:“慕容,会捶丸吗?”

李秧羽睫微动,道:“回爷,奴不会。”

暮歌听了暗暗叫好,这样爷就能顺理成章不让她上场了。

不想,那江柔珂又说话了:“不会没关系。”接着转向自己的婢女:“双儿,把我的葵龙软甲给她。”那名婢女即走过去把手上的一包东西放到李秧怀里。

“有了我这葵龙软甲,你就是摔上一百次也毫发无损。”江柔珂扭向楚宸婴,嘴角那两只天真无邪的梨涡若隐若现:“宸婴叔,柔珂是不是很善良?”

要换做上一世,李秧会很有骨气地把软甲还给江柔珂。

而这一世,她唇角闪过欣喜,抱着这救命软甲恭敬弯身:“奴谢过小姐。”弯腰的时候,不意扯松包着软甲的布袋,露出了一角火红色的甲片。

楚宸婴目光沉沉地看着李秧那张逆来顺受的脸,清澈的嗓音变得有些低沉:“暮歌,你和慕容一队,上场玩玩吧。”

虽然有所预料,但这一刻暮歌仍是有些不能置信。

他抬目望向楚宸婴,不想他正好就在看着自己,一下子就望进了他那似无底洞般,幽暗无光的眼瞳之中。

暮歌僵了一僵,略显局促地垂下眼睛。

世子爷生气了。

“咳。”

身旁的李秧蓦地发出轻咳,暮歌幡然想起一事,忙对楚宸婴道:“爷,属下有一请求。”

本欲四散的众人又回首看住他。

“能否把捶丸赛换成马球赛?”暮歌谦卑道:“属下方才救慕容的时候,脚不小心扭了。”

脚扭伤,自然无法跑动,换成马球也无可厚非,因为比赛规则几乎一样。

“那这位姑娘就没办法参与了。”江柔珂不满意地噘起嘴:“要不找其他的人和她组合?”

“这倒不必。”暮歌接着道:“我们可以一起上场。”

大家不解:“这位姑娘也能骑马?”

“不。”暮歌道:“我与她共骑一马,她主杖,我主马。”说着,转向了身旁的李秧:“慕容,如何?”

始终敛首不语的李秧终于抬起了她的头,向暮歌绽开了胸有成竹的微笑:“没问题。”

“听起来似乎挺有意思。”杜玉斐当即宣布:“那么,我们换打马球吧!”

众人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只有楚宸婴如同一座蜡像,僵硬直立,寂静地毫无声息。

他长长睫毛低低垂盖,目光懒懒地睨着那两个已经并肩走到角落,旁若无人地认真商量事情的人。

他们对彼此并无男女之爱,可他们之间的默契,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与重视,已经自然渗透到了彼此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之中,无人可以比拟替代。

多么令人羡慕的关系啊。

楚宸婴僵冷下垂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与他散漫注视前方的眉眼这么一融合,唇角的那抹笑,竟无端显出锋利的绮丽。

*

“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马球场边,暮歌问穿好了护甲走过来的李秧:“为何你不直接向爷求情?”

不得不说,江柔珂这身软甲确实是个好东西,又轻又贴身,还结实的很,穿在身上一点也不碍事。

她为这软甲的轻便而感到欣喜,而旁人却是惊叹此女看起来柔媚,穿起火红的甲衣,竟这般英姿勃勃,丝毫不逊色于在场的任何一名男子。

事实上此时的李秧有点莫名的焦躁,她总是忍不住去注意楚宸婴所在的位置。

此刻他一个人坐在帐中角落,身旁没有其他人。从她和暮歌出来后,他就这么呆着直到现在。

这让李秧感到奇怪,他不是很受欢迎吗?

他的小心肝江柔珂呢?

她迫切希望有人能分散他的注意力,好让他别老用那扎得她浑身不自在的目光看她。

不过,好在距离够远,只要不去注意几乎感觉不到,只是,问题就在于她忍不住去注意。

她深吸口气试图放松自己,漫不经心地回答暮歌:“求什么情,这是注定要发生的,世子爷又不是大罗神仙,弹弹指就能帮我们扭转乾坤。”

说着,她想起了什么:“腰带换了吗?够结实吗?”

“嗯。”暮歌有点心不在焉:“我觉得爷生气了。”

他从来就没有高兴的时候,李秧腹诽,面上甜甜一笑:“岂会,世子爷宅心仁厚,此时他定在专心致志地为我们诵经祈福,让如来佛祖保佑我们呢。”

这时,和他们同队的另外两名侍卫走了过来,与暮歌李秧商量战术。

帷帐内,独坐一处的楚宸婴,正屈膝盘坐在塌。

他唇角下垂,目视外头不知何处,或许是周身散发生人勿近的疏冷,几乎没有一个人上前和他说话。

直到有人拍拍他的肩:“宸婴老弟。”

好似春光融雪,少年拒人千里的冷在转头的那一瞬,通通化作了丝丝缕缕的柔,唇弯眉展,犹如暖阳扑面,仿佛世间一切的美好都糅合在了他的一颦一笑之中。

“成殊兄。”

就算是同为男人的叶成殊,也总会不经意间被他比女子还要动人的姿容给震慑,忍不住瞧了一眼又一眼。

楚宸婴对他的目光似毫无所察:“成殊兄坐,和宸婴喝道茶。”说话间已另外斟好一杯,左手抚袖,右手捻杯地将茶盏搁到了他面前的桌面上。

意料之中地,叶成殊又被少年葱玉般的手给迷得晃了会儿神,而后才连连“哦哦好”地端起茶水。

记忆里,除了他之外,也就那名叫“耗子”的男子,让叶成殊认为男人的确可以美过女人,且毫无违和之感。

虽然当时叶成殊只有十岁,只见过耗子两次。

只是,耗子的美,是披着荆棘,带着死亡的残忍之美,难以被世人接纳。

而这位在佛殿长大的世子,则是属于不可触犯的那种美。如同开在空谷峭壁之上,独自吐露芬芳的墨兰,不容任何人亵渎采摘。

所以叶成殊难以理解楚宸婴竟能心里同时装着三位女子,在他看来,楚宸婴绝对不是个滥情之人。

现在,叶成殊就是来问他其中一位红颜的事。

“宸婴,啥时候走,如今都午后了。”叶成殊压低声道:“阿絮嫂还在等着她闺女呢。”

见楚宸婴面露思索,以为他是舍不得这里的两个相好,蓦地又想起方才看他对那位慕容姑娘这般无礼孟浪,叶成殊心里顿时来了气,没好气道。

“方才俺都看到了。”

楚宸婴抬目,望住他:“看到什么?”

叶成殊不情不愿地快速做了个将人一搂,噘嘴一亲的动作。

楚宸婴嘴唇一抖,一抹魄丽艳色从他的耳根处迅速蔓延上了脸颊,显然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你太……”叶成殊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指着楚宸婴太了好久,终于给他太出个最能表达他愤怒的词语:“太他娘的人面兽心了!”

“我没那么做。”楚宸婴虽面露羞涩,眼睛倒是不闪不避,坦坦荡荡地表现着自己的愉悦,喉咙里滚出的两声笑,如玉石相击,琅琅动听:“我后悔当时克制了。”

叶成殊倒抽了口凉气。

慌忙探手摸摸他的额头,又扒拉了下他的袍子,摸了摸他的头胸腰:“宸婴你是不是被人打了,受了啥刺激?咋会有这么伤天害理的想法?”

楚宸婴淡淡一笑:“会吗?我只是说实话。”

叶成殊一脸荒唐:“那耗子哥闺女呢,该不会是她长得不如慕容姑娘,所以你现在这么怠慢人家,”他痛心疾首地指向外头:“让人家这么苦苦等着你?”

楚宸婴闻言顿了顿,道:“当然不是,她……”

“开局——”外头一阵响亮的叫喊,打断了楚宸婴的话。

只见不远处的马球场上,一位红衣女子正站在高马之下,拉着马上男子的手,轻轻松松地翻坐到了男子身后,骏马奔腾,红影如一团流火,在绿茵草地之上肆意飘流。

这时,看台这边发出一片惊叹。

他们看到红衣女子的手揪身前男子的腰带,纤细的身体,如同软柳倾了出去,球杖挥动,轻轻巧巧地把别人杖下的球勾了过来,再反力一打,球便直往他们不远处的网门飞速射去,嗖地入了门洞。

场上场下顿时一片热烈喝彩。

而少年方才还笑意盈然的嘴唇,此时早已凝固僵冷,缓缓动了动,低低吐出声音:“放心吧,我绝不会怠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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