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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姑神来一剑气势汹汹,在这“大汤大河阵”中,力量得以升华,一时间犹如奔腾入海之洪流,砥砺决绝,永不回头。她不是没有瞧见那被投掷而来的女子,可剑招出已覆水难收,只能闭目,硬着头皮先破其阻碍,再以余下剑势取那老匹夫项上人头。
“对不住。”
楼西嘉一看,心想:嚯,好家伙!这巫女是要将她捅个对穿的窟窿,那可还了得?
她当即顺势旋了出去,右手在剑锋上一弹,左手拢住剑气一推,虽无剑在手,却有剑意在心,三两下功夫,竟然将无解的剑势给化了开去,想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再回头去找那老匹夫算账!
巫姑孟怜惜未曾想这个不起眼的垫脚石竟然有如此实力,当下大憾,只以为是那宋问别为自己安排的后路,于是下手更没半分心软。楼西嘉不想与此人纠缠,偏偏前者非要黏上,逼得她反守为攻。
“天作比翼,地结连理。”
幕离下,楼西嘉俏眉一拧,身段似翩蝶一绕,就近踩着两个斗得最狠的家伙,一人赏了一脚借力而起,一飞冲天,按剑两手松开,各出二指化相扶相持,相生相助的双手剑招,要同巫姑玩上一玩。
孟怜惜投身天都教四十载,从未出过宁州,几经徘徊滇南,蛊术医毒玩得精妙,可论剑法招式,与中原大族相比却是逊色,若非自身功力醇厚,对付的又是宋问别这样身子骨不佳的老头,再来十个也早该被旁人擒拿下,更何况与她对敌的还是楼西嘉这样使剑的行家。
鸳鸯冢位列三星,其功法以流派命名,从古至今都为双人同练,而楼西嘉一人能练两人之武道,可想而知其天资有多冠绝惊艳。
当即只瞧那白衣一展,双手再变两招,左手出一式“桃之夭夭”,食指点在细剑剑身,将其弯折;右手演一招“灼灼其华”,从巫姑左肩拉过后背绕了一圈,走至脖颈正前,若她手中持利器,下一步则是割喉见血。
孟怜惜大惊,旋即右手剑凌空换左手,反手持剑柄调头狠狠一划,要将楼西嘉一双玉手齐根斩断。
楼西嘉虽未料到这巫女有如此大胆一手,但自个不蠢,且还贼机灵,见招拆招下依旧游刃有余不给对手丁点机会。当下,瞧她身子一扭,左手收招扶着幕离边沿,待孟怜惜追及贴身之时,再松手一旋,幕离瞬时上冲,飞起的白纱竟将她挡得节节后退。
“遇上我,算你倒霉。”幕离下的女子娇笑浅叹,周围之人见此场景,纷纷伸脖探头,欲要一睹芳容,可惜,巫姑横剑来挡,幕离失力坠回,将将好掩住那隐隐一点玉色和轮廓柔和的下巴。
孟怜惜大惊:“阁下既不是无药医庐的人,为何要管我与那老匹夫的闲事?”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要管闲事,还不是因为你刚才拿剑要杀我,要知道,我这个人从不吃亏。”楼西嘉娇哼一声,才不管什么正道邪道,更不理会私人恩怨,只因刚才这女人拿剑刺她又狠又急,她便也如此还手,如今打也打了,这头算是出清,不过还有那头给人当替死鬼的事她可还记着,一碗水端平,谁都不能缺了斤两。
趁巫姑还没回过神来,楼西嘉一个手刀抢先打落她的剑柄,而后用手背将细剑往空中一推,再果断接上个蛮子翻身,待巫姑上前夺剑,楼西嘉凌空翻身一躲,出掌打在其后背,而足尖将好踢在那剑柄上,宝剑霍然冲宋问别飞去。
“走着!从此后,你们都得记住小女子我的规矩!”楼西嘉下手掂量分寸,手中涌出的内力磅礴充沛,将好给了孟怜惜助力,登时她人跟着剑一道,欲刺个满怀。
“好玩!原来打架这么好玩!”楼西嘉悄悄遁入人群里,正拍手称道,背后一双素手冲她衣领抓来。
素萍破开乱流,小心躲开无眼刀剑向她身边靠拢,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崖底:“晓宁,你武功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你没事吧。”
幕离下的楼西嘉微微一笑,瞥了一眼紧随其后,面露不善的丹倩怡,顺手替冒失的素萍撞开长戟,再纤指一绕隔着白纱挑了挑小姑娘的下巴,巧劲依势落到腕上,将人反向推了回去:“小乖乖,我没事,回去吧,这儿可不是你这么善良可爱的姑娘该待的地方。”
于此同时,江蓠长老眼疾手快将人接住,三指按在右手腕脉上,片刻后方长出一口气,低头数落:“你呀!她根本不是晓宁!”
另一头,楼西嘉一走,局势瞬间掉了个个,巫姑瞥了一眼那个飘然来去的姑娘,心中别有滋味,掩不住的是大喜。别看那一柄飞剑飘摇,楼西嘉出招用了八分力,所过之处可谓无所阻挡,宋问别刚松了口气,这会子隔老远便能察觉那剑气朝眉心汇聚,当下是吓得梗着脖子忘了躲避。
好在,孙百善人未到铁环却先到了,两兵相撞,余力掀翻近旁数十人的衣服,他不由心底惊魂:“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会有如此高深的武功?难道这天都教还有外援?”想到这里,他不由担心眼下局势,若真有人混在其中,在这么个鱼死网破的当口,绝对不是好消息。
不过,巫姑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而是握着剑柄当即在宋问别身前一挑,挑破了右袵前襟,往下正刺。孙百善奔了过来,拿手臂强撞,撞得巫女身形一歪。
“你以为杀我这么容易?”这时,低头不语的宋问别突然桀桀怪笑,只见他衣下飞出两抔毒烟,巫姑一马当先,沾之即双目失明,便是那孙百善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急忙抽身而出,拿袖子荡开清风,才免过一劫。
“啊!啊啊啊!”
孟怜惜捂着血流如注的双眸痛苦哀嚎,孙百善闻风惊心,一时百味陈杂,他好心救那宋老先生,后者却根本没把他当援兵看,出手不分敌我,仿若他连牲畜都不如,只是用过即扔的棋子。
“怜惜姑姑!”
这时,另一路人马杀了上来,孟曳挤在人群中不顾推搡,奋力发声,可当中那痛至蚀骨割肉的人儿却再听不进旁人一言一语,两手并抬,将两只无可挽救的眼睛挖了出来。
木面具落地,即刻被踩碎。
“不!不!”
孟曳向前挣扎,却被横来的一肘子打在腰眼,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看四下的人杀红了眼,那少年纵不死,也得被踩踏得面目全非。就在这时,未曾想两道铁环飞来,将人推了出去,将好落在一片清净地。
孙百善救孟曳一命,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既难过又别扭,他为少年的至情至性而难过,又为自己临阵变心对敌人心生怜惜而别扭。他盘踞桂林,一手组建的海沙帮虽不大,可上下一心,称兄道弟,这么多年维系全靠真情二字,这种不忍和珍视的情绪他比谁都体味深刻。
“孙百善,你什么意思?你别忘了,我们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天都教的妖女恶徒,死一万个也不足惜。”方才少年出声已引起不小的骚动,那姓孙的武器又大为惹眼,闵奕当即回首,面露不悦。
若人心肠硬如铁石,杀人亦能不眨眼,那么他们和邪魔外道又有什么分别呢?孙百善紧握着铁环,站在喊杀声中忽然有些茫然。
闵奕提刀,冲着巫姑大劈直上,喝道:“你不杀,我杀!”这一刀,便要斩断那纤细的脖子,是谓香消玉殒。
“可惜是可惜了,不过我们暂且还不急出头。”石柴桑看不见,但从孟曳的嚷嚷里亦能摸清状况,她怕身旁的人性子柔误事,当即按住姬洛胳膊,又拿木杖就着孟曳那小子戴着的银饰项圈一勾,悄悄把人给提了回来,拿百濮话道:“你想报仇就乖乖别动。”
铿锵!
横持的权杖断裂为两截,巫彭奋起,替巫姑挡了闵奕那一刀,张口喷出热血,那点点殷红染上白发眉梢,如同红梅山桃,瑰丽而哀婉。
老人瞪着一双眼,惨然开口:“想二十年来我们避世滇南从未问鼎中原,可九州却仍不放过我天都教上下。宋问别,天都劫数当有你一份,若非你之过害死先代大祭司,白姑何至于性情大变而至怨声载道?多亏了那孩子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当初教中有多少人不服他那可是星罗之数,可六年来,治下如何,有目共睹,今日我巫彭在此一战,话放在这儿了,若要伤我天都一人一木,需得从我尸体上踏过。”
“我,愿为天都死,愿为大祭司死!”
行将就木的老人咬碎混血的牙,反手推了瞎眼的巫姑一把,强撑着抓过断裂的巫族权杖,嘴唇翕张祝颂,狠狠向前冲锋,誓与闵奕共死。
天都教教众大震,纷纷俯首流泪,一瞬间人心拜服——
“我等愿为天都死,愿为大祭司死!”
石火寨二寨主闵奕将大刀架在手臂上,望着自找死路的老人,随即刀起长空,如大鹏展翅,奋勇往前一劈,犹有开山裂海之势。刀锋冲面,老人额上裂出血纹,花白的头发肆意狂舞,却仍无退却之心,而是持权杖,化了一道月轮,唱道——
“九黎之神在上,巫族九部祭司巫彭,望借天之力,为我所用!”
两方相撞,迸发的内劲将周遭两丈内的人纷纷震开,时光在一刹那静止,随后遁入岁月的波澜无惊,那些焦急的,痛苦的,悲哀的,愤怒的情绪一并湮没喑哑,等再回归众人的心中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巫彭祭司向后反倒,砸在巫姑脚边,被巫盼伸手扶住。闵奕亦抗刀急退,在地上拉出长痕,一直落到宋问别身侧,才立刀不动,只是脸上仍残存难以置信。
“姐姐,你看,花!”一道童声响起,爨羽跳起来接住飞落的紫色花瓣,将其轻轻吹到楼西嘉的眼前。
“这个时节紫藤怎么会开?”楼西嘉忍不住呢喃。
看花的人不止一个,在场乱斗者无不惊骇,尤其是那些南来的义士,纷纷朝神殿的方向望去——
云河深处,瓦梁顶端,悠悠立着一人,白衣异服层叠,每一层流苏穗上都镶着银铃,而裳摆则以丝线缀着巫族九部异兽图纹,再往上仰视,一只木面具覆颜,头顶未有华饰,只一支木钗简单别着乌丝,钗尾以九色丝线编织成两股,穿绕至额前。
楼西嘉抬首,目光飞掠过人群,落在他腰间那支挂着盘长相思结的竹笛上,不由伸手按入怀中,再挪不开眼。
“有我在,还无须你等为我赴死。六年前我能力挽狂澜,六年后,我一样可以。”巫咸大祭司一手携着紫藤花枝往后背负,一手在前弹指,似仙人蹈步从云端飘落,眨眼间已至闵奕身前。闵奕慌忙提刀,可手却难挨着刀柄,在这股压倒性的威压里节节败退。
一时间,天都教士气大盛,南中豪杰心凉入谷地,再回想他方才说的那句话,不由战栗而生退意:“开山崩岱,海晏河清,六合不死,万象归一!完了!完了全完了!他练成了‘不死之法’!我们都杀不死他的!”
“不死之法?”楼西嘉面露疑色,不由对创此功法的人心生好奇,明明是个小小凡人,却敢言不死,名字倒是威武霸气。
听见这四字,卓斐然咬牙切齿,脸上紫红色的血管和青筋爆出,两只手攥拳狠狠克制,而脚边的爨羽则将眉头压皱得更深,一眨不眨盯着白衣祭司,脸色晦明难辨,约莫过了许多个一呼一吸,方才幽幽道:“我听族中的长辈说过,‘不死之法’分《天宗》和《地宗》上下两卷,乃是天都教白氏不传之密,只是,自第十六代教主白若耶之后,《天宗》一卷下落不明,我猜,他功成的是下卷《地宗》。”说到这儿,爨羽顿了顿,扫视了场中一眼,将目光落在扶着石柴桑的姬洛身上,嘲弄一笑:“不过,也足够了。”
《尚书·尧典》将日月星辰列为天宗,山岱河海归为地宗,上卷心法修内力,琢磨不定,变换难测,胜在一个“奇”字,号曰:排星布月,日照九州,八荒靡从,为我所用!下卷功法传招式,威力无匹,锋芒难阻,胜在一个“狂”字,号曰:开山崩岱,海晏河清,六合不死,万象归一!
“不管他武功多高,血海深仇,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卓斐然露出杀意,指节格格直响,往事过眼,他恨不得将眼前人抽筋剥皮。
不过,还未等卓斐然冒头、楼西嘉阻拦,宋问别抢先开口,就近扇了一人一个耳刮子,呵斥道:“妖言惑众!当年白欢颜同样练就此功,不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又不是神,怎么可能杀不死!”眼见巫咸出关,且功成千钧一发,宋问别气急败坏,生怕出师未捷,当即振臂高呼:“我们这么多人,一人来上几刀,他也便是千刀万剐!”
“冲啊!”
这两字满载血气脱口,可落得满目清静,无人服从,说得好听那叫按兵不动,说得不好听,那叫屁都难放一个。
“你们都在怕什么?”方才被巫咸落了个下马威,闵奕自己也生退意,可他又觉得面上挂不住,只得梗着脖子指挥手底下的人,那场面又可笑又尴尬。孙百善远观一眼,不由露出鄙夷。
这时,一直龟缩的宋问别忽然出阵,手中握着一物高喊:“诸位莫怕,万物生克,他‘不死之法’再厉害,也非无敌,据我所知此功传至如今不全,需佐以南疆七十二种奇材洗精伐髓,才不至走火入魔,而这其中有一味可破,便是我手中的七溟石!”
七溟石?
那不是卓家传家之宝吗?
宋问别挪开手指,淡淡的光芒从指缝间透出,楼西嘉仓惶回头,果然见卓斐然瞪着那半块石头表情扭曲,她忽然心似通透——
卓家血仇乃以此物为始,而方才场中有言,白姑当年也功成不死之法,难道说真的是六年前这位巫咸大祭司东入夺宝,以求克制白姑,覆灭天都,更迭权柄?
楼西嘉心绪纷乱却并未按剑,而是将怀中竹笛小心取出,望着那白衣祭司眸中生出难言之情。
会是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打斗比较多,就当顺便丰满一下形象和设定,我写这篇文关于门派武功的设定就没单独搞一个说明了,基本都是顺着剧情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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